我是公主的洗脚婢。
她为嫁给心心念念的状元郎,逼我替她远嫁北蛮和亲。
不料状元郎身子孱弱,成亲当日便归了西,让她沦为京城笑柄。
而北蛮王英勇善战,屡立战功。
我与夫君回京受赏那日,
公主派人绑架了我,将我搓磨至死。
再睁眼,我们一同回到了皇帝赐婚前。
这一次,公主主动请旨要去和亲。
我笑了。
北蛮荒芜之地,当真以为是什么好去处吗?
那疯批的北蛮王,合该给她享用!
01
公主捏着帕子向皇帝说出愿意和亲时,我便猜到她也重生了。
上一世,北蛮提出和亲时,她便扑过去抱住皇帝衣袖,抽抽搭搭地说:
「父皇,儿臣自小在您身边长大,一刻也不曾分别,您怎舍得将儿臣嫁去那般远的地方?反正那蛮人也不曾见过儿臣模样,不如找个人替儿臣去嫁,也是一样的。」
她睨着眼睛打量了一圈,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如就选她吧。」
「能替本公主出嫁,也是你的福气。」
而这一世,她却改口道:
「父皇,为您分忧是儿臣的本分,实在是不忍让您为难,儿臣愿嫁。」
公主的生母郑贵妃闻言跌落了步摇:
「柔嘉!」
公主朝她行了礼,小跑过去扶她,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郑贵妃面色稍缓,眉头依然紧蹙:
「你可要想好了呀,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要是受了欺负……」
「就算受了欺负,不还有父皇替我撑腰呐,再说了,我可是天家公主,小小蛮夷王,量他也不敢。」
「好不好嘛,母妃。」
公主将脑袋倚在郑贵妃肩上,晃着她的袖子撒娇。
贵妃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依你。」
和亲之事就此定下。
筹备嫁妆时,她本打算将我这个洗脚婢一同带去,可她突然盯着我的脸,发起了无名火,将我手中端着的热水拂落在地:
「贱人,平日里看不出,你倒是个会勾人的。」
许是想到,上一世北蛮王带我入京面圣时,那眼中只有我一人的深情。
我速来了解这位公主,怕惹她发怒,忙跪在滚烫的热水上谢罪:
「公主恕罪,是奴婢不慎摔了铜洗,请公主责罚。」
闻言她目露疑惑,顿了两秒忽而又笑起来,微微俯身,染着鲜红的蔻丹的手捏起我的下巴:
「听说北蛮王勇猛凶悍,你说是他可怕,还是北部荒漠中的狼可怕?」
指甲陷入我的脸颊,我垂着眼,战战兢兢:
「奴婢不知。」
「罢了,」她松开对我的桎梏,拂了拂衣袖:
「你这样胆怯无用,就留在宫中吧。」
我叩首谢恩。
不枉我这几日特意打扮了一下,夜夜为她洗上许久的脚。
公主说得对,北蛮王凶狠,北部野兽更是凶残。
不知道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禁不禁得起那般变态的折腾。
02
上一世,郑贵妃命人将公主身上的花瓣胎记烙在我腰上。
她说,做戏就要做得真一点。
可满宫里,除了公主的贴身侍女,无人知晓这个胎记,更遑论千里之外的所谓驸马。
我清楚,那是公主给我的下马威。
她在告诉我——
我一介贱婢,可随意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连一丁点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替她出嫁,该是我无上的荣耀。
于是,公主十里红妆嫁与她心心念念的状元郎,而我只能咬着牙,忍着疼,轻车简从惶惶不安地驶向荒芜。
我们的命运,便如一开始预定好的出身一般,她继续享受一世荣华,夫妻恩爱,而我,代替她经历风霜。
谁知公主嫁与状元郎当日,他突发恶疾,当夜就去了。
公主成婚当日,便死了夫君,落得个克夫的骂名。
她日日以泪洗面,哭着喊着要回宫,贵妃心疼她,哄她说只要过了丧期,便去设法求皇帝为她另择夫婿。
连我都想的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状元郎祖上三代为相,在朝中颇有威望,若是皇帝当真许了公主另嫁,与朝中重臣生了嫌隙不说,怕是民间也要起了流言。
无论如何宠爱公主,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能够坐上九五之尊之位的人,万万是不许的。
公主强撑着在夫家待了一年,期间数次寻死觅活。
闹得厉害了,顾相亲自入宫拜见皇帝,跪地长叹:
「请陛下将公主接回宫中吧,顾家庙小,实在容不下公主。」
皇帝亲自离席将其扶起,顾家不仅仅是三朝元老,祖上更是有先皇所赐丹书铁券,且先皇生前万般叮咛,厚待顾家。
皇帝召了公主入宫觐见,她本以为父皇松口了,没想到却是要将她禁足公主府。
公主不甘心。
尤其当她知晓我的夫君,这些年来为朝廷收复西北多个部落,接连受赏。
她更觉不公。
统一北蛮之后,我和北蛮王忽烈回京领封。
他身姿高大,加之眉眼深邃,在江南百姓看来倒是颇具异域风情。
我和他策马走在长街上,引得不少百姓出来围观。
不料傍晚回驿馆时,突然有黑衣人出现掳走了我。
醒来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公主看我的眼神怨毒:
「凭什么?你只是一个卑贱的洗脚婢,怎么配的上他。」
她端起蜡油滴在我的伤口上,将我折磨致死。
那夜风大,公主府走水,无人生还。
上一世她便因状元郎丰姿俊逸非他不嫁,却不曾想他是个病秧子。
所以发现自己重生后,便迫不及待想要去和亲。
这下好了,我也不用去那举目无亲的野蛮之地艰苦求生了。
03
公主出嫁那日,满城披红,张灯结彩,百姓们跪送感谢公主恩德。
我跟在一众宫婢身后,送公主出城。
贵妃早已红了眼眶,临别时拉过她仔细叮咛,又不放心地看了又看。
公主脸上挂满了期待,笑着宽慰母亲,视线扫过人群,看到我,眸光一闪,在贵妃耳边耳语了几句。
回宫后,贵妃随便扯了个由头,将我打发出宫去,赐给了一个混混。
贵妃给我选的人,自然是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
这李贵其貌不扬,举止更是粗鄙下流。
满口黄牙朝着我扑过来,嘴里的臭气熏得我下意识掩鼻。
「臭婊子,你往哪儿躲?」
李贵一把薅住我的头发,逼得我仰脸看他。
那双三角眼里渗着猥琐,我忽然想起前世北蛮王的兄弟,偷看我洗澡时也是这样,如同野狼看到迷路羔羊的眼神。
胃里一阵翻腾,我猛地蓄力挥拳,狠狠地击打他的下巴。
李贵被我惹恼了,旋即反应过来,发狠地提着我的后颈,按着脑袋往桌上撞。
我被撞得晕晕乎乎的,一抹温热沿着额头滑下来。
黏黏糊糊的,挡住了视线。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刺啦」一声,身上单薄的衣料被撕碎。
眼前的黑影急不可耐,嘴里叫骂着下流的淫词。
全然没注意,我在袖口处藏起的那抹银光。
手起刀落,大片鲜艳的血扑面而来。
李贵捂住脖子,眼睛瞪得溜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他只当我是宫里出来的不谙世事的贱婢。
可我孤身一人,被困于北蛮,能活到最后。
早已化身为嗜血的狼。
04
公主从来当我是小人物。
李贵的死,暂时没有掀起什么风波。
我在济安巷开了家医馆。
我跟着师父学医数年,其实是宫里的医女,一次偶然间为公主请脉,边上丫鬟多嘴,竟议论我与公主有几分相似。
宫中人人都传公主跋扈,闻言我立马跪地请罪。
当日公主笑着拉起我的手,道我与她有缘。
不出两日,便被她要到了身边伺候。
我虽是保住了命。
可像公主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又如何能平静的对待一介草民,与她相似。
所以,她作践我成为她的洗脚婢。
日日想着法子折辱我。
我隐忍多年,轮回一世,终是觅来这一方自由的天地。
思绪回转,我一抬眼,看到门外徘徊的那道灰色身影。
这已经是他第三日来了。
看诊完最后一位病患,我开口唤他进来。
这人扭扭捏捏,半晌才开口,问我能不能出诊。
瞧着他的衣着相貌,像是大户人家的……
我利索地收拾了药箱,跨在肩上。
「带路。」
我盯着面前的灰蓝衣角,跟着他七拐八拐,穿过重重小巷,停在一处掉漆的大门前。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推开,男人转头冲我道,「进来吧。」
我抬腿跟了进去,这院子不大,倒是打理的干净。
院中一棵桃树,瞧着树干有些年头,树下还搭了鸡棚,养着几只芦花。
跟着他进了屋子,我一眼便瞧见了躺在炕上的白发老太。
屋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儿,看来之前已经瞧了许多大夫。
我示意男人出去,他狐疑地看我一眼,还是跨了出去。
待我看诊完出来,男人还立在门口发呆。
将药方塞进他手中,「按这个方子吃上三日,三日后再来喊我看诊。」便抬腿跨了出去。
「等下,」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那个,诊金……」
他垂下眼,面色有些窘迫。
像是头一次骗人。
很是拘谨。
毕竟那白发老头,不是我真正要看的人。
我瞧着他腰间属于丞相府的腰牌,笑道:「兄台许是还会找在下,下次再结,也成。」
05
李贵的尸体被人发现时。
我正在丞相府中替状元郎顾旋诊治。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憔悴无比,却还是难掩容色,倒是增添了几分病态的美。
这副好皮囊,难怪公主只瞧了一面便招为驸马。
可她不顾人家本就羸弱,非要大办婚事。
顾旋是病人,需要静养,被她这么一折腾,竟是没熬过,成亲当夜便去世。
克夫的骂名,公主担得不亏!
顾旋是难得的有才之士,上一世他病倒之后,很快被柔嘉的表哥郑源接掌了大理寺少卿一职。
郑源毫无断案之能,在职两年,积案数百件,期间被拿来顶罪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
我师父便是其中之一。
小老头一辈子悬壶济世,却被诬陷投毒灭门,被处以绞刑。
郑源下令,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彼时远在蛮荒的我,身负重伤昏迷多日,混沌之际梦到了师父,锥心的痛意迫使我醒了过来。
所以,我重生之时,便在心里琢磨着医治顾旋之法。
顾旋其实有的治,只是法子比较极端,大夫们畏惧相府权势,不敢轻易尝试。
我事先告诉顾相,此针法有些冒险,于顾旋而言,有些难以忍受。
两鬓花白的男人叹了口气:
「施针吧。」
替顾旋诊治完,天色已然暗了。
顾夫人执意留我宿在府中,推脱不过,我便由着丫鬟引路,带我去了厢房。
次日醒来时,门外已有丫鬟等着伺候。
我赶忙摆手道不用,忽而又想到什么,拿纸笔写了张药方,递给门口丫鬟,请她帮我转交给门口的守卫,也是在我店外三日的男子。
伺候顾旋的丫鬟来报,今日似乎是好了些,早上瞧着精神了许多。
顾夫人闻讯亲自来谢我,她将手上的玉镯褪下:
「江姑娘妙手回春,旋儿的病,往后还要拜托你,收下吧。」
我连忙拒绝:
「太贵重了夫人,这我如何收得?」
看她为顾旋急迫担忧的样子,我又不忍拒绝一个母亲的希冀:
「夫人多给几两赏银便好。」
接连在相府住了几日,顾夫人待我如女儿一般仔细周到,我自然更加用心地医治顾旋。
离开顾府那日,顾夫人拉着我的手亲自送出了门。
听来往的病人说,李贵的案子结了,和他相好的刘寡妇说,李贵早些天在赌场被人剁下一根手指,还放话三日内不还钱就要他的命。
官府在赌场没拿到切实的证据,加上李贵这人名声一片狼藉,索性草草结案了。
06
自我医好顾旋的消息传开之后,我这小小医馆每日挤满了人。
连京城最大的保安堂也派了人来挖我。
出入保安堂就诊的多是达官显贵,寻常百姓是去不起的。
我只想做个普通医者,像师父一样,安安静静地治病救人。
这个冬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我捡到了一个少年。
看起来有些痴傻,我给了他一盒桂花糕,他便跟着我回了医馆。
我唤他小白,因他生的白净,我又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里捡到他的。
在我的悉心医治下,小白渐渐恢复了些神志,偶尔也在医馆帮我做些打杂的事。
除夕傍晚,我正准备关铺,一片白色衣角停在了医馆门前。
「今日除夕,不看诊了,公子明日再来吧。」
我停了动作,抬眼看去,顾旋低头看着我,嘴角微微翘起:
「今日不看诊,我是来谢江大夫的。」
他将手中一方锦盒递给我。
我退了两步,没有去接,自顾旋好转之后,偶尔也会遣了小厮来送谢礼。
我以顾夫人早已结清诊金为由,屡屡推拒。
他竟然亲自登门了。
老旧的门板经历过风雪,有些沉,搬起来有些费力。
顾旋正欲伸手,小白抢先一步,小跑过来,一手托住门板,横在我和顾旋之间。
两个男人站在门口,一白一蓝,对峙着。
我瞧着气氛尴尬,忙扯扯小白的衣袖,央他去后院帮我把柴劈了。
小白愤愤的剜了他一眼,下巴抬得老高,不情不愿的往后院走。
顾旋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几秒。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