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昭通市大关县大山深处,88岁老人老赵(化姓)在生活了近70年的家中自缢去世。
村干部和老赵的亲人回忆,老人去年喝了农药之后,被家人及时发现、成功抢救回来,“可是谁也不可能一直在(老人)身边,一步都不离开。”住在老赵房子50步外的二儿子说。其间,他们也曾想了各种办法,希望老人能开心起来,但总是收效甚微。
老人去世前对监控摄像头呼唤孙女回来见最后一面的视频,被许多媒体账号、网友转载,引发很多人的感叹。
《农民自杀研究》一书的作者、武汉大学社会学教授刘燕舞用驻村400多天的调查数据,画出了一条“农村老年人自杀率”的曲线:从1990年开始,中国农村老年人自杀率大幅上升,并保持在高位。
他在相关研究中写道,农民对自杀的最初解释均是说“日子过不下去了”或“日子没法过了”才选择“自杀”。“但当笔者进一步询问他们为什么‘日子过不下去了’或‘日子没法过了’就要选择自杀时,他们则表示‘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没有奔头,没有奔头,过日子就没有意思,活着也就没有意义。”
在刘燕舞教授所做的研究中,还有老人是怕自己不能为家庭经济或生活创造物质性利益,相反还要增加家庭物质与精神等多方面的负担而选择自杀,其目的是为了减轻自己对家庭成员所造成的负担。
刘燕舞说,自杀在当地被视作正常、甚至合理的事。村民们觉得犯不着议论并得罪他的儿子,“死了的也就死了”。
(山西一位老人正常去世后留下的文字,与文中老赵非一个人,特此声明)
不仅是普通村民,乡村医生对待自杀的态度往往和村民一样,“将其看作正常化的死亡”。特别是当老人得了疾病又“磨不过”,选择自杀,乡村医生“都不觉得这是自杀”。
这让刘燕舞一行人震惊不已。“越是平静,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刘燕舞认为,在病态的自杀潮背后,更多的是经济高度分化后,给中年人带来的集体焦虑,那就是他们如何在市场社会中轻装上阵,参与激烈的社会竞争并胜出,无疑,作为比他们更加弱势的老人,就成了他们要甩掉的包袱。
“我自己负担都这么重,我哪能顾得了老的?”一些访谈农民直白地告诉刘燕舞。
前文中老人在监控中呼唤的“小林”,是他二儿子的女儿。老人房前的监控摄像头就是孙女小林联系人安装的。“怕他跑、摔了什么的,也想多看看他。”老人的二儿子赵先生(化姓)向记者讲述女儿安装监控的初衷。
赵先生和父亲一样,都是农民,自称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很明确地表示,父亲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孤独”。
虽然看起来老赵并不孤单——他不仅和儿子、儿媳住得近,附近的几户邻居也都是同姓的远亲。“祖祖(老赵)看到我们回来,就会给我们拿糖和饼干。”邻居家正在读小学的女孩这样回忆道。
但自从老伴去世后,老赵经常对二儿子说自己感到孤独。“看到他不开心了,肯定就要带他出去玩,他怎么高兴怎么来,如果闹着要回来也马上回来。”
2023年2月5日,小林曾上传了一则视频,视频中孙女与爷爷干杯,孙女靠在爷爷膝头睡觉、紧握爷爷的手,该视频配文中提到“我向神明许愿,愿爱我的人健康快乐”。
同年5月9日,小林上传一则与爷爷合拍特效的短视频,在画面中,爷爷因特效头戴两朵小红花,抬手触碰额头处,作者在评论区解释道:“他以为给他戴了两朵花花,咋就是摸不到呢。”
同年6月17日,小林又上传一则自己与爷爷合拍的短视频,视频中爷爷正在吃水果,孙女走近靠在爷爷的肩膀上,做了“亲亲”的表情,爷爷脸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