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村里盖房子不再像之前那么方便，想要推倒老房子重新盖比较麻烦，手续也比较多，而翻新房子就流行起来。我们都出去打工，老家也就奶奶一个人在生活，我的那个老家是我父亲结婚的时候盖的，已经几十年的历史，反反复复修缮了很多次，一到夏季就容易出事。前几年西面一堵墙还倒了，今年，又漏雨了！
不仅漏雨，厨房好像也出了一点问题。
我本想回家修缮一下房子，但最近我这里也是暴雨连连，根本就回不了家，结果奶奶就说她找了一个隔壁村的师傅过来帮忙，但在结算钱的时候，那老板说什么都不肯收，最后，他身边的人说了情况之后，奶奶似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但这个钱，必须收下。
1.
以前房子漏雨，都是拿个梯子上去换瓦片。看看哪个瓦片坏了，拿一个新的给换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是直接在屋顶加上一层铁皮，这样可以永久性使用，也不用担心下雨漏雨，就是造价比较高。
没办法，不能让奶奶一个人在家里淋雨。
多少钱都要弄一下。
奶奶就找了邻居，帮忙给推荐一个师傅上门来修缮一下。
那邻居说这个老师傅活比较多，而且还是个哑巴，所以得到他家里跟他媳妇说这个事情。
奶奶本来也想过去的，但邻居觉得奶奶年纪大了，不是很方便去，于是邻居在下午的时候就直接过去了，回来的时候便说，明天一早就安排上。
第二天，来了5个人。
开车拉货的是那个老板，也就是邻居口中的哑巴张。另外4个都是工人。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干完，如果是到了中午，一般情况下，是需要请师傅们吃饭的，所以奶奶就提前去烧好水，然后又准备让邻居帮我们买饭。
但有个师傅就说这活很简单，到不了中午就干完了，不用准备饭。
既然不准备饭，那就买点烟吧。
其实我们家里一直有烟，只不过奶奶也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师傅，于是就去了村口小卖铺买了烟。
这刚回来，哑巴张就从房子上下来了。
他在量尺寸。
我这是五间大房子，算上厨房，那就是六间了，按照收费标准和人工费，是5500块钱左右。不过奶奶不准备弄厨房那一间，觉得完全没必要。
哑巴张就把钱和一些数据写在本子上，然后就拿给奶奶看。
就在这个时候，哑巴张就迟疑了，看了奶奶好久，然后笑了笑。
奶奶以为这只是礼貌性的微笑，也对哑巴张点了点头。
奶奶不识字，就让邻居帮忙看看上面写的时候。
那邻居看了之后就说“哎呀，不少钱啊，5000块钱呢？你有吗？你没有的话我先借给你！”
奶奶先是一愣，然后就反反复复的重复着“5000啊，5000啊。”
其实我们每次回来都给奶奶留了钱，她手里也确实有5000块钱，只是对于一个老年人而言，忽然间出去这么多的钱，她有点舍不得。
但舍不得又能怎么办呢？
师傅都来了，料子也拉过来了，人家也丈量结束。
不舍得，也得舍得。
奶奶就点了点头，说没事，先弄吧，弄好了就结算钱。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是奶奶没有想到的。
哑巴张嘱咐了几个师傅，然后就开车走了。
谁也不知道这是干啥，但没过一会，哑巴张就开着车又过来了，而且拉了很多铁皮，还有矿泉水。
一般情况来说，到人家干活，都是主家准备水和烟，而且奶奶也烧好了开水，没想到哑巴张自己却带来了水。
他一边卸货，一边用手语跟几个师傅交流着什么，我们谁也不懂，但那几个师傅似乎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几个人点点头，这意思大概就是说，他们懂了哑巴张的意思。
几个师傅，不仅开始弄我那五间房子，连厨房的也要弄了！
奶奶一看不对劲，连忙拦住！
但，拦不住！
2.
材料不够，哑巴张又回去拉了材料，急急忙忙的跑了2趟。
奶奶懵了，本来说好的是五间房子，怎么还要弄厨房？奶奶连忙让会懂手语的师傅跟老板说说，厨房不做铁皮，就算是做了也没有这个钱。
那师傅就笑笑说“今天我们老板高兴，不收你的钱，你也不用担心。”
不收钱？
是不收厨房的钱吗？
奶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就看着他们在干活。
有一个个头不高的师傅就说他们的这个老板，一般情况下就是来量尺寸，拉材料，收钱，基本上就这三步走，其他的时候不会在东家这里盯着。
但这一次，前前后后，忙上忙下，哑巴张一直在盯着，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好，哑巴张就叫起来，拿着棍子指着某个地方，让师傅们再好好加固一下。
期间，奶奶要拿钱给师傅们，都被哑巴张拒绝了。
他自己掏出来烟，给师傅们散了。
这一幕幕，让邻居们都疑惑了。
还以为我们家跟哑巴张有关系，但奶奶也迷糊啊。
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直到十二点多一点，活终于干完了！
也该结算了！
但这个时候，哑巴张却一分钱都没要，而是让师傅们先自行回家，下午还有一户人家的活要干。
不要钱？
而且还多加了一间厨房的铁皮？
而且哑巴张还把奶奶那个电视给修好了，还除了院子里的草，干了这么多，一分钱都不要？
就算是可怜老年人，也不能这样吧，毕竟拉了这么多铁皮，这可都是成本啊，还有4个师傅，一上午也需要拿好几百的工钱。
怎么就不要了？奶奶彻底迷糊了。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老师傅没走，跟哑巴张是同村的“他不要你的钱，他说是谢谢你的，我们老板不要你的钱！”
“谢谢我？谢我啥？”
“那我也不知道，你自己问问我们老板吧！”
奶奶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而那个老师傅也没有走，就充当了所谓的翻译。
这个时候，一切的一切，也终于有了答案。
3.
我们这里地方比较偏，五六个村属于一个行政村，一个行政村又分好几个大队。
这几个村的人读书上学，就在我们村村外的一个小学里。
小学一共就5个年级，不管是哪个村的，都在这里上学。
不管你身体如何，也是如此，一视同仁。
而哑巴张，就在这个小学里读过书。
奶奶认识几个字，可是教不了什么书，但她会唱歌，也会讲故事。那个时候小学是5个班级，老师就只有3个，实在是忙不过来，于是校长跑到我们家，请了我奶奶过去帮忙。
能帮什么忙呢？
说白了，一来是教唱歌，二来是，帮忙看孩子。
就是帮忙看住小学一年级二年级的孩子，他们实在是小，学校老师也少，只能将就着来了。
这里，就属哑巴张最为特殊。
他不会说话，一直呜呜的跟大家说话，但孩子们毕竟小，总是欺负他，每次奶奶看到，就立即呵斥，甚至还把哑巴张调到了最前排，就是挨近奶奶那个讲桌的地方。
班里人，经常欺负哑巴张，甚至还撕了他的书。
奶奶总是呵斥那些学生，还带着哑巴张一点点的把那被撕成碎片的书给粘起来，并且跟班里人说，谁再欺负哑巴张，就打他屁股，这一说，吓得班里人没人敢欺负哑巴张了。
有一次放学，大家都在往家里走，奶奶却看到哑巴张一个人蹲在路上不动。
奶奶过去询问什么情况，结果一看，他脸煞白，把奶奶吓得不轻，于是赶紧送到了我们村里诊所，一直陪着他打针，直到后来直接接到了我们家里，给他吃饭。
因为哑巴张比较特殊，很多人都认识。
特殊的不只是他不会说话，还有他的家庭。
他父亲走的早，他母亲又觉得哑巴张不会说话，以后也是个累赘，于是就改嫁了，把他留了下来。
哑巴张是和他爷爷一起生活的。
下午的时候，奶奶就让我大伯把哑巴张给送到了他家里，临走的时候，奶奶还给哑巴张拿了好几个窝窝头，还拿了一点白面。
大伯曾回忆说，这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了，都给哑巴张拿了。
到了冬天的时候，奶奶看到哑巴张穿的单薄，也会给他一些衣服，当然这衣服也是大伯穿剩下的，已经是很破破烂烂了，但有，总比没有好！
寒冬腊月，放了学，奶奶就把准备的白菜和萝卜给哑巴张，让他带回家。
这东西，在那个年代，在寒冬，简直就是救命的东西，我们家也是省吃俭用才弄了这么多，结果奶奶都给了哑巴张。
后来，奶奶就没有再去学校，关于哑巴张，也没人再提起过。
虽然我们同属于一个行政村，但村跟村之前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所以不见面也算是正常。
可谁能够想到，多年之后，他竟然成了老板，竟然在村里干起了生意，还来到了我们家。
4.
哑巴张刚到我们家的时候，看到奶奶的时候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也就是刚开始所说的，他一直对着奶奶笑，还给奶奶拿水喝。
只是他一直不说什么，奶奶也不认识现在的哑巴张，也就一直迷糊着，大家都在乱猜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老师傅在旁边做了翻译，奶奶才似懂非懂的明白是什么回事。
但那都是过去好多年的事情了，而且奶奶也觉得当年那么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举手之劳，怎么能放在心里这么多年呢？
哑巴张就一直在微笑，在点头，还不断地指指房顶，又指指自己，那意思大概就是说，这干的这活，很漂亮，以后不用担心淋雨了。
奶奶知道了大概，这心里也就有底了。
说什么也要拿出来5000块钱给到哑巴张。
但他说什么都不肯收，嘴里一直在呜呜的说着什么，按照奶奶理解的，大概就是说，这是他自愿的，也是一直想做的，今天必须这么干。
可人家终究是干活了，而且还来来回回拉了三次铁皮，这都是成本，再说，哑巴干个生意不容易，奶奶便非要把钱塞给他，还说如果不收下，这铁皮，拆了吧！
如今，我们村的那个小学早就拆了，村里也没啥人了，当年的孩子都已经长大，结婚生子，定居在外地。
但哑巴张和我奶奶，一直在农村生活，而且，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见面。
学校是没了，但是哑巴张对于奶奶的记忆一直在，一直都在。
奶奶也很意外，其实当年她也没干什么，只是觉得哑巴张可怜而已，仅此而已，谁知道被人家挂念了这么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