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前一周，我的羊水破了。

孩子虽算不上早产，但医生却告诉了我一个不好的消息：

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立刻手术抢救。

医生一边安抚我，一边叫人用内部电话联系霍远。

「你放心，这例手术难度虽然很大，但我们医院的霍医生对经验很丰富，是整个市里这类型手术最厉害的医生！」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护士的手，哭道，「我是霍远的妻子，求您告诉他，一定要救回我们的孩子！」

没多久，小护士转告电话那头的情况，「霍医生说他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不肯接手术。」

医生让她开免提打算亲自沟通，可孩子的病情还没叙述完，霍远就不耐烦地打断：

「我虽然是她丈夫，但我更是医生，对待病患要一视同仁，我手上已经有接手的病幼儿，你们先找别的医生，我这边结束就过去，有什么后果我负责。」

他说的正义言辞。

可只有我知道。

那个肺炎新生儿的母亲，是他舔了多年终于准备到手的白月光。

1、

我想亲自试试，毕竟和他也有多年的情分。

可还没等我出声，话筒里就传来赵月娇柔的声音。

她喊了声霍远，我的丈夫便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术室里的医生都是产科，没人敢给新生儿做手术。

「霍医生是这块的权威，要是换别人，这场手术成功的概率就不好说了。」

「可他不肯来，新生儿也不能等！得赶紧决定叫哪个医生过来做手术！」

我此刻已经没空理会，霍远和赵月两人的事情。

看着口鼻处插满管子的女儿，我咬着牙将喉中的哽咽压回去，「推我去找霍远！」

主治医师犹豫一瞬，安排李护士带我去找人，自己则联系处理过类似病患的医生。

我过去的时候，霍远正陪赵月在保温室外的走廊。

赵月担忧地看向保温箱里睡得正香的女儿。

霍远搂着她的肩膀，一脸心疼。

「放心吧，宝宝没有其他并发症，只是一般的细菌性肺炎，我看了报告，一周左右就能痊愈。」

我等不及护士推动轮椅的速度，忍着生产完伤口侧切的疼痛，用手抓着轮子加速向前。

离霍远一臂远的时候，迫不及待抓上他垂着的手腕。

霍远没想到我会出现，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

我紧紧抓着他衣袖，把女儿的病情快速说了一遍。

说完我已经泪流满面，只能无助地抬头望着他。

「霍远，快救救我们的孩子！他们都说这样的病情只有你最有经验！」

霍远听后微微蹙眉，似乎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赵月此时突然发出哭声 ，「霍远，我好怕，宝宝虽然现在睡着，但会不会下一秒病情发生变化。」

霍远看到赵月通红的眼眸，心中一痛，立刻转身环抱着她，「月月不怕，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们娘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这。」

平日里他们怎么勾搭，我全当自己眼瞎，可要是拿孩子的命做他们奸情的见证，我绝不忍！

我扯了扯干裂到爆出血的嘴唇，死死抓着衣袖，声音低沉却凄厉。

「霍远，这里平安躺着是赵月给别人生的女儿，那边等你救命的才是你的亲骨血！」

霍远似乎怕她的白月光难过，立时表明自己的态度。

「宋婉清，赵月前夫抛妻弃子已经够可怜，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而且，我现在是宝宝干爸，两边我一视同仁！」

旁边的医护人员看不过眼，忍不住出声道。

「霍医生，普通肺炎就算恶化，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今天值班的潘医生在这块比你还有经验。」

「可你女儿的病情多拖一秒，可能就是决定生死的。」

霍远犹豫间，赵月哭声变大，把熟睡的婴儿吵醒也跟着吱哇哭起来。

他的犹豫瞬间消失。

听到他拒绝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掉进冰窟。

走廊上还有几对探望婴儿的夫妻，听到这几句信息量极大的话，看向两人时眼神带着鄙夷。

「这种人脑子是有什么大病吧！自己老婆孩子不顾，给别人老婆当舔狗就算了，还拿自己孩子命去舔！」

「都说虎毒不食子，真是没见过亲闺女不管跑去管别人家的，有些女的也是，自己不要脸勾引人家老公，也不怕报应到小孩头上。」

「男盗女娼，这种分不清轻重，人品堪忧的医生，手术技巧再高明我都不敢找！」

霍远看着有人举起手机想拍他，忙抬手挡住脸，一边放狠话。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这样乱拍，我可以告你侵犯我的隐私和肖像权！」

说完，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宋婉清，你真是永远都只知道给我找麻烦！」

「逼我就范是吧，你不知道我吃软不吃硬？」

在一起七年，听到这话我就知道他态度有松动，转身求路人放下手机。

为了加大筹码，我更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霍远，算我求你，只要你救下女儿，我就答应离婚。」

霍远眼睛一亮，和赵月对视一眼，「好，你最好别反悔，心脏病手术后期治疗可也是真重要的。」

都说男人的爱在谁身上，他的爱就会投射到谁的子女身上。

到这种时候，他还不忘记威胁我。

两人依偎着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夫妻。

女儿生活在这样所谓健全但实则畸形的家庭里，还不如单亲。

我不再抱有幻想，利落应下，「谁反悔谁后半辈子穷困潦倒，不得翻身！」

霍远满意点头。

2、

我和霍远刚到地方，就看到手术室的灯已经亮起。

刚才帮我生产的一个小护士在门口等着，看到我们连忙上前。

「你前脚刚走，孩子后脚就出现窒息，呼吸都停止了。」

我四肢一阵麻意，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霍远沉着眉眼，没说话。

小护士看我铁青的脸色，赶忙继续说道，「放心！孩子后来抢救回来了，里面现在是做心脏手术。」

提起这事，她一脸庆幸地拍着胸口继续道，「说来你们也是运气好。」

「市医院从国外聘回一个医生，是回来担任心内科特聘专家，今天下飞机顺路提前来报道，知道这事后二话不说，行李都没放就换衣服上了手术室！」

「听说他开创了不少手术先例，放在全球的心内科，人家都是这个！」

小护士举起大拇指，颇为兴奋。

我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含泪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着菩萨保佑。

唯物主义的我，第一次希望神明真的存在。

霍远也算是市里这一块的专家，看到小护士如此追捧，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

小护士想了想，「好像姓江，叫......江叙白！」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心漏了一拍。

霍远忍不住带着发酸的语气开口道，「他一直在国外，名声是挺响的，也确实做过几台手术。」

「但国外才有多少需要动手术的心内患者，国内又有多少，别是沽名钓誉之辈，落在他手里，女儿都不一定能下手术台。」

他说话时，神态像个凑热闹的路人。

“啪！”

响亮的耳光声将不少人的眼光吸引过来。

我撑起身体站在他面前，直视他眼里的不敢置信。

「霍远，里面做手术的是你亲生女儿！」

霍远知道自己理亏，「行！宋婉清你厉害！要是这个所谓的专家不行，别想我再来！」

紧接着，赵月一通因为涨奶而抽泣的电话，就让霍远把我这个妻子和生死未卜的女儿抛之脑后。

「离婚的事情刚才已经谈妥！现在不是我毁约，所以答应的你别想反悔！」

他放完话便转身离开。

没过几分钟，我收到预约离婚登记的时间。

曾经我以为到这一刻会痛彻心扉，现在发现自己毫无波澜。

恰好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护士跑出来等血袋。

就这样，门一次次地打开，血袋一包包地送进去。

我不知道签了多少手术通知书和病危通知单，签字的手也一次比一次抖。

手术室外等候的家属，成团地站在一起，心慌腿软时还可以拥抱支撑着。

而我只有一个人，唯一能依靠的，竟然只有背后冰冷的轮椅。

突然手背传来温热，转头看到李护士正弯腰抓住我的手，眼里带着一丝鼓舞。

产科的医生看我可怜，刚生产完就碰上这事，身边还没家属陪同，于是给我安排了个护工。

护士长不放心，还时不时抽个人过来看看我。

而我的丈夫，直到手术结束都没有再出现过。

3、

孩子的手术很成功，接着要在重症监护区观察24小时。

因为主刀医生还有别的要事急着走，我连面都没见上。

只能计划等他正式入职后再去道谢。

我被护工推回普通病房。

病房里其他两个床位已经住了人，产妇床前的小床上躺着健康的宝宝，丈夫在忙前忙后。

公婆、娘家人也都陆陆续续前来看望。

我侧头看着温馨的场景，轻眨了下眼，掩盖眸中流露的羡慕。

护工张姐大概是从医护人员那里听说了什么，拍了拍我的手臂安慰道。

「放心吧，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在生死一线的关头能遇上这么厉害的大夫。」

「后面也能平平安安，遇难成祥。」

心里一阵暖流流过，我笑着点点头。

刚想说话，就看到有人推门进来。

「恭喜师母，听师傅说你们母女平安，宝宝最新的报告已经出来，过两天就能出保温箱，你放心......」

说话的人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只是目光在扫过病房里三个产妇的长相时愣了下。

后面还跟着三四个胸前挂着心内科牌子的医护人员。

「诶，嫂子没在这啊，我们是不是去错地方了。」

「看下群消息。」

「确实错了！霍远说的是816病房，这是316。」

「我说呢，我师父每次看师母的时候，那眼神黏得都能当502胶水了，怎么可能舍得给师母住三人间。」

恋爱七年，结婚三年。

霍远总说太忙，忙到没空拍结婚照，也没空办婚礼。

科室偶尔的聚餐，又说不方便带家属。

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只在霍远每年拿回的科室集体照上见过。

其中一个比霍远年长，头顶地中海的男人让我目光顿了下。

霍远每次看到这人，都要讽刺几句，说地中海熬资历也熬不过他晋升的速度。

门口的几人发觉来错地方，连连道歉打算离开。

我勾了勾嘴角朗声道，「是常平吧？」

「我在家经常听霍远提起你，说你在手术室给他做助手的时候手特别稳。」

众人听到我熟稔的语气，愣了下反问道，「你是，霍医生的朋友？」

我淡淡一笑，「我是霍医生的合法妻子，我叫宋婉清。」

听到我的自我介绍，霍远的几个同事面面相觑。

不等他们反应，我又继续道，「你们说的嫂子和师母，应该是赵月吧。」

「你们说的平安是什么意思？」

「霍远说要一视同仁，我还以为赵月女儿的肺炎，比我女儿需要立刻抢救的先天性心脏病要更棘手，所以他才难以抉择。」

「为了不耽误他向自己的真爱示爱，我自己守在手术室外，女儿病危通知单都签了三张，而他，放弃自己女儿的急救手术，放弃自己最擅长的手术，破除万难也要待在真爱身边。」

「不过也要多谢他，我产检的时候一次没出现，在我们母女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这才让我看到医院工作者暖心的一面，要不是他们对我的陪伴和鼓励，我可能都撑不到现在。」

我看到地中海一直偷偷举起的手机，配合地低垂着脑袋做出抹泪的动作，希望对方不要辜负我本人的倾力演出和爆料。

果然，最先跳出来的就是他。

4、

「不管是为人父还是为人夫，霍医生都不配！哪怕从职业道德和职业判断上来说，他作为一名医生也是失职的！」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好像还是霍医生当值。」

「所以，霍医生每次都是抛弃自己老婆不管，跑去在陪别的女人产检，陪别的女人秀恩爱？！我之前还和我闺蜜说他是十佳好男人......我......」

看到众人脸上不一的表情，我没有再出声，只是一副伤心欲绝不愿多说的样子。

但网上有个视频却火了起来，内容就是那天我在手术室外和霍远的对话。

而我之前下跪的视频，也被那个看不过眼的宝妈发到网上。

我给随机刷到的转发视频通通点了个赞，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于是在手机上开始试着操作。

还没研究明白， 就看到那天之后一直没露面的霍远进了病房。

他一脸怒容地冲到我的床头，但在看到其他产妇和家属时强扯出笑意。

然后把我拉下床，扯着我大步走到逃生通道的楼梯间。

我步伐小，好几次差点被他扯到地上，手机还掉了一次，我匆忙捡起小跑跟上。

楼梯间的门一关，霍远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

「宋婉清，你这女人真是狠毒，得不到我的心竟然就要毁掉我！」

「你现在立刻发一则澄清视频，这样我还能既往不咎，原谅你。」

我双手环抱在胸，面露讥讽，语气平和地反问道，「我有哪句话说得不对？是为讨好真爱而罔顾病患性命不对。」

「或者是让我说一说，你为让真爱住进我排了半年的病房，把自己老婆赶到三人间的普通病房？」

「难道你所谓的澄清，是要我推翻真话说假话？或者瞎编？」

霍远的话一下梗在喉头，几秒后才不自在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和网友说，我只知道你现在已经给我造成极大的影响！你惹出的事情你摆平。」

说着，他目露轻视，话锋一转，「宋婉清，你爸妈大概就是因为你太能惹事，才会离婚后都不要你。」

「要不是我看你可怜肯陪着你，你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死在哪个角落都不知道，所以，别做让我讨厌的事情知道吗？」

以前的我在这样的语言攻击下，会自卑，会害怕，会陷入他打压我的话术里。

然后比原来更疯狂地讨好他，以求自己不要再被抛弃。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淡淡地看着他笑道，「霍远，已经来不及了。」

我将手机屏幕对向他，只见数十万粉丝的直播间，进入人数还在不停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