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催眠师

【梁医生，你真的会催眠吗？】

【拜托，我可是首席催眠师！】

【那你有失手时候吗？】

1

治疗结束时，我一边穿鞋子一边跟我的主治心理医生闲聊，

他坐在办公桌前，漂亮的手指拿裁纸刀在划着什么。

我凑过去，刚好看到一朵漂亮的蔷薇花在他手下渐渐成型。

为什么不是玫瑰？我也不知道，我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一朵蔷薇。

【好漂亮的蔷薇花！】

梁医生手指一顿，惊讶抬头，

【看出来是蔷薇？送你。】

两根青葱般的手指捏着花朵，赏心悦目。

【知道那件轰动全市的连环杀人案吗？】

我喜滋滋接过花，便听到他的问话，愣了愣，

【听过，毕竟是大新闻，但不是很了解。】

一边说我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那个案件。

【在其中一名受害者家里，警察找到一个藏起来的幸存女孩。

当时女孩的精神状况很不好，被送我这里接受治疗。

而她，是我唯一失手的病人。】

梁医生一边说着，再次拿出一张花纸开始裁剪。

【她受到刺激，患了应激性精神障碍，

最好的治疗方法，是通过催眠，让她忘记不好的事。】

【女孩好可怜哦！她肯定是亲眼看到亲朋或好友被凶手杀死，所以才患病的！】

我的共情能力很强，这时已经在为女孩难过了。

【这凶手真的很残忍啊！陆续杀害三个人，连死者家里的狗都不放过！】

我翻阅着手机搜出来的内容，开始愤愤不平，

【据警方报道，三名死者均是旧识，案发现场是在各自家里。

现场并不凌乱，所以死者死前并没做太大反抗，

只是每个死者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刀伤，死因是失血过多。】

【从伤口深浅程度判断，凶手有可能是女性，力度不够，没有足够致命的伤口；

但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凶手故意为之，目的是让死者更痛苦……】

我看到这里打了个哆嗦，太残忍了，这跟凌迟有什么两样？可是受到这样的对待，死者为什么不反抗？

【警方推断此次案件应该是熟人作案，正对四人生平关系网进行深入调查……】

我念起新闻的内容，突然扭头朝梁医生调皮一笑，

【梁医生，你说这种情况，除了熟人外，是不是还有一种人能做到呢？

比如像你们这样的催眠师！】

我朝他开了个小玩笑，可对方并没有笑，目光透过无色的眼镜，定定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似乎包含无数深意，让我后背一凉，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我开玩笑啦……】

干笑着低头划拉手机，企图掩盖心中的不安。

突然，我划拉屏幕的手指僵住，眼睛死死盯着上面那张案发现场的照片。

满是血污的大厅，在那用黄色警示线圈起来的人形旁，

一朵血迹斑斑的蔷薇纸花，正孤独地躺在不起眼角落！

慌乱中，我把手中长相一样的花连同手机一起丢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那个还没被抓获的杀人犯，任人宰割的受害者，还有那朵一模一样的蔷薇花。

梁医生，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死压抑脸上露出的惊恐，心中不停给自己打气。

【保持镇定，肖肖，你可以的，平静地捡回手机，

然后慢慢走出房间，他不知道我怀疑他，没事的！】

哆嗦着伸手去捡，可一只修长的手先我一步把手机捡起来。

梁医生俊俏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表情似笑非笑，吓得我瞳孔一震，定在原地。

他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又看看我，表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

【哟，居然被发现了，那可怎么办呢？】

2

冰冷而带着戏谑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这种无形的压力让我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

我尖叫着冲向门口，

脑里只剩一个念头——逃！

冲到门口，只要打开房门，就能逃出魔掌，此时我怀着巨大的求生欲拧动了门把手。

可是，拧不动！

房间门不知何时被反锁，我无助地用力摇晃，怎么也没能打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吓得背靠房门滑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

【梁，梁医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放了我吧！】

我还小，连男朋友都没有一个，不想死啊！

就是来看个心理医生而已，怎么那么倒霉遇到杀人犯？

梁医生看起来非常淡定，他甚至还慢腾腾走回座位上坐下来，

【过来吧，你逃不掉的。】

我拼命摇头，紧紧把后背贴在门板上，用实际行动来抗拒。

他单手托腮看向我，好看的单凤眼神采飞扬，带着病娇式凌虐美感。

【说出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也许我心情好，会放了你呢！】

话语间仿如猫逗老鼠的恶劣。

可我心中还是燃起一丝希望。

【我，我不想死！】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我低下头，眼睛落在紧攥的拳头上，

【我还没找到凡哥哥，我不想死！】

【他是你的亲人吗？】

【不！】

我的眼神渐渐迷离，思绪飘回很久的从前。

【我和凡哥哥是邻居，他是个很温柔的大哥哥。

其实在十三岁以前，我们只是普通相熟的邻居，直到十三岁那年，我父母意外身亡……】

那时候，我的天都要塌下来，最爱的父母突然离我而去，那一刻，我是想跟他们走的。

把自己困在房间足足两天，不吃不喝，浑浑噩噩，

那时候的自己，离死神其实真的很近，我甚至还看到父母微笑地站在前方朝我招手。

可就在我意识模糊时，凡哥哥从天而降，他把我拉出泥潭，

他强迫我吃东西，不停跟我说话，

告诉我，其实生命中还有很多美好，我应该努力活着，去看更精彩的人生。

梁医生听得入迷，见我停顿，还忍不住追问，

【然后呢？】

【然后？】

我笑了，

【与我聊天没多久，他便被警察抓走了，

原来他破门而入，隔壁邻居以为我家进了小偷，好心帮我报了警。】

那年我十三岁，他十六岁。

【哈哈！】

梁医生爽朗笑着，一边拿出茶具泡上了茶，行云流水，

完了把一杯泡好的茶放在自己对面，

【过来喝口茶，继续说吧。】

此时我心中的惧意稍稍退了些，见对方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大着胆子坐回椅子上。

大哥哥被抓走那一刻，我哪还有其他悲伤春秋的时间，

不停跟警察叔叔解释，还忙前忙后想办法把他捞回来。

凡哥哥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世，而他爸爸在妻子离去后开始酗酒，

虽然没有打骂他，但也漠不关心，他能吃上一顿饱饭，已经是他爸最后的仁慈。

所以，他跟失去父母，也没太大区别，这也许是他冒着私闯民宅的罪名也来找我的原因吧，

他能共情我的悲伤，而在他看来，世界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那以后，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个没大人管的小孩，学会了自理，学会了生活。

爸爸妈妈还是爱我的，不但留给我一套房子和积蓄，还给自己上最全的保险，所以那时我的不缺钱。

我负责提供钱财，大哥哥照顾我的衣食住行，

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偶尔回来也是宿醉不醒，还要大哥哥反过来照顾他。

【你喜欢他，对吗？】

3

梁医生突然问道。

我愣了愣，坦然点头，

【对啊！】

他从天而降那一刻，已经在我内心扎根，以后的相处，只是加深这份细水长流的感情。

少女怀春总是患得患失，一会儿觉得对方与自己感情相通，

一会儿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时的我还小，不敢轻易捅破那层窗纸。

所以，我打算在高中毕业时，亲口向他表白。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渐行渐远，慢慢的，我的身边多出很多朋友，

而他，在不知不觉中远离我的生活，等我醒悟过来时，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他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彻彻底底！

【我问身边的人，可他们都说不知道有这个人，

我的同学，我的邻居，都告诉我大哥哥并不存在，

他只是我在悲伤绝望中生出来的一个臆想。】

说到这里，我的情绪开始激动，

【怎么会不存在呢？那些记忆都是实实在在的！

他说的做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模样……】

说到这里我突然沉默，他的模样？

我脑子里仿如塞满了乌云，把他的样子层层遮挡，

记忆里都是他的背影，高挑修长，背对着我，正缓缓远离。

【他长什么样呢？】

我目光渐渐失神，开始喃喃自语，很快露出痛苦的表情。

一串有节奏的敲击声在我耳边响起，缓慢而又沉稳，

舒缓的节奏让我渐渐平复，目光恢复了清明。

抬起头，看到梁医生点在桌面上的手指。

【现在好点吗？】他问。

我点点头，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情况你也了解，我本来就是你的病人，你的诊断是我患有幻想症和轻度抑郁。

可是现在我还坚信，大哥哥不是我的臆想！】

我要找到他，我怎么能把他弄丢呢？那种深入骨髓的感情，不可能来自一个想象出来的纸片人。

室内恢复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缓慢的滑动声。

【要听听她的故事吗？】

梁医生突然开口说道。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茫然看向他。

【那个被解救出来的女孩。她的精神障碍并不是因为目睹杀人案而产生的。】

【被解救出来以前，她已经被人囚禁足足十年！】

【什么！】

我大吃一惊，【那个囚禁她的人……】

【是她的好友，包括其余两人，是好友，也是她的爱慕者，

他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但女孩没有想到，当成兄弟的人对她产生龌龊出心思，

当初表白失败后心生恨意，在一起聚会中对女孩下药！】

梁医生的声音带着压抑，期间夹杂着些许颤抖，

【恶念其实就那一瞬间，事后他们都后悔了，可他们没有回头路，放了女孩，他们会前途尽毁，

迫不得已，他们选择把女孩囚禁起来！】

我听完感觉浑身发寒，人性真是太可怕了，

突然想起那个著名的玛丽娜人心实验，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陌生女人，在众目睽睽下都能惨遭路人暴行，

所以女孩被囚禁的这十年，她会经历什么？

也许刚开始他们是喜欢女孩，能温柔以待，

可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藏着魔鬼，一旦被释放出来，女孩的遭遇可想而知！

稍微一想，我的心中已经充满窒息，很难想像这十年女孩是怎样度过的。

4

【女孩她，还好吧？】

我小心翼翼问道，打断了梁医生的失神，他摇头一笑，嘴角尽是苦涩，

【不太好，解救出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浑浑噩噩，不认人，

接受了几天治疗，转而变得歇斯底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足足花了大半年才让她平复下来，却变得不言不语，神情呆滞。】

我的心开始揪痛，好可怜的女孩，

【那没有其他治疗办法了吗？】

【也是有的，可以通过催眠，把那段痛苦的回忆封闭起来，

忘了这事，她可以恢复正常。】

【那太好了！那么痛苦的回忆，谁也不想要，

所以说，你们这职业真的很神奇！】

我崇拜地看向他，这一刻，我感觉他很伟大。

【等下，我好像发现一个问题，你说女孩从被救出后便神志不清，

那他们的经历，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我又拿出手机开始翻看新闻，死者们的底细还在调查中，

那应该不是调查出来的，所以……

【你认识这女孩，也认识那些受害，不，是施暴者的，对不对？】

现在的我，已经对死去的三人同情不起来了。

如果梁医生认识他们，也许女孩还是他亲近的人，

那么知道真相后，怒杀施暴者，这就说得通了。

梁医生没有否认，他坦然点头，脸上一片苍凉。

【没错，我们认识，而且很熟，那三人还是我发小，

而那女孩……她是我的爱人。】

我大吃一惊，想到两人的关系亲近，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密切的关系。

再想到女孩的遭遇，我的心开始密密麻麻抽痛，几欲窒息，

就是代入这么几秒，我都痛苦至此，

那么身为女孩的爱人，梁医生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女孩是我的小青梅，她性格开朗，长相甜美，讨人喜欢，能和任何人打成一片。】

梁医生声音缓慢而低沉，渐渐陷入了回忆。

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不同年级，每天放学都会一起回家，

她就这样蹦蹦跳跳的，不省事，一会儿摸下鸟蛋，一会儿趟下河水，

她会笑着对我说，【哥哥，你看，我找到好吃的，等下你要烤给我吃！】

她爱吃，却怎么也吃不胖，我很喜欢看她吃东西，

像只小仓鼠，一点点把食物送进嘴里。

刚开始，她会把爱吃的东西先给我，但能明显看出她眼里的不舍。

那时我逗她，拿起她送的吃食放嘴里慢慢品尝，

她看得眼巴巴，还不时吞咽着口水，

我就这样把她送的东西一点点吃光，一口也没留给她，

这期间，她的表情可丰富了，先是不可置信，

最后是可怜巴巴，大眼睛里啜满泪水，却硬是没有掉下来。

其实那时我是挺后悔的，第二天买了双倍给她补偿，她就开心得跳起来，

完全忘了我一口都没留给她的恶劣，依旧笑盈盈对我说，哥哥真好！

那次以后，那个小吃货想到一个调皮的办法，

每次送给我食物，事后就用一朵红色蔷薇花重新把食物换走。

她总是笑盈盈对我说，

【凡哥哥，你看红色蔷薇花多好看，跟你长得一样好看呢！

送你这么好看的花，你是不是该给点表示？】

于是就把给我的食物换走了。

我喜欢看她护食的模样，其实相对食物，我更喜欢她送我的花。

我问她，

【为什么是蔷薇而不是玫瑰呢？】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

【玫瑰漂亮但有刺，不像蔷薇，就像哥哥一样，是温柔的花！】

她就是这样一个会逗人开心的女孩。

5

我加入一个推理侦探社团，是同班一个叫刚子的人开创的，

进去的时候，里面就四个人，刚子，铁头，还有小风。

我们都是同年级数理化最好的，也是侦探爱好者。

志同道合让我们成为要好的朋友。

社团成立第二年，我把小青梅也拉进去，

那时我还不确定自己的感情，只说她是我妹妹。

小青梅很高兴，她自幼有个当警察的梦。

【哥哥，我都给咱安排好了，】

她点着手指头，一脸认真憧憬未来，

【我要考警校，以后当个刑侦人员，冲在最前线，抓坏人！】

她手舞足蹈，学了几天拳脚功夫，就觉得自己是无敌的。

【如果我没能混进编制，那我们干脆开个侦探社好了！

到时刚子哥就是社长，负责安排社里一切事务！】

【小风哥最擅长打听，那些收集情报，追踪拍照，就交给他好了！】

【而铁头哥，当然是最好的侦探人选啦！

什么疑难案件，铁头哥一出马，就知有没有！】

她越说越兴奋，所有人都让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铁头笑盈盈看向她，眼里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温柔，

【工作都安排满了，那你做什么呀？】

【我呀，当然是你们手中的刀，你们指哪我打哪！

我的头脑没你们好，但我胜在听话！】

这话说出来时，她还一脸骄傲，与有荣焉的样子。

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你把我们都安排进来，可好像把你哥给漏了，

他应该安排个什么工作呀？】

小风最是活泼，凑过来揉乱她的发型，开始逗她。

她气鼓鼓甩开小风，脸蛋红扑扑，生气的眼睛是扑灵扑灵的，

那时我只觉得她可爱，但不知过于生动耀眼的存在，

是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痕迹的。

【哥哥呀，他可重要了，你们都取代不了！】

此时的她傲娇得犹如一只小公鸡，

【他什么都会，全能的，怎样的岗位才能衬托他的才华？】

她皱着鼻子冥思苦想，最后一拍大腿，

【有了，哥哥以后你就做侧写师吧！

那个牛批哄哄的职业，通过现场一丁点的线索，便能推导出凶手的具体形象，

这个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有侧写师的加入，我们侦探社还不如虎添翼吗？】

我们都笑了，听到她的夸奖，我心中暖暖的，也升起一丝不为人知的窃喜，

原来在她心中，我才是最棒的，所有人都取代不了。

我们几人的感情很好，当初加入社团，大家都抱着好玩的心态，

大概只有我，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为了她的愿望，我原本学理工的志愿转为心理学，

想着以后如她所愿，当个人人羡慕的侧写师。

那时的我已经对她很上心，也慢慢察觉自己的感情，

可我总对自己说，她还小，还不懂感情，我会好好守护她，

等她长大，再给她一个浪漫温馨的表白。

我相信自己在她心中也是最特别的存在，我们是双向奔赴，

而不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可还没等我们捅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