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谨言的画室发现了一幅裸女画像。
画像右下角,是他的印章。
我质问他,却得来他极不耐烦的回答:“我们搞艺术创作的,画点人体不是很正常吗?”
“当初和你结婚,就是因为你够支持我的事业,怎么现在你变得这么敏感?”
他的嫌弃溢于言表。
全然不提,自己是个画风景的。
从不涉猎人体。
于是,在他画够十张裸女画像后,我替他办了个展。
向全世界宣布里面的女孩儿是他的下任妻子。
他却撕碎了离婚协议书,满眼不甘:“我从没说过要和你离婚!”
1
宋谨言从不画人像。
当了他十五年的经纪人,又和他结婚八年,他所有的画我都了若指掌。
这么多年,他唯一画过的一张人像,是我。
可眼前这是什么?
丰富的色彩之中,女孩只用一缕轻纱遮挡关键部位,看向做画者的眼神中全是暧昧。
娇俏的少女身躯中,是满溢的情色意味。
右下角,是宋谨言的专属刻章。
那章,还是我去给他定制的呢。
一阵惊呼忽过,手上那幅画,被人给抢走了。
令人不适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下一秒,画像中的女孩出现在眼前。
“林姐,这幅画还没画完呢。”
她将那幅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挑衅。
“你也知道,谨言哥从不画人像。”
“我好不容易求到谨言哥替我画这幅画的,所以就宝贝了些,你可千万别介意。”
“你如果实在想看,就等到时候画完了,裱好了,我再借给你看。”
“借”这一个字,她咬字格外清晰。
好像要把人借给我似的。
可明明,我才是宋谨言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我禁不住笑了:“宋谨言一幅画卖六七位数,这幅画你打算出多少?”
“我……”周与峮愣了一下,“谨言哥说送……”
我挑眉:“我是宋谨言的经纪人,他的画一向由我在负责保管售卖,如果他答应了要送你,那我再向他确定一下?”
周与峮急得上手来抢我手机:“我不是这个……”
可我已经把号码拨了出去。
宋谨言也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我开着扩音,语气十分平静地问道:
“宋谨言,周与峮说,你专门给她画的那幅裸体人像画,要送给她?”
电话那头,罕见地沉默了。
2
晚上回家时,我将那幅画也带了回去。
就摆在宋谨言平时最爱做画的书房。
让他回家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它。
我自认为十分“贴心”,却不想宋谨言看到后,发了火。
将那幅画撕了个粉碎。
他问我:“云乞梦,你什么意思?”
我平静道:“周与峮说这幅画还没画完,所以我顺便带回来,让你继续做画。”
我颇为遗憾的咂舌:“可惜了,眼看就要完成的一幅大作,就这样被你撕碎了。”
“你现在有灵感吗?要不,我打电话让周与峮过来,脱光了,你再画一遍?”
宋谨言推了支烟出来点上。
他扯了扯嘴角,用讥诮的语气说道:“云乞梦,你这是在跟我阴阳怪气吗?你怀疑我和周与峮有什么,是吗?”
他随意抓起地板上那已被撕得粉碎的画,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语气写满不耐:
“我们搞艺术创作的,画点人体不是很正常吗?”
“你作为我的经纪人,应该很懂创作,当灵感来时,根本顾不得什么裸体不裸体的。”
“她在我的眼中,就像一棵树、一束花,绝无丝毫情欲色彩。”
“当初和你结婚,就是因为你够支持我的事业。”
“怎么现在,你变得这么敏感了?”
他用失望的口吻,说着大义凛然的话。
仿佛我才是那个胡搅蛮缠的愤怒女人。
可他不知道。
正因为我懂创作。
所以我能看得出来那幅画下潜藏的情欲汹涌如潮。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宋谨言陷入创作瓶颈,已经很久没有做画。
为了周与峮,他却再次动笔了。
3
那天晚上,以宋谨言的一句“你好好反思一下吧”作为结束。
他摔门而去,我在他的书房枯坐一夜。
直到日暮初升,新一天的日光错过了那幅挂在书房的,我的人像画。
周与峮这么多年,唯一送给我的一幅人像画。
他说,他不爱画人像。
他画不出来。
可为了我,他却耗费了无数心血,好不容易画出了一幅。
那时的我多感动啊,我以为我简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可当那日光照到人像画旁边的书架子上。
女人的直觉作祟,让我起身打开了书架子上的那个木盒。
里面放着好多张折起来的画。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我将那些画一张又一张的翻开,里面是一张又一张的周与峮。
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
坐着的,躺着的。
娇俏的,哀伤的。
神态各异、动作不一的她,就这样一张又一张的,出现在我面前。
其中有一张,宋谨言写了字。
他写,周与峮是他的灵感缪斯。
原来……他们是这样相爱的吗?
那我,又算什么?
4
曾经我以为,我真的会和宋谨言白头偕老。
和他认识时,我已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策展人、收藏家。
我家里有不少的藏品,个个拿出去,都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圈里的人都说我的眼睛很毒,我看中的画,就算现在不值钱,将来也能升值。
可想而知,当我看中了当时初出茅庐、毫无名气的宋谨言的画时,给他带来了多少的商业价值。
那时候他没什么钱,住在月租300的群租房里。
但他很有豁得出去的勇气。
他能一天画上二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我正是喜欢上了他这股子劲儿。
在他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我主动做了他的经纪人。
我和他渐生情愫,谈起了恋爱。
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探求灵感,一起去看日照金山、大雪纷飞,一起将生活过成画、过成诗。
路上的日子很苦。
可当我们在零下四五十度的雪山失温时,他会将身上最厚的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头。
当我们因沙尘暴在沙漠里走丢时,他会将矿泉水瓶里的最后一口水留给我。
他曾说,如果没有我陪着他去到这么多危险的地方。
他就画不出那么多令世人震撼的画作。
于是,那一日他带我去日照金山之巅,他跪下向我求婚。
他说:“乞梦,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我在这里向你求婚了,醒来后,我忍不住将梦里的场景画成了画。”
他向我展示那幅画。
画面里,我身后是大片晕染开来的橘红色。
我温柔地笑着,满心满眼,皆是他。
那幅画我喜欢极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说,画不出来人像吗?”
“可你不一样啊。”他说,“乞梦,这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张人像。也将会是最后一张。”
“我忍不住想把画中的场景变成真正的现实。”
“嫁给我,好吗?”
那是我们婚姻的伊始,他抛却了画家莫名的执着,为我画了一幅人像。
我当真了。
可如今他,却失诺了。
5
宋谨言这个大画家,除了画画,别的什么都不关心。
我一手操办他的衣食住行。
所以,尽管我曾告诉过他,画室是有监控的。
他也忘得精光。
和他未见面的半个月里,我无数次点开监控画面,无数次看到赤身裸体的周与峮在他面前卖弄风骚。
我将自己的心剖开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鲜血淋漓也不会疼。
宋谨言期间给我发过多次消息。
他问我:“乞梦,你还没想通?”
“该解释的,我都已经解释了。你自己想不通,走不出来,我也没办法。”
“身为画家的妻子,你早就该有自觉。”
“人体,不过只是画画那么多类别中的一种。你何苦揪着周与峮不放呢?”
我一直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直到半月后,我为他操办的画展准备完毕。
我才给他打去电话。
他的声音,在手机那头显得冷漠而又漫不经心,他问我:“想通了?”
“身为我的经纪人,你比我预估的想通时间,还要晚上一些。”
他有些失望:“不过还好,你迷途知返……”
“宋谨言。”我打断他,“我帮你办了一个画展,今天开展,要不要来看看?”
6
这么多年来,宋谨言的画展,也是由我一手操办。
他几乎从不操心。
所以,我很顺利地将这个画展开了起来,没有任何人阻挠。
画展主题名为——“裸女”。
通俗且直白。
带着满满的恶意。
宋谨言很快带着这两个字上了热搜,引起了全网的关注。
网友中,有骂他骂得特别狠的,说他以前说过只画风景画,还以为是画家中的清流,没想到其本质还是逃脱不了男人的劣根性。
所以宋谨言抵达现场时,满脸愤怒。
他穿过那一张又一张盖了他章的裸女画。
询问纷至沓来。
“宋先生不是说过自己只画风景画吗?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尝试人像?”
“而且基本上全都是人体像,宋先生是不是近一年来没有灵感,所以打算转换赛道?”
宋谨言每多走一步,脸就多黑上一分。
周与峮随后赶来,她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一颦一笑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相反,当有记者扑上来要采访她时,她言笑晏晏,十分配合。
宋谨言终于找到我。
他将我从人群中拖出去,愤怒让他的声音压得格外低:“云乞梦,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都怎么骂我的?你这样是在毁我!”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和周与峮什么都没有!你何至于此?”
他双眼通红,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胳膊,掐红了一片。
曾几何时,他连我被蚊子咬了,都会心疼得说要杀了那一片蚊子。
我低嗤一声,扯回了手。
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话筒:“欢迎诸位前来参加宋谨言的画展。”
“我相信,大家有很多问题想问。”
“大家也知道,我和宋谨言是夫妻关系,所有会有很多人好奇,他画了这么多张裸女的画像,我不会吃醋吗?”
宋谨言脸色极度难看,低声急促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置若罔闻,低声笑道:“说实话,没什么好吃醋的。”
“因为,我正在和宋谨言办离婚程序。”
“顺便说一句,你们所看到的,画中的那个女孩,叫周与峮。”
“她是周大画家的灵感缪斯,也将会是他的下一任妻子。”
周与峮飘飘欲仙地站在台下,眼神中迸发出极喜之色。
宋谨言,却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