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赌胎,
还在肚子里的我成了赌注,一出生就被拿来滴血认亲。
而我爹赢得了这场赌注,
就这样,我娘从低贱的烟花女子,一跃成了礼部尚书李青云的正牌夫人。
1.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子毅的孩子?」
面前头发乱糟糟、衣服洗得发白但却依旧容貌俏丽的女子伸出她那瘦弱苍白的大手掐住我纤细的脖颈。
露出狰狞的眼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这人是我娘,礼部尚书夫人,我同我娘是正儿八经上了李家族谱的。
我被掐得脸色通红,只能奄奄一息地喊着,「娘……」
我娘看到我即将要窒息的那一刻才堪堪松开了手,我趴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大口呼吸着。
并不是她被我唤醒了母爱,
而是,我死了,我娘也会跟着死。
我是李尚书唯一的孩子,我也很奇怪,为啥我爹位高权重只有我一个女儿。
几乎每天,这座只有我们娘俩的破败庭院都在重复这样的剧情。
我娘高兴的时候,会少打骂两句。
不高兴的时候,拳打脚踢,一遍又一遍咒骂,我是个孽种。
我被打得半死的时候,我恨我娘,更恨我爹。
为什么他要参加赌孕,把我给生出来?
「我……真的是个孽种吗?」
2.
我娘,秀琴。
九年前,原是这京中青楼最漂亮的花魁。
想同我娘春风一度的人,那可是能从长安街街头排到尾。
那时候下层人好「赌孕」,多是没有钱娶老婆的人,一起凑钱买个女子。
所谓赌孕就是出钱的这几人轮流着同一个女子一起,直到那名女子怀有身孕。赌什么呢,就赌她怀的是谁的孩子,谁就可以娶她当媳妇。
「孕」通「运」,都在赌自己的运气,人越多,媳妇本就越少。
有的两人买一个,这还是比较幸运的女子。有的却是十几人买一个,女子没等怀上,就已经死了。
而我爹李青云那时候只是个纨绔子弟,还没有承家中庇护做官,整日同他那狐朋狗友常子毅饮酒作乐、打马游街。
常子毅在一次醉酒听说「赌孕」,他便想要和我爹赌,赌注的是正妻。
而我那姿色艳丽身段窈窕的娘就是被他们选中的女子。
让一个青楼女子当主母,这种新鲜刺激的做法,自然是激起了那身为纨绔的爹的兴趣。
为了确保赌注能够实现,他们俩人均偷了自家的传家宝互相押给了对方,直到那名女子当了妻上了族谱才能还给本人。
二人凑了凑钱,赎了我娘的身,就开始了这场赌孕。
我娘愿意吗?
她自然是愿意的,
他们在赌,我娘也在赌。
因为常子毅便是我娘的心尖尖上的人,他时常来我娘所在的青楼点我娘,算是我娘的常客,文人风流红颜知己多是。
二分之一的概率,
我娘若赌赢了,她就是常子毅的正牌夫人。
赌输了,我爹虽然长得没有常子毅英俊,但胜在家世不错的,她照样也能过上好日子。
3.
可惜啊,
最后是我爹赢得了这场赌孕。
就这么一顶两人小轿子,从他们包下来赌孕的小院子将我娘抬了进来,我娘就这样成了我爹的正妻。
我爹因此被祖母罚跪祠堂整整十日,更是被上流们嘲笑。
只是我娘没想到的是,我阿爹娶她进门,从来没有来到她院中,我娘虽然是正妻,但是掌家的还是我的祖母。
若我是男孩也还好,可偏偏我是个女孩。
祖母给我们安排的院子十分破败,下人也知道了我娘不受宠,送来的饭菜又少又馊。
正式见到她的那天,下人送来的馊食比以往还要少一半多,我娘自然是不会那么慈母让给我。
我饿得只能偷偷溜进花园里吃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大多都是兰花,我大口大口吃着,也不管被花刺出来冒血的手。
没想到我却被一个婢子看见抓住了,我直接被带走被压着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大抵我全是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瘦骨嶙峋的我连那些家仆子都比不上。
眼前是一位正在喝茶的温柔美丽的妇人,头上戴着精致的珠花,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竟然高达十多人。
「夫人,就是这贱蹄子把你最喜欢的君子兰吃了。」
抓我来的丫鬟大声嚷嚷,就差没有指着我的鼻子了。
她听到眉宇间并没有愠色,反而一脸温和地看着我,在我脸上怔了怔。
我认得她,她是我爹的侧夫人,温寺卿的嫡次女。
自小同我爹是定下了娃娃亲,我爹的青梅。
但就因为我娘,她从正妻变成了比小妾高不了多少的侧夫人,但是府中,都知道她才是府中真正的夫人。
以我和我娘的地位,我今天虽然不会死,但是会被打得个半死也不为过。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她放过我了,「能饱她口腹,也算有些价值吧。」
4.
我跪在地上,不知道说啥,只能惶恐地连忙磕着头,「谢谢夫人。」
少被打一顿多少也是好的。
她走过来蹲下,拿起她的绣着玉兰花的帕子替我包了伤口,便差人将我送了回去。
没想到,这天过后我的人生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隔天,我就被她要走了。
说是要过去,实际上并没有经过我娘的同意。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她纤细的手掌轻抚我的头,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自此我成了这座芳华苑的小主人,再也不用吃馊臭的食物,不用穿着不合身的衣裙。
在这里,我也见到那位我九年都不曾见过的爹,李青云。
每次我爹来,她都没有对我爹表现得热情,反而可以说是冷漠。
甚至对着个杂役奴婢的态度都比这好。
我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他就愣住了,随即开始大声,呵斥,「这是你能出现的地方吗,给我滚!」
她直接给我爹甩了个脸子,「碧云,送客。」
「温意,你究竟要和我生气到什么时候?」
「我说了你要是介意那个女人,我直接找个由头打杀了就是,你又不让,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还是说,因为这个孽种?」
我爹指着我,眼神充满了厌恶。
原来并不是我爹不想打杀我娘,而是她不让。
「我同你没什么好谈的。」 她将我护在了身后,冷漠地看向我爹。
5.
后来啊,我爹踏入这芳华苑,都会被她关在门外面。
她在这座后院,教我为人处世、教我琴棋书画,甚至是后宅心计。闲暇的时候也会带我一起步行施粥给那些乞丐。
她笑着告诉我,「心存仁善,福报之。」
我总是在想,她的福报什么时候来呢?
因为她是早产儿,身体不太好,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但到底是大家嫡女,我在她身上学到了很多。
期间我娘也跑来她的院子面前撒野,如同市井泼妇一样咒骂她,说她生不出来,就抢别人的女儿。
被我爹知道了,直接打了三十大板,直接扔回了那座破败庭院。
有时候她盯着被她拒之门外的我爹离开背影发呆,却从来不挽留,我有次实在忍不住就发问,「温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爹啊?」
「为什么每每都把他拒之门外?」
她只是笑了笑眼中含着泪,「长欢,你还小,不懂。」
长欢,是她给我取的字,之前我一直都是没有名字的。
后来我越长越大,十五六岁,身形也出落得窈窕有致,生得娇艳。我爹也注意到了我这位被他厌弃的女儿长开了。
五年,阿爹第一次进了她的屋子,以想同她商量我的名义。
我就站在门外候着,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她发火,她人一直都是温温柔柔,从来不会发火。
那日她确将最喜欢的碧云白玉茶杯摔在了门口,我看着它碎成几瓣。
「李青云,你毁了她,毁了我。」
「你还想毁了你女儿?」
「你是人吗?」
阿爹却冷笑一声,「她个孽种有这般造化,是她的福气。」
还没有我多想,阿爹就出了门,走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下。
「你……」
我一进门,就看到温姨直接被我爹气晕了,昏倒在地上。
6.
没想到她这一晕,第二天才醒。
还害了大病。
我守在了她的床前,她唇色苍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好,虚弱地躺在了床上,时不时的咳嗽着。
大夫说,她这是忧思成疾,是郁症。
「长欢,温姨……会护住你的。」
她勉强支棱起来,抱住我。
我便靠在她的怀里,听着她细微的啜泣声。
她想护住我,可是我阿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隔天院子里的扫地的丫鬟就跟我说,我娘重新获了宠,直接从那座破败的院子直接住进了阿爹的院子里。
十几日之后,温姨的病不见好转,院子里却来位稀客。
「孽障,还不跟我回去?」
「待在这小妾的屋子里干什么?」
我冷漠地看着面前身着华服美艳的妇人,她时不时发出轻微地吸气声,身后也跟着有几个丫鬟,到真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派头。
大抵是祖母去世,这几年是她掌权,善待了我娘,我娘身形竟然比我最后见到时还要丰腴几分,窈窕有致。
「滚。」
我冷漠地吐出来了一个字。
她却在屋内轻咳了一声,我知道她在提醒我,孝道。
我娘听到了,瞪大了眼睛,直接冲过来,打了我狠狠一耳光,「反了你。」
脸颊疼的我吸了一口凉气,到底面前这人是我的生母,我捏了捏紧了拳头。
我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我转身走进了屋,扬声道,「碧嬷嬷,送客。」
为什么我娘敢在芳华苑撒野,还不是因为我爹默许了。
7.
今晚的她格外地有精气神。
她摸着我的脸颊开始哭,又咳了咳嗓子,开始诉说她同我阿爹的那些事。
她同我爹是青梅竹马,是两小无猜。
虽然阿爹纨绔,却从来不留恋烟花之地,顶天就是出去喝酒。每次喝完还会悄悄地跑到她府后门,红着脸给她送各式各样时鲜的小玩意。
阿爹那时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还在七夕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可是啊,
在她同我爹离婚期只有三个月的时候,就出现了赌孕结果的我。
转眼我娘就被迎了进去,得了个正妻的名头。
她跟我爹说啊,「有些事情是不能被原谅的。」
她原是去古寺伴佛灯也不想嫁予我爹的,是我爹用祖父权势压迫她的父亲,她就进了这牢笼。
这是她的心病,是她的郁症。
这一夜是我同她一起入睡的。
可第二天,我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因为她死了,身体变硬了,躺在了我的身边
8.
在我还沉浸在她死去的痛苦中,我娘却作了妖。
到底是得了宠,我娘便想让我爹,将她直接找个地儿随便埋了。
因为她是侧夫人,终究也只是个妾,入不了夫家祖坟,也回不去娘家。
我怒了,我娘能活到现在,何尝不是她心存仁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爹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威胁我。
我便发了狠来到书房直面我爹,「您想让我做的事,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