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玻璃砸死时,我还暗恋着他。
谁知回到人间,单恋变成了双向暗恋。
他和别人用着情头,日记里却表明喜欢着我。
我都死了兄弟,别整这出!
1
两天前,经过学院实验大楼的我被一块坠落的窗玻璃正中脑门。
两天后醒来,我已是一片轻飘飘的魂魄,周围雾气缭绕,面前是满面愁容的阎王爷爷。
之所以知道是阎王爷,是因为他黑色长衫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阎」字,他的眉头搅在一起,语气中带着我难以置信的扭捏,
「是这样哈小同学,鉴于你死的有点冤枉,我们决定暂不收你。」
「这里有一张阴阳通行证,你可以拿着它去任意想去的地方,待上24小时,过去也可以,现在也行,弥补一下你短暂的人生。」
「我们有事先走哈,给你去吧立刻马上!」
「…啊?」什么??
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阎王爷已经脚底抹油乘着黑云飞走了。
「啥情况我中奖了?死都死了还有体验卡?」
「……死了才有这运气,怎么不早两年让我捡个漏去xx大学!」
戏法一般出现在手中的通行证被我举到眼前,一行血书似的大字闪瞎我的双眼。
「阴阳通行证:限于二十二岁以下枉死者使用。」
掐指一算,离我二十二还有两月。
……行吧也算踩点薅了个羊毛,就是代价好像大了点。
证件背面是一个银色字体的倒计时:
23:59:03……
23:59:02……
…?!这就开始了?md这阎王爷爷真不靠谱!!
「这环境没变啊,不还是阎王的巢穴吗?他老人家记得给我卡忘记给我放出去啦?」
我皱紧眉头,心里窝了一团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莫名其妙就死了,还被困在了一个真鸟不拉屎的地方。
「23:59:00,滴——滴——通行证正式启用。
「用户您好,这里是阴阳通行证监督管理局,体验环境已为您开放。请通过握住证件击掌两下唤醒转换台,并用语音向卡片输入文字实现场景转换,描述不清也无大碍,此系统可智能识别。祝您体验愉快!」
四周浓雾驱散,我又重返现实世界,只不过这次是以魂魄的姿态出现。
「……好,很好,死后还能体验上帝视角,做一回上帝也不错。」
能咋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2
我叫汪子懿,阳间年龄二十一岁,还有俩月二十二。
阴间年龄两天。
是不是两天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上标注的日期是我被那倒霉玻璃砸中的两天以后。
当时我和蔡轲航从学院大门出来,正要往食堂方向走。
好巧不巧一片玻璃脱离了窗框的束缚,以它优美的姿势完成了无数学子只敢口嗨不敢实操的跳跃运动,并且在最后一刻精准狙击,一击命中——
没错,击中了我。
要不是蔡轲航惊呼了一声,我也不会下意识抬头,更不至于停下脚步盯它两秒,然后被击个正着。
若不是这厮平日里与我没有嫌隙,不然我十分怀疑是他有意要谋害我的。
蔡轲航是我的暗恋对象。
暗恋起始日期:大学入学。
终止日期:还未结束。
如果说暗恋是一场孤独角色自导自演的戏剧,那么我竟然感到些许庆幸,庆幸这场属于我的戏码,落幕于一次我无能为力的飞来横祸。
至少不用我一次又一次地抚平悸动,中途散场,并寄希望于未来某天,能够毫不留恋地撕去悸动留下的褪色幕布,倏然释怀。
3
黑雾褪去时,我闭上了眼。
当再一次睁开,周围仍是一片漆黑。
似乎是有一层重量压在我的头顶上方。
我蜷缩起身子再将双脚往下一蹬,视野随着身体的上升,穿过一层薄布,变得开阔起来。
七…八…九…连同我在内,一共有十张小床。
白布将小床笼罩,勾勒出整齐划一的睡姿,回过神来,我心脏中央似乎被打下猝不及防的一记重拳。
不对,我应该没有心了。
真是麻了,五分钟内见一次阎王来一次停尸房,好在我已经死了,不然我的心脏吓也是要吓没了。
此地不宜久留。
我直挺挺的上升,穿越天花板,来到了医院一楼。
一楼大门从内往外看去有一张LED电子屏:
「10月23日,周三,早晨6:45」。
我从裤兜里拿出通行证,还有23个小时56分钟。
4
虽然拿到这张通行证我很高兴,但我并不清楚究竟想看些什么。
按理来说我应该先去看看我的父母的,但打心底来说我并不想这么做。
我的父母在我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大吵了一架,并以最快的速度离了婚,然后又在暑假结束前,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其实小时候我最自豪的就是我的家庭,我的父母一见钟情并步入婚姻,如许多浪漫故事那般梦幻。
我的家庭不是十分富裕,但格外安稳踏实。
我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说起话来和和气气,问题总是和谐处理,不会为任何一件事涨红脸,撕破喉咙。
我的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她们的童年时期,都笼罩在父母不断争吵的阴影之中,且都以离婚作为最终的收场,因此她们很羡慕我。
我的父母从不争吵,所以我也将这份羡慕视为天经地义。
我坚信着我的父母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生活,转而成为别人的父母,并也因此怀揣着这份坚信对生活充满无限憧憬。
然而这种坚信仅持续到了我高中入学。
我是住宿生,每周只有周末回一次家。
记得是某个高一的周五,我插入房门钥匙的一刻,隔着厚厚的铁门,听到了父母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不敢相信,直到满腔怒火的指名道姓响起时,我才终于死心。
接二连三的破口大骂闯入我毫无防备的耳膜,像两只凶猛的野兽穿上了人皮,用着我父母的名字,呲着最尖利的獠牙。
但这争吵,又在我迅速扭转钥匙推开房门和他们面面相觑的一瞬间没了声响。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内心疑问的深坑在他们的平静中变得深不见底。
我隐约觉得他们会分开,只是还未到时候。
我不知道他们的争吵是从何时开始的,只觉得我是一个小丑,上演着自我蒙骗的戏码。
高一到高二,从他们的平静,他们的冷脸,到他们的相顾无言,一点一点积攒的压抑逐渐把我曾引以为傲的底气消磨干净。
于是我变得肆意乖张。
白日里逃课闯祸,和年级主任对着干。
夜晚就把头闷在被子,使劲咬住嘴唇压抑伴随泄洪的泪水而从喉咙里溢出的哽咽,怕有任何声响传入舍友的耳朵。
翘的课多了,教导主任找我的家长。但他们也只是答应着一定好好管教,转头劝诫我一声,又各忙各的事业去。
曾经的我就像一株爬山虎一样依赖着父母这两座紧挨着的木桩向上攀爬着。
直到有一天,两座木桩毫无征兆的分开,我的长须被扯断,落在泥泞的土地上。
自那次争吵过后,我再没听见过他们吵架。
只是每一个平日里看起来一如往常的笑脸,都散发着暗地里的剑拔弩张。
高三那年,因为高考的临近,每周回家的日子被压缩成了周天一天。
但我并不感到难过,反而还有点庆幸。
因我早已不想回家。
犯浑换不来我想要的关心,于是我一个劲的把自己埋进题海的爱意中,因为至少往这片海里投掷一块钱的时间,成绩能带给我一个掷地有声的回响。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我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个满意的成绩。
但我也清晰地知道,三年里,看着我曾如此爱惜的亲情被付之一炬,我早已把自卑刻进了骨子。
没有什么是你努力抓紧就能长久拥有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是非要不可的。
至那以后我不再苛求什么。
小孩子才配拥有这种任性,我只追求我拿的起的,不渴望那些失去了会放不下的。
于是我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的人。
我总会计算着快乐的期限,在它临近结束的前期就急忙收回感知快乐的能力,以此来保护我的心不受伤害。
就好像这样,无论我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难过。
……
盯着通行证出神了一分钟,我又把它放回了口袋。
平常这个时候我还在宿舍的小床上呼呼大睡,所以还是先去学校看看吧。
我被紧急送往的这家医院距离学校仅有十分钟的车程,以现在的魂魄形态,走直线过去应该最多也只需两分钟。
但实在好奇那个拍手两下的转换台,我又重新从口袋中掏出通行证。
啪——啪——
「时间:现在,地点:xx大学,人物:我。」
「警告!警告!参量错误!输入信息搜索失败!」
「错误?哪里说错了吗?」
……细细琢磨,现实的我此刻正躺在停尸间里,学校想必是搜索不到我的存在……
「不是说好智能识别的吗,智障的智吗!」
算了,换一个人就是了。
「时间:现在,地点:xx大学,人物:蔡轲航!」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下一秒,医院大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宿舍阳台。
5
Oh no!忘记是男生宿舍了!
我急忙捂住眼睛,打算蹬腿飞离。
扭头瞬间,突然瞥见蔡轲航坐在书桌前,摊着本子写着什么。
「这才七点不到,起的是真早。」如果我还活着,此时应该还在做梦。
有点好奇他在写什么,我穿过阳台的玻璃门,悬停在了他的背后。
拂晓的晨光从拉开一半的窗帘中透射进来,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被这新生的阳光一照更显白皙清俊。
剑眉星目,高挺的眉骨使本来透着青葱少年气的容貌略显深邃,微微沾染上青涩又成熟的男性气息。
我微微向左前方挪动脚步,高挺鼻梁上的银色镜框将明亮的光线反射入我的瞳孔。
眼前的人被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突然间格外模糊。
顷刻我的鼻子猛的一酸,好像有湿热的液体在我眼眶中汹涌。
就快要见不到了。
我用手背压去这阵酸涩,赶忙将视线从他的侧脸挪走,落在那本摊开的本子上。
「2023年10月23日 星期三 天气雨」
原来是日记。
不是晴天吗?这么大一太阳?
「今天是子懿离开的第二天,我一夜都未能入睡……」
「啥情况?这兄弟不会认为是他害死了我吧?」
我飞到他面前,想要告诉他不是他的原因。
吐出两个字后突然意识到我的话他无法听见。
……要不就让他这样以为吧?
反正我也没得法子。
又写了两行,他停住笔仰起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顿住了。
他这是……哭了?
「如果晚一点下楼该有多好,如果我晚一点喊她,是不是一会就能和她牵着手一起去食堂了……」
啊,什么意思,他喊住我是要和我说什么吗?
他想牵我的手去食堂?
难道……
这家伙是想移情别恋?
蔡轲航,据我判断,应该是有女朋友的。
其实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他的微信头像是那种网络上一搜一大堆的情侣头像——
一只大头猫猫,另外一只露出半个耳朵。
这不是情头是什么!
还记得当时我看到他新换的头像后难过了好一阵子。
怎么回事,你这是要我不喜欢你的节奏?
我都死了,别让我下头兄弟!
我可不想死了才发现暗恋了两年的人其实是个大猪蹄子!
……很好,我知道第一站要去哪了。
卡片握住,我轻拍双手,
「时间:我班第一次小班会,地点:忘了,人物:蔡轲航。」
我记忆里的初见是第一次的班会课。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6
这里是东教2011小教室。
我看到了两年前的我,梳着整齐的短发,一件米白卫衣,规矩的坐在教室前排的长课桌前。
短发是高中强制的,一剪就剪了三年。
学校打着短发更好打理,节约时间的说辞,硬是要求所有女生发不过耳,男生发不过一指宽。
我自始至终都怀疑只是为了给学校省水。
因为这毫无个性的短发,总有家长吐槽,所有孩子远远看去都一个样,在门口等孩子放学,出来一个总以为是自己孩子,但也不敢过去,怕认错被当做人贩子……
我摇晃脑袋,想要推开这没来由出现的回忆,抬眼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蔡轲航正迈开步子从前门踏进教室。
黑色短袖黑色长裤,双手插兜,利落的短发显得干净精神,就是脚步有点轻飘。
课桌前我的头随着响起的脚步声抬起,直直撞上了他的眼眸。
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双眼睛,剑眉星眸,双瞳剪水,又带着没睡醒的朦胧。
记忆里我好像就是从这时开始心动的。
人生的前十九年我未曾料想,我会因为一双眼睛一见钟情。
但一见钟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课桌前的我迅速低下了头。
以前的我是错过了。
但此刻,我看见了蔡轲航稍稍停滞的脚步。
……
同学们陆续到齐,代班的学长叫大家挨个自我介绍。
「就从这位同学开始吧!」
我不情愿的眼里是学长炙热的眼神……
慢腾腾的点头起身,硬着头皮走到讲台桌前抓起粉笔,面对黑板,我抬手写下我的名字——「汪子懿」。
板书并不好写,写的太大又会太占风头。毕竟入学不久,谁都不愿当那班级里第一个被拿来配茶下饭的糕点,于是「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缩成了一团。
以防辨认不出,我又在上方标上了拼音:「y」「i」
「哐——」
手中的粉笔随着我重重打下的第四声音调,直直飞出,敲在了讲台桌铁制的外壳上。
而那声随着拼音脱口而出的「yi——」,也在我躲避那些朝我飞来的小块粉笔碎中接连拐了七八个弯。
静默了一秒,不知是谁憋不住噗嗤了一声,台下顿时哄堂大笑。
台上的我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写名字时默默打下的腹稿也随着脸上的热气一同飞离。
「我叫汪子懿!很高兴认识大家!」
精巧简短,鞠躬,快溜!
咚的一响,我的头磕上了讲台桌。
很好,还是连续剧……
原来已经减弱的笑声再一次爆发,比刚才更加凶猛。
救命我在干什么!
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羞耻心还是有的。
不忍直视,我背过身去没眼看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场面。
一转身,就见蔡轲航慵懒的坐在倒数第二排座椅的中央,嘴角肆意的勾起,眼睛笑的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阳光打在他干净的脸上,梨涡烙下浅色的阴影,溢出无穷的少年气。
「汪子懿。」我听到了他轻声的自言自语。
啊啊啊真糗!
「还好我已经死了还好我已经死了……」我双手捂脸,这种事情谁特么会想重新体验一回!!
……
蔡轲航是倒数第二个上去的,此时的黑板已经被写的密密麻麻没什么空位了。
他弯腰捡起那截我飞出的粉笔,手在黑板上移动了一圈,犹豫片刻,终在我的名字边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空白,紧凑的写下了他的名字——「蔡轲航」
字虽小且潦草,但是颇有大刀阔斧的气势。
「航」的最后一笔还在龙飞凤舞中连到了我「汪」的左下那个提上,像是一对勾肩搭背的兄弟。
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因为尴尬我的脸烧完了一整个介绍环节,我低头扣着手指上的倒刺,头也不抬地听完了所有人的发言,愣是没有发现那个连在一起的笔画。
「大家好,我叫蔡轲航!很高兴认识大家。」
我看见他说话时眼睛扫过台下,在我的方向停顿了两秒,而后轻轻扬起了嘴角,梨涡浅浅。
……不是吧,这家伙不会对我也一见钟情了吧!
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悠悠才回过神来。
可是他现在有对象啊?!
而且对象也不是我啊!
真是……
有趣了!
通行证!通行证!我从兜里翻出证件,背面的倒计时显示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二十八分。
握住拍手,我迫不及待。
「时间:我和蔡轲航第一次对话,地点:未知,人物:我与蔡轲航。」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7
再睁眼,是一群花花绿绿的丑东西。
军训服?金工实习!
我们学校的金工实习,要求必须穿军训服。
帽子要带,腰带要扎,只有鞋子可以穿自己的,算是保留了最后的一点人性。
我扫视着眼前的同学,只不过是两年而已,每一张脸竟然都青涩的有些陌生。
目光转动,视线落在了一个垂着头也难掩挺拔的身影上。
几乎所有的十八九岁少年,都是如此青春洋溢,四肢修长,高挑挺拔,腰带束紧衣摆,勾勒窄腰宽肩的身形,背手而立,像是暖春中绿意盎然的长竹。
再加上一张清俊的脸——
蔡轲航?!
……
我收回花痴的视线,加速寻找自己。
搜索一圈,我看见了背着手挤在舍友中间,一脸呆滞的聆听讲说的我。
头发长了一些,用皮筋扎成低马尾垂在后脑勺处,又因为不是很长,看起来像一根炸毛的狗尾巴。
我的手里捏着一块铁质的榔头,突然间,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
这个时间应该是大一下学期的开始,一节铁器淬火的课程。
原来过了这么久,我们才讲了第一句话。
可是讲了什么我早已完全没有印象。
金工实习中的淬火就是将铁块经历高温加热后再迅速冷却,以此提高铁器的硬度。
高温窑炉的内部烧的通红,但炉门迟迟未打开。
我们三三两两的聚在窑炉前,早已耐不住性子闲谈甚欢。
我和舍友们围作一团,谈论着舍友A新谈不久的对象。
「你们真的在一起啦?你们这才认识多久啊!」
「半年了呀,没发现吧。啧啧,看来我地道战打的很熟练嘛!」
「不行,叫你对象请我们喝奶茶,不然人我们不放。」
「怎么这样!我微信问问……」
「怎么还要问呐,这是我们放人第一关,看来你对象任重道远啊。」
……
等待的时间很长,窑炉内的温度也终于足够高了。
炉门开启,我们挨个将自己的榔头扔进窑炉中。
当我刚把榔头甩进炉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具体落点时,一只胳膊从我的左侧伸出,手一甩也将榔头丢进了窑炉。
我下意识向右让步,视线跟随收回的胳膊移去——
是蔡轲航的,手已放入了衣兜。
他的胳膊往回时蹭过了我的左肩,衣袖摩擦的触觉还未散去。
这触觉本是很微弱的,然而却在我的悸动中无限的生长,我盯着他收回的手微微一愣,脸上的温度也迅速上升。
尴尬中我慌忙转过头,佯装想要重新寻找窑炉中的榔头,却发现此时炉门已经闭合。
作为最后一位,他还顺带关上了炉门。
……这小子动作真快。
我没再回头,脚步朝室友挪去。
这以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当时的我不会发现,此刻——
视线中站在我侧后方的蔡轲航,正垂着眼眸,盯着我那狗尾巴似的马尾,眉峰微扬。
盯了一会,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压下勾起的唇角,正色了几秒后又再一次笑开,眉眼弯弯,红晕爬上耳尖。
「有点潦草呢,狗尾巴草。」
口型一张一合。
……
炉门开了,我用长铁钳夹住滚烫的铁块放进冷水里冷却,冷却后的榔头捏在手中,忽觉这并不是我的榔头。
四方的榔头一侧在钻螺丝孔时敲过学号,「77403」不是我的。
按照丢炉子的顺序,榔头大概率是在蔡轲航手中。
眼前的我犹豫不决,我明白那时正在纠结些什么——
当时的我,在犹豫着是否要将榔头交换回来。
倘若不换回来,课程的总评可能会受到影响。
但是交换回来,我又实在舍不得。
毕竟这可是亲手经过一道道工序切切实实做下来的榔头。未来应该再没有什么亲手做的东西,能比对这榔头付出的心血还要多!
况且若他手中的那个恰恰好正是我的,我也可在心里偷偷当做是交换的信物。
……不过最终,我还是换回来了。
一见钟情,是没有结果的。
还是成绩重要。
想清楚后,我朝人群里的蔡轲航走去,在他身侧停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同学你好,你看一下你的榔头是不是你的,咱们应该是拿错了,你学号是77403吧。」
说这话时我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愣愣地盯着我手中的榔头。
我也想抬起头看看那双明媚的瞳眸,可是脸上的红热及发烫的耳根都迫使着我将头一低再低。
其实走近后我才感觉到,眼前的男生身量极高。若不看脸只瞧身形,会觉他气场清冽难以接近。
蔡轲航从闲聊中转过身来,翻转着手中的榔头,找到了浅浅刻下的学号。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榔头在他手中显得小巧。
「30321?是你的吧,给你。你手里的那个是我的。」上方传来的声音清澈,带着一种少年的昂扬和干净。
手中的榔头被拿走,属于我的榔头落在我摊开的手心。
松开榔头的手指划过我的手掌,我的脸越发热了起来。
「谢谢你啊同学,我都没发现。」
「没事没事!」
我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向舍友的方向,全然没听见蔡轲航和他舍友的对话。
「老何,77403是你的吧,拿去,看都不看就拿,你手里拿个,我的,拿来!」
「哦哦给你,没所谓的啦!听说好像不查学号,拿去给老师看看就行…」
「这样吗,那真是亏了…」
「啥亏了,你是想要我的榔头?给你拿去,是吧蔡蔡,我就说我做的多好看!」
「噫——走开!谁要谁拿走,我的拿来!」
……
我从兜里拿出通行证,脑中空白一片。
这不是我所知道的事实。
其实看到现在我已经有点确信,蔡轲航就是暗恋我。
可是过去的两年,我为什么一点都没发觉呢?
我虽然暗恋蔡轲航,但总觉得我们相处起来更像是兄弟。
况且我始终坚信,我永远无法迈到能够与他拉手的那一步。
这件事后没多久我们便熟了,熟了以后的我们一见面就爱互相打趣,互骂对方长得丑,调侃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象。
课题做不出来就互相推卸责任,甩锅是对方哪一步没做好,从不低头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平日里,他老是喜欢圈住我日渐增长的马尾笑我头发稀疏,说变长了还是只有这么几根。我每次都会飞快的甩头躲开他的手,跳起来薅他的鸡窝骂他好意思说我你这个秃头。
这样的人,不是把我当兄弟吗?
怎么会……喜欢我呢?
……
「20:03:46」冰冷的数字将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但我已经想不到我和他除去熟了以后的互怼之外还发生过什么。
拍手两下,我的嘴张了又张,犹豫许久才吐出字来。
「时间:蔡轲航和我…第一次拥抱?……」
有吗?问出来我自己都笑了。
「警告!警告!参量错误!输入信息搜索失败!」
「时间:蔡轲航和我…第一次拉手?……」
「警告!警告!参量错误!输入信息搜索失败!」
到底还有哪些事情!
……
仔细想想,我和蔡轲航好像都是喜欢说话嘴停不下来的那种人。
待在一起做的最多的,就是扯闲天或者聊题目……
聊天?
蔡轲航会不会……
在哪一次聊天时和我说过什么?
「……时间:蔡轲航…说过他喜欢我?时间:未知,人物:蔡轲航和我。」
有吗?应该没吧!反正就尝试一下。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啊?啊?!
蔡轲航说过……他喜欢我?
8
黑雾褪去后,我看到了蔡轲航的公寓。
视线里是我和蔡轲航一人抱着一台笔记本,坐在茶几前做参赛设计。
电脑右下角的年月日提示着现在是大二上学期的学期中。
记忆中是因为我们的成绩不错,某一次的设计大赛班导建议我们组队参加。
由于图书馆不能大声喧哗,自习室里讨论怕被其他同学轰出去,再加上赛事持续时间又长,蔡轲航的父母便帮他租下了这间小公寓,方便他完成比赛的同时又不打扰其他舍友休息。
而作为队友,没课的日子里我也会时不时来待上一整个白天。
正当我和屏幕上一条怎么也摆不正的直线大打出手时,一只猫爪从电脑后方飞来,在我的脑门上狠狠拍击了一下。
本来就快要对齐的线因为鼠标一松偏去了九霄云外。
「哪来的猫!」我抚额惊呼,声音大的硬是把那罪魁祸首吓得打了一哆嗦。
「别激动别激动,我家的!」
蔡轲航抱起猫放进怀中,挠了挠它的下巴。
「昨天接来的,一个人住这太无聊了…」
「你家是有多近啊,猫都能接来。既然这样租什么房子,你家钱多啊!」
我咬牙切齿,比赛的缘故导致我也很想从学校宿舍里搬出来,奈何兜里的钱没有盈余。
「我爸妈租的,可能是不想我熬夜画图觅食啥的吵他们睡觉吧!」
「……」
我无语,转而打起小猫的主意。
「给我给我让我抱抱,我还没有抱过猫呢。」
「你确定吗,它应该不认识你,抓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这么讨人厌它都喜欢你,放心咯我肯定招它喜欢。」
视线中蔡轲航的脸渐渐黑了下去,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吐出来,盯着怀中表情惬意的猫一言不发。
「快点快点!」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
蔡轲航一脸满不情愿的把猫放到了我准备已久的胳膊上。
「真乖啊小猫咪。」
我无比兴奋,软乎乎的毛球抱起来手感很好。
我摸摸它的脑袋瓜捏捏它的下巴,它在我怀里舒服的冒泡泡。
「你看它多喜欢我!」
「那也不看看谁是它主人……」蔡轲航嘟囔了一句。
当时我沉浸在见第一面小猫就喜欢上我的喜悦之中,对蔡轲航瞎嘟囔了什么完全没有在意,以为又是一句平常不过的打趣,所以同时也忽略了他在一旁发觉自己说漏了什么话后紧张的捂嘴。
「真可爱啊。」我盯上了它一动一动的耳朵。
「别摸耳朵!」
来不及了,我不知道这猫的耳朵碰不得。
都说猫的动作快,千万要信那是真的!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怀里的猫已经一转身用后腿给了我一个飞踢,还用前爪在我的手背上划出了三道红印。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而我摸它耳朵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收回来。
瞬间,它已经溜的没影了。
……
猫爪印没有流血,但是一会儿后肿了起来。
「还好昨天修了一下指甲。」
蔡轲航不慌不忙的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翻出消毒湿巾,看起来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抽了两张递了过来。
「忘记和你说了,熟人摸它耳朵没事,刚认识还是别摸它耳朵。我最开始养它也被抓了好多次。」
见我没接,他抓过我的手凑近看了看,用湿巾轻轻擦着那几道红痕。
「没有流血应该还好,走吧,去打个狂犬疫苗!」
「还要打疫苗?你家猫难道不干净?」
我抽走他手里的湿巾,收回手。
「它打过疫苗的你放心吧,但你还是打一下以防万一。」
说话间蔡轲航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把脚踩进鞋里,回过头来看着我,
「快点,gogogo!谁叫你要薅人家耳朵。」
我自知理亏,毕竟第一次见面就摸人家耳朵确实不太礼貌。
「好好好……」
我用湿巾擦拭着手背,走到门口套上了外套。
北方的秋天已经开始有些凉了,虽然温度不是很低,但是凉风突然袭来,还是会使人不禁打一个寒颤。
「诊所里打不了疫苗,去医大附一院吧,离这里比较近。」
说着蔡轲航在街边扫了一辆电动车,推出来在小道上摆正。坐稳后,他把安全帽从车筐里拎出来递给了我,拍了拍后座,
「上来吧,我载你。」
我看了眼拥挤的座位,不是很想上去。但奈何三道红印又烫又痒,加之我骑车的水平命令我必须全神贯注。
要是自己骑,我怕止不住的痒会令我分神,所以还是坐后座吧,毕竟安全要紧。
无奈之下我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上了车,我撑着蔡轲航的肩尽可能的往后坐,屁股就快挪出了皮座的黑色区域。
「没事哈,小爷我虽然第一次载人,但是自己骑技术还是可以的!」
「啊你没载过人,你真的行——」
我话没说完,电动车已驶了出去,平稳地行驶在非机动车道上。
「可以可以,你这么坐着不累吗,你都要掉下去了,我位置不挤——」
「没事没事你快骑吧!」
我拍拍他后背,示意他骑车要专心。
一路无话。
骑了十分钟左右,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注射室内,蔡轲航拿着病例单和一系列小票站在我身侧,我坐在小板凳上,等待着护士给我扎针。
护士小姐姐用消毒棉签涂着我的胳膊时可能是注意到我难以言喻的表情,于是开始轻声安慰——
「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呀!」
不是安慰我吗,夸蔡轲航干嘛?
「不是不是,他是肇事者的监护人。」我摆摆手,故意提高了音量。
我看到蔡轲航挑挑眉毛,一脸我是「大冤种」的模样,欲要张口,但又看了看护士手里的针筒,终是一句没吭。
「嘶——」
针扎进我的胳膊,疼痛让我下意识抓住了蔡轲航垂在我身边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抓起来并不是那么舒服,但我仍是带着满腔的怨气和疼痛,用力捏紧了他的手。
「没事的没事。」
蔡轲航反握住我的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打完疫苗,我一手按住止血棉签,一手拿着就诊卡去服务机付费。
打开支付界面发现医药费已经在我打针前就支付完毕了。
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蔡轲航,他讪讪的笑了笑一句没说。
我拔出卡片,掏出手机用微信把钱给他转了过去。
或许是心里有愧,他非不收我的钱,还说他有当地的医保可以报销。
「报销你个鬼,当我傻吗这卡都是我的!」当然我没说出去,说了他也不会收的。
我得想个法子来……
「哎,之后还得来。五针呢!怎么这么多!」
跨上车望着医院大门,想到剩下的四针我不禁感到厌烦。
「之后我载你来吧!我真的过意不去。我来提醒你啥时候打下一针!」
我把安全帽的扣子扣上,听着他的话,突然心生一计。
「行啊都怨你!还有四针呢都靠你提醒了!谢谢你我的好兄弟!」
我拍着他的背笑得爽朗。
电动车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小房子,电脑屏还亮着。
「画图画图!」已经耽误了太久。
……
正午的太阳照进明亮的玻璃,打在我和蔡轲航浓郁的黑发上,脸上细微的绒毛将光线晕染开来,把脸的轮廓勾勒的晦涩不清。
年轻的两个人沐浴在正午的暖阳里,白里透红的皮肤洋溢着无穷的生机。
我低头看着我透明的早已分辨不出五指的双手,忽然间感到有些落寞……
午饭后不久,我实在忍不了轻微又持续不断的伤口发痒的作祟,于是没忍住便抓了几下。
没想到没掌握好力度,一下子把原来只是泛红的印子抓出了血。
痒倒是不痒了,换成了连绵不断的刺痛。
蔡轲航拉开身侧的抽屉,低头翻找着什么,不一会他的胳膊越过茶几向我伸来,摊开的手掌里是一粒布洛芬和创可贴。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怎么家里连这都有…」
我接过,手边又轻落下我的保温杯,盖子已被拧开。
「小爷我想的周全!」
创可贴贴好了,布洛芬也吃了,兴许是响午的阳光正好,不一会便有一股巨大的困意向我袭来。
「我顶不住了,你先加油,我睡会儿哈!」
胳膊垫在脑袋下,眼睛一闭我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舒缓的呼吸声响起,我看见小猫咪无声地跳上茶几,面对着我的脸把身子一盘,舔了一下爪子,眯眯眼睛,和我头对着头共赴了梦乡。
蔡轲航放下鼠标,举起手在我眼前挥了挥,似乎想确认我睡熟没有。
这小子想要干嘛?
他拿着手机悄声向我靠近过来,横起手机,调整了一下距离,对着一人一猫的两张大脸,迅速地按下了快门。
手机静音,没有声音。
「灰条,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
蔡轲航轻轻点着猫脑袋,笑脸盈盈,
「喜欢是吧?果然是我的猫子,小爷我也喜欢!」
……
后面的事情我还有印象。
我是在灰条的又一脑瓜崩中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没影了,蔡轲航说他问心有愧,想要骑电动车载我回学校。
我看着并不宽敞的电动车后座,加上已经不再发痒的伤口,果断谢绝了他的邀请,扫了辆车自己骑走了。
后来的每一针,蔡轲航都会准时扫好电动车在校门口等我。
而我每次都会在去找他的路上先经过学校的奶茶店买一杯奶茶,然后一脸真诚的捧到他手里,说感谢他来送我。
我知道这小子不爱喝奶茶,一切齁甜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所以每次看到奶茶的他都会挑挑眉毛,一脸不情愿的接过去放进电动车的车筐里。
而我也会每一次都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这是我的感激请你一定要喝完别浪费。
并且明确表示这玩意大概值我感激的四百五十分之十五,所以我的感激还会持续三十天。
四百五是医药费,十五是奶茶钱。
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懂呢?
于是他终于在打完最后一针的那一天投降了。
我如愿还了他医药费,他请了我一顿麦当劳。
……
后面的事情就不看了。
我从兜里掏出通行证,倒计时显示还有15个小时11分钟。
我忽然觉得有点来不及了。
刚拿到通行证的时候,我并不清楚我到底想看些什么。
现在的我却十分想要弄清一件事情——蔡轲航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我不知道该从何查起,只能寄希望于转换的成功来寻找与他女友相关的信息。
啪啪——我快速拍掌——
「时间:未知,地点:未知,人物:蔡轲航和他女朋友。」
「警告!警告!参量错误!输入信息搜索失败!」
失败?
是因为不够详细吗?
也对,情侣相处的时间肯定很长,这么说确实很难锁定跳转时间。
「时间:……」
我沉思了一会儿,
「蔡轲航和他女朋友……第一次见面?地点:未知,人物:蔡轲航和他女朋友!」
「警告!警告!参量错误!输入信息搜索失败!」
还是错误?
到底哪里错了!总是会有第一面的啊!
「时间:蔡轲航……和他女朋友确认关系,地点:未知,人物:同上!」
「警告!警告!参量错误!输入信息搜索失败!」
到底什么情况!
通行证背面的倒计时一秒一秒的跳着,思绪混沌的我着急得面红耳赤。
放松!放松汪子懿!再想想再想想!
突然间,大头猫猫的照片在我的脑中出现。
换头像!
蔡轲航换头像的那一天!
那时……还在放寒假,好像是刚过完节没几天!
哪天?到底是哪天……
今年的情人节!
过去的画面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我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握卡——拍掌——。
「时间:今年情人节蔡轲航换头像,地点:未知,人物:蔡轲航!」
我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我看了眼倒计时,现在还有15个小时。
9
我真的不知道蔡轲航有没有对象。
我只是怀疑。
而回到他换头像的那天,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确认方式。
换情侣头像前一定会聊天的吧,讨论一下该选哪张……
我知道打探别人的隐私十分不好,但我很想知道那个他喜欢的女生到底是谁。
如果看到了蔡轲航的聊天框,我一定只看他聊天对象的备注名,绝不看对话内容。
我保证!坏人的勾当我不干!
这也算弥补我短暂人生的一环吧!毕竟我已经死了,以后也没法拿这事来打趣他。
再说了,被我知道和告诉空气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周围重新亮起时,我置身于蔡轲航的卧室。
大灯关着,只有床头手机屏幕的亮光。
转动的时针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尤为响亮,我空荡荡的胸膛中似乎也有一根秒针在跟着不停的跳动。
荧光指针显示此时已是夜里一点钟了。
按照他早起的作息,差不多也快睡了。
事不宜迟,不要错过。
我飘向他的方向。
手机屏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快要看到的一刻,我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向后拉扯着我。
我真的……要看吗?
汪子懿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他真的有女朋友,你接受得了吗?
如果你知道了他曾经喜欢过你,如今又交了对象,你能不感到难过吗?
如果他有了对象,又喜欢着你,你能接受你喜欢了两年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值得吗?
……
如果他没有对象只喜欢你,那么你能接受……
你只剩下最后15个小时了吗?
我感到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
好像有比我灵魂更具象的东西,正从我的眼眶中一点一点流淌出来。
一滴,两滴,渐渐的,不断的,越来越多。
我的泪水停不下来……
这些泪水是从哪来的?
明明我透明的身体里什么也没有。
可我就是感觉到了。
所有的泪水,像是凝成了一朵混浊的乌云,飘在我的上空,对着我,只有我,一个劲的释放它不堪重负的忧愁。
这雨好大……
这雨砸的我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汪子懿……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真相了……
你难道不懂吗?
这些对我来说早就没有意义了啊……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不想抬头去看那墙上的时钟。
我好像是睡着了,可又好像一直清醒着。
我的眼泪像是流干了,魂魄也似乎皱成了一团。
我看着我的双手,它们似乎比刚才还要透明。
但这都不要紧了。
抽搐还在继续着,它就像伤口结痂后隐隐的刺痛,一遍一遍的提醒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流下了血。
我抬起头,仍是离床头还有一米的位置。
被子里的蔡轲航已经沉沉睡去。
算了吧……
就这样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通行证。
还剩下12个小时15分钟了。
我突然不是很想看到有关蔡轲航的事情了。
不是不想知道,不是不在意了。
只是朝他走去的每一步,都格外的痛……
人这一生吧,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害怕和恐惧是因为总在顾虑,而难过和痛苦是因为怀有希望。
最后的12个小时了,我的顾虑和希望早已没了意义。
蔡轲航,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而我那个早就破碎的家,那个我已经遗忘了很久的家,虽然我可以选择不去知道,一辈子把自己蒙在鼓里。
但我也终于是有了勇气……
这一次,我终于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早就分崩离析的家了。
这一次,我很想知道,我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啪——啪——
「时间:我爸妈头一次吵架,地点:未知,人物:我爸我妈。」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10
周围亮起,是我的家。
我两年都未回去的家。
自从爸妈各自组建了家庭,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样子。
不争不吵,和煦的交谈,只是我再也看不到其中的任何爱意。
他们终是成为了普通朋友,成为了人海中远远望见,也可擦肩而过的行人。
他们搬走后,把房子留给了我。
房子不大,装了我所有的童年记忆。
但这些记忆与我而言,并不是那么的纯粹快乐。
有了新的家庭,所以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也不怎么回来。
因此这个家,我也不是很想回去。
寒暑假,我总喜欢住在宿舍里。
别人团聚过年,我就独自去旅游。
滑雪看海,登山看日出。
海浪很吵,风雪呼啸,所以也不觉得有多少孤独。
所以也就渐渐习惯,渐渐忘记了,还有一座空荡荡的房子在等着我回家。
……
视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眉眼带笑的孩子背着书包从房间里跑出来,拉开沉重的家门,大喊一声「爸妈我去上学了!」,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家。
电子钟上的日期告诉我,那是初二的我。
记得当时的我,比现在开朗许多许多。
每天跑向学校的路上,无论下雨下雪,阴天还是晴天,都觉得目光中的一切充满了美好。
鸟儿是为我歌唱的,麻雀是为我落脚的,早餐铺上的豆浆和奶黄包都为我变得格外香甜……
那时的我不曾见过父母的争吵,总觉得家庭和睦的这道光,从我记事开始便将永远地照耀在我的身上。
然而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争吵,从我初二就开始了啊。
是我太迟钝了吗,为什么从未曾发觉呢?
掏出通行证,握在手里,击掌两下。
我不想再经历争吵,知道了时间便好。
「时间:我爸妈离婚那天,地点:家,人物:我爸妈。」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这几年家里的陈设几乎没有改变。
我转头看了一眼电子钟想要确认时间,突然发现,这不是我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他们离婚的那天,竟然是……
我高二的时候?
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怎么回事?
心急如焚的等了五分钟,仍旧无人出现。
不能再这么瞎等下去!
我再一次拍掌,
「时间:我爸妈离婚那天,地点:民政局,人物:我爸妈。」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下一秒,我看见了民政局里签字的父母。
在我还未成年的高一时期,我无数次搜索过离婚相关的百度百科。
那时的我万分恐惧会有突然的一天,如电视剧里所演的那样,一个陌生电话急匆匆地打来,课堂中的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悄然离去,沉默着被接到当地的法庭之中,在法官严肃又冷酷的注视里,选择父母中的任意一方。
如今我仍记得我成年的那天,有种没来由的道不明的快乐。
后来才发现,这种快乐并不是出自成年本身,而是因为我想象中的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视线中,我的父母在沉默里签完了协议,没有争吵,没有相看两厌,只有周到的体面和平静。
因为是协议离婚,和平分手,因此不用走法庭。
所以才会离得如此又快又安静。
……
拿着离婚证出来,他们在民政局门口停下脚步。
「没想到吵了那么多年,离婚的时候居然没有吵架呢。」
「是啊,我以为再怎么样都会走诉讼的,现在看来果然是老了,吵不动了……」
「子懿夹在我俩中间,真是辛苦她了。」
「她还没高考呢,我们就先骗着她,高考结束再告诉她吧。」
「咱们周末回趟家吧,装一装,不要被她发现了,正好我也想多陪陪她。」
「哎真是难为她了,希望到时候不要怪罪我们……」
对话里,是这些年我被蒙在鼓里的真相,寥寥几言,却如漫天的海水汹涌而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啊……
原来……
在以前那些我看不到的争吵里,你们崩溃着,又把我保护的严严实实。
所以我才未曾发觉啊。
原来……
是我错怪了你们。
可是你们到现在,也没告诉我啊?
这么久了,都没告诉我……
突然想起高考完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沉默的躲进房里,避开每一个他们回家的日子。
可能是我的反感太过强烈,可能是一提这事我就冲进房间摔上房门,可能是他们搬走前,我天天跑到外面一呆就是一天……
所以我从没有听进也不愿去听任何解释。
于是……
他们也不再解释,只是沉默的认下了我心中强加给他们的一切罪名。
想起高三的周末,那些只剩下周日一天回家的周末。
不想回家了,我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
那么他们会不会……
回到家后发现我不回来,一等就是一整天?
一周不回就等着下一周?
一周又是一周……
怕我学业繁忙,怕我一看到是他们的电话就不接,所以也不敢打电话给我,问问我,这周回不回家……
我胸口的地方,心脏的位置,那个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的透明里,好像扎进了无数片玻璃。
我原来已经碎了一地的心,已经被我缝合起来能够再次跳动的心,好像又一次的……
碎了一地。
11
「我是已经死了的吧?
「怎么死了……也会这么的痛啊?」
……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又回到了蔡轲航的宿舍。
黏腻的泪水明明糊满了我的脸,可我却感受不到潮湿和温热。
通行证掉落在我的手边,我急忙抓起翻到背面,只剩不到五个小时了。
现在是夜里接近两点,所有的灯都早已熄灭。
床铺上的蔡轲航正阖眼沉睡着。
说好了不再看他,我还是不自觉的朝他望去。
我飘到了蔡轲航的面前。
他侧躺着,双眼紧闭,睫毛因为潮湿分成了缕,他的眉头紧皱,白皙的脸因为沉重的黑眼圈显得格外憔悴。
我看着他的脸。
不知怎么的,恍惚间,觉得我们就这么老了。
我抬起手碰他紧锁的眉,手指却直直的穿过了皮肤,什么也摸不着,连温热也感受不到。
突然,他的眼珠转动,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喊着什么。
我盯着他的嘴唇,跟着他的口型,念出了我的名字——「汪—子—懿—」
……试一试吧。
如果真的能实现。
我把通行证握在右手,用左手拍击着。
啪——啪——
「时间:现在,地点:蔡轲航的梦里,人物:蔡轲航和……我。」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若不能,就到此为止吧……
「识别成功,场景转换!」
12
周围的场景再一次由暗转明。
只是这一次的环境好像十分的模糊,不如之前那般真切。
眼前是学院的实验大楼。
蔡轲航正站在我的身侧,轻轻的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幸好咱们身手矫健!」
他伸出手,轻轻的拍打我的后背,好像在试图拍落我的恐慌。
我的手腕被蔡轲航牵着,双脚有点酥麻,呼吸也不太平稳,像是突然加速奔跑过。
我转头,远处的地面有我之前未能看到的景象——
一地碎落的玻璃残片。
「真是巧了!你知道吗?不久前我才刚做了一个梦,就梦见我俩从这栋楼里出来,也有一块玻璃正好砸了下来。
「但是不像今天这样被我们躲开了。在我梦里,那块玻璃砸中了你的脑袋,然后我就看着你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松开我的手腕,转过身抬手指向玻璃碎落的位置,
「看,就是那里!位置好像也都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就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看着你倒下去,看着你的血顺着伤口留下来……」
「你的血流了好多,一片一片的,头发里都是,衣服上也有。」
「我的外套就像现在这样拿在手里,我就用它按住你头上的伤口。」
「我用力的按着,都忘记喊救护车了!幸好边上有个同学马上打了电话……」
「我把外套一拿下来,太吓人了,我从没见到过那么多的血,那件衣服算是废了,我的手上也都是……」
「……诶!汪子懿,你怎么了?」
蔡轲航伸出手拍拍我的肩,当我错愕的眼神撞上他眼睛的一刻,他好像看懂了我的恐惧,
「你是被吓傻了吗?哎呀别怕没事的!你看这玻璃根本就没有砸到你!都说梦是相反的……」
「我梦见你被砸了,所以你不会被砸,你看你站在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站着,愣愣地看着他。
眼前的他是如此的真切。
他能看到我的表情,能明白我的恐惧,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能回应他的话语……
我的眼眶酸涩起来,嘴唇在不断的向下抽动着,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
我咬紧牙压下层层泛起的泪意,突然想起他在日记本上写下的内容。
我猛然抓住他的胳膊,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本来要和我说什么?」
「那天……在你梦里……你是不是喊住了我,你喊我的名字,然后有话要对我说!
「你要说什么!」
我听见我的尖叫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不问我就永远不能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了!
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蔡轲航抱着头缓缓蹲下。
他的笑凝固在脸上,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呆滞的看着我,颤抖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不停的摇头,双手死死的捂住脸,后退两步一个摇晃跌坐在地上。
肩膀耷拉下来,目光中写满了绝望,像是被遗弃在风中的孩童,眼泪滴落在青色石板上。
我冲过去拽住他的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双手在不停地颤抖,胳膊像是一对无用的摆设。
「那是不是……不是梦?」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的嘴角止不住的抽动,含糊不清的话语断断续续,最后两字停顿了许久才小声的吐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空洞,那是一种我曾永远无法在他脸上想象的表情……
像是冰天雪地里仅有的一团火苗熄灭了,被风雪淋透了,怎么也无法复燃。
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
「那场梦就像真的一样……」
「就像是现实一样。」
「我好像很痛很痛……」
他的眼睛盯着我,嘴唇微微启合,声音小的几乎只有他能听到。
「都说做梦是不会痛的,可是我觉得那块砸中你的玻璃,其实是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痛的不能呼吸,好像有只手掐住了我的喉咙。」
坐在地上的蔡轲航,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我,他的眼睛不眨,泪水从他的眼角一刻不歇的下落。
「我感觉我的眼睛在流血,一直流一直流……」
「地上都是血,我眼前全是红的……」
「没有没有!我没死那就是梦!」
我抓起他的胳膊,喊叫着用尖声将他打断。
不能慌。
我不能让他知道。
我不能哭!
可是我的声音在颤抖,我的眼泪好像止不住。
我抬起胳膊慌乱的擦拭泪水。
许久,放下胳膊的那刻,我笑了,应该笑的很丑。
「你是傻子吗?怎么连梦都信啊!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我只是猜测梦里你有话要告诉我,这不是电影里常见的桥段吗?」
「所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我去食堂了你就一个人在这哭吧!」
「……」
蔡轲航静静地的望着我,他涣散的目光有了一丝光亮,撑着地面缓慢的站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刚才的慌张,或是那些难抑的泪水,他难堪的捂了捂眼睛,害羞的笑了。
你笑了,你笑的真好看。
可你为什么笑的这么苦啊?
他用衣服擦去脸上的泪水,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知道划开了什么界面。
低头凝视屏幕的眼睛里,像是在克制着什么难以摆脱的情绪。
他强装着镇定,但我看到他触摸屏幕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你是太激动了吗?
还是你在害怕着什么?
「嘟——嘟——」
我的手机响了。
微信里蔡轲航的对话栏边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未读提示。
我点开,是一张图片。
灰条的大脸,右侧还有一个猫耳朵。
「你还记得灰条吧?我公寓里的那只猫。」
他垂眸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轻缓。
我躲开他的目光,垂下头不吭声地点了一下。
「我家里其实有两只猫的。」
「一只你见过的,就是灰条。」
「另外一只你没见过,它的样子就是我的微信头像。」
「你可以点来看看,它叫橙圆圆。」
「我想问的是,灰条那张照片,你愿意……当做你的微信头像吗?」
我抬眼,蔡轲航哭过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他笑了,眉眼弯弯,可是扬起的嘴角时不时向下抽动着。
他好像咬着牙努力让嘴角上扬,可总有一双手在不停的向下拉扯他的嘴角。
于是他也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这个笑真丑啊,和我刚刚的那个很像。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所以我想在这里告诉你。」
「我喜欢你。」
「从第一次见你,就有点喜欢你了。」
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庄重又虔诚,像是在心里许诺着什么。
「这里吗?第一次见面?」
我岔开话题,那是我不敢回应的喜欢。
我知道不久后一切都将消失,所有的欢喜都会因为升起的太阳而陨落。
你要是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梦,那怎么办?
「你应该忘记了,就在这里。」
「我当时在分咱们学院爱心义卖的传单,只剩最后一张的时候,你走来了。」
「我当时在想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就逮住你问有没有兴趣参加。」
「你点点头抽走我手里的传单,但是一转身又把另外一摞废品回收的传单塞进我手里。」
「你说你有急事大家都是一个院的帮一下忙,然后就跑走了。」
「我当时又生气又无语。心想这什么人啊,哪有这样直接把任务丢给别人的。」
「但是后来看到你去帮学姐抬桌子,我就觉得,帮帮你也行。」
他的话里明明是愉快的回忆,听起来却小心的像捧着一个瓷娃娃一样不敢撒手。
「……所以换头像,你愿意吗?」
他的眼神,太郑重了,每一句话都像是留给我的最后一句。
……
升起的太阳……
可怕吗?
明明我的眼前,有一颗太阳更早的就升起了啊。
如果永远都不能亲口答应他,那么梦里说的话,也是作数的吧。
我感到我的头,不自觉的点了几下。
我张开手臂朝他走去,这一刻我很想拥抱他。
很想很想拥抱他。
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点一点头,抱一抱他了。
……
我刚迈开腿,他已经朝我走了过来。
眼角轻弯,嘴角上扬。
其实从高中开始,我就不再相信一切美好了。
我总觉得那些圆满的,都脆弱易碎。
不去拥有,就可以拒绝痛苦。
于是我像防小偷一样,把心里的防盗网架在一切美好朝我出发的起点。
可是我从未预料,会有一个人,如此轻松的闯进了我的防线。
他把手中的花藏在了怀里,藏的很深,也藏了很久……
把他的美好,也一同藏了起来。
他一路走,一路移开我安置的障碍,磕磕绊绊,但从不后退。
直到够近了,直到抬起手就能碰到我的心了,他才终于——
把花拿了出来。
我的手紧紧圈着他,他的胳膊也环抱着我。
我能感觉他传来的温度,如此的真实,又是那么的虚幻。
他抱的十分用力,好像一松手我就会飞走一样。
我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很近很近,是从未有过的近。
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满是哭腔。
像是憋了太久的痛终于把他折磨穿了,他沙哑的声音里淌着殷红的血。
「要是那天的……才是梦就好了……」
「谢谢你愿意……来我的梦里。」
13
眼前突然一黑,我又回到了阎王爷的老窝。
手中的温度才刚热起来,一下子又只剩无边的寒冷……
五个小时还没到啊!
我急忙翻找着口袋,怎么也找不到那张通行证。
黑云席卷而来,阎王爷踏下黑云。
「啊是你啊,是这样小同学,管理局那里发来了一则消息。」
我的手停下寻找,一股无力感从头传递到脚底。
终究还是……
走到头了。
「最近管理出现了点状况。阴阳穿梭的一些条例需要重新制定,所以所有穿行者都被紧急召回了。
「由于出现问题的时候你的位置是在阳间,所以我们这里就先把你归属给阳间管理了哈。
「只要你后面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阳寿耗尽前我们是不会强制你返回阴间的!
「没事了哈,我就来通知一下。通行证你自己收着吧,走吧走吧可以回去了!」
什么……
我活了?
当我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没能缓过神来,头顶传来的剧痛一下将我的呆滞尽数扫清……
啊!!我的头好痛……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我的全身流淌起来……
14
停尸间内:
「啊——啊!妈呀——动了!那个尸体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