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长安国，林府，姐姐的凤月闺楼。我正蹲在窗户下，将身子瑟缩成一团。因为，我在偷听墙角，听母亲和姐姐的墙角。

母亲和姐姐是一对坏胚子，她们总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做害我的坏事。

我必须得知情，兵书有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一回，那一对坏胚子母女，不知要毁掉我，还是要害死我。

姐姐林凤月的声音婉转动听，比黄鹂鸟唱歌还好听百倍。“娘亲，我心甘情愿和桑儿妹妹换亲。她嫁入太子府，做太子妃。我嫁给二皇子，做二王妃。”

“我意已决，求娘亲成全！”

一句话，犹如晴天炸雷。母亲心疼的抱住长女，“凤月莫怕，实话告诉娘亲，是桑儿求你，还是逼你？你妹妹就是个黑心肝的，她生下来的作用就是为你铺路，还敢肖像你的东西，呵，不知死活的孽女！”

我的心，先是惊，再是冷，再是抽痛。

我是黑心肝的孽女？生而为姐姐铺路？我...还是别人？我从小就知父亲母亲偏心，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心早已偏的没边没际不说，他们竟不把我当人。

“凤月呀，娘亲的亲亲凤月呀，莫怕，有娘亲在，万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你去。”

“凤月，你且记住，太子妃是属于你的，你妹妹她...不配。”

我...不配吗？我捂住嘴巴，牙齿咬得嘎嘣响，任泪水模糊眼睛。

姐姐林凤月嘤嘤哭泣，哭倒在母亲的怀里。美人落泪，总是赏心悦目。我见犹怜，又惹人心疼、怜惜。

“娘亲，女儿中意的良人是二皇子叶落衡。”

“女儿知晓，妹妹和落衡哥哥有一纸婚约在，可女儿控制不住一颗心啊。女儿对落衡哥哥已是情根深种，此生若不能嫁他，女儿宁愿…死，也好过痛苦的活。”

“娘亲，凤月心里好苦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

只见，母亲满眼疼惜地抚摸上林凤月娇艳明媚的脸，语气软和下来，又添了无奈。“唉…”

“凤月，那二皇子叶落衡不过是个一出生就认定不祥，从小寄养在林府的皇子，他的不受宠，世人皆知。他除了一具英俊皮囊，会说哄你开心的甜言蜜语，他还有什么？你若嫁他，有何前途可言。”

“你父亲之所以舍弃桑儿，为的是二皇子叶落衡外祖家的兵权，为你添助力。林氏一族的荣耀，系于你一身。”

“凤月啊，你要走的路，是今日的太子妃之路，将来的皇后之路。万万不能委屈了自己才是。娘亲只怕你将来后悔，只怕你过得不够幸福...”

听完母亲的话，姐姐林凤月哭得更凶了，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娘亲，求您成全女儿的痴情，女儿宁愿将太子妃双手奉给桑儿妹妹。”

“只是，娘亲迟些告诉桑儿妹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桑儿妹妹做那高贵无双的太子妃，女儿不怨不恨，是身为姐姐的我，给妹妹特意备下的惊喜。”

紧接着，姐姐林凤月拿出来一枚玉章，“娘亲，您好生瞧瞧，这是落衡哥哥给我的定情之物，落衡哥哥说您和父亲瞧过之后，定会应允我和他的亲事。”

接着，便听到母亲的惊呼声。

很明显，姐姐林凤月拿出的这枚玉章，大有深意。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搂住林凤月，心啊肝啊好一番心疼。

“凤月，这枚玉章速速归还二皇子，再告诉二皇子，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你的幸福大过一切。”

“女子这一生，遇见良人，何其幸运。希望娘亲的凤月啊，和二皇子恩恩爱爱，长长久久，一生顺遂。娘亲会日日在菩萨面前为我的凤月祈福。”

姐姐林凤月偷走我的亲事，母亲是帮凶，整个林氏家族都是帮凶。

我瘫软在地上，泪流满面，却不敢发出声音，冷汗浸湿了我的里衣，也浸湿了我的心。我终于明白所谓的真相，双亲的心，生来就是偏的，偏到毫无人性。

母亲刚刚还一口一声“二皇子叶落衡”，转瞬之后，便是恭敬地一口一声“二皇子”，再也不敢直呼其名了。

林凤月，林氏一族的嫡长女，容颜绝色，才情灼灼，性情柔和，品性雅洁，为长安国贵女之首。

凤，乃天上的凤凰。月，乃天上的月亮。林凤月的名字由此而来，盛载家族的希望。

而我呢，我的名字，平平无奇。只因母亲在怀我时，喜爱吃桑葚，便随意取了名字--林桑。

“呵，原来我就是那个牺牲品。”

“呵，她是女儿，我也是女儿啊！”

“凭什么？为什么？我不服，我不甘！”

我躲在墙角下，无声地嘶吼、咆哮...

02

墙角的阴影里，蹲着一个瘦小柔弱的身影，就是可怜可悲可笑的我。我的眼里满是委屈，正悄然滋生出恨意。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只想逃离。

我一口气跑到池塘边，一池的荷花开得正好。姐姐林凤月喜莲，母亲就让人在府里挖了好大一片池塘，全种上荷。那些荷，从南方运来，花了好多银子。

我好生羡慕。

姐姐林凤月说女子的品性当如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当如荷一般纯洁高雅。

再看这一池的荷花，我只觉得那花儿格外刺眼。我捡起石头，一下又一下，快准狠，直打得一池娇艳欲滴的荷花成了败荷。

发泄够了，我才离开。

我满心的不甘，满眼的不信，必须和叶落衡当面对质，讨要一个说法。

那枚玉章，为何出现在姐姐林凤月的手里？凭什么出现在姐姐林凤月的手里？姐姐林凤月，她...何德何能？

此刻，林府一处不算精致的院子里，叶落衡正焦急地等待，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走的头微微发晕。

他的心，从未这般忐忑、急躁、热切和激动，看见我，眼里的亮光渐暗，我不是他等的人，那又怎样，我偏来了。“林桑，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叶落衡，我们回边疆军营，今日就走，可好？”

“不好！”

我不死心，又问：“叶落衡，我们尽快成婚，可好？”

“不行！”

叶落衡拒绝的直接，拒绝的彻底，拒绝的不留情分。

叶落衡，落衡，他的名字，来源于那句老话“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在他的棋局里，我只是一枚棋子的作用吗？

“林桑，我当你是你妹妹，是战友，是伙伴。我们之间不该有...男女情意，这一点，你该明白。从小到大，你在我的身边，是你自愿，而非我强求，更无逼迫。”

他说得好生过分，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淬了毒药。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一巴掌打在叶落衡的脸上。眼里蓄满的泪，无声滑落。“叶落衡，我…我陪伴你整整十八年啊。呵，十八年啊！”

“你在皇宫出生的当日就被送到林府，小时候你长得矮，总是被欺负，是我保护你，用拳头将那些大孩子打走。”

“十岁那年，你被身边侍奉的嬷嬷下毒，是我去库房偷了百年人参吊命，你才熬到太医来。”

“十二岁那年，你去边疆军营博出路，是我女扮男装跟在你的身边。你不能认亲，从后勤小兵做起，受尽欺辱。是我陪你没日没夜的训练，一步步从小兵做到小将。”

“十五岁那年，你又被下毒，是我将全身的血换给你，而我差一点死在边疆。”

“十七岁那年，你再次中毒，是我以身解毒。我用清白干净的身子，解你身上的媚毒。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心存负担。我以为，你知道的。”

“叶落衡，你负我至此，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往日的一幕幕，是我的爱情，是我的委屈。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错在千不该万不该提及过往，也错在执拗的不相信，我爱慕的人，并不爱我。

身为臣女，打皇子耳光，是大罪。我不在乎了，打就打了，叶落衡若要斩草除根，那就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他的心，是不是对我狠情这般。

往事一桩桩，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闪现，十八年的朝夕相处，六千多个日日夜夜，比不过初相见吗。

“林桑，你不懂我，你不懂爱。凤月她和你…很不一样。林桑，我不爱你呀！”

我只等来了这句。

03

叶落衡的解释在我听来，一半强词夺理，一半可笑、无耻至极。

“叶落衡，从小到大，你见过林凤月几回，你和她说过几句话？”

“你告诉我，你和她是一见钟情，便情定终身？”

“你若心中无我，从一开始就该推开我，该和我说清楚。”

“而不是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和压榨我的价值，一边说服自己昧着良心说这并不是情爱。”

这十八年来，我的眼里，只有他。我的世界里，唯有他。

我的情绪越发失控，我控制不住自己。

叶落衡压制住眼底的不耐，“林桑，你先回院子，待晚些时候，我自会去寻你。”

我知道，他在等仙女，姐姐林凤月就是他的仙女，那么美好又绝色的仙女，他若不爱，枉为男子。

八年后，他和林凤月再相见，只一面，便惊为天人，心已坠落。他寻了个借口将我支走，用时一月光景终于私定了终身。为此，他不惜提早暴露自己的隐秘。

那枚玉章，是原本连我都不知道的隐秘，他却轻易地给了林凤月。他知道，自己是将身家性命交给姐姐林凤月。甚至姐姐林凤月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他疯了。的确，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当他得知林氏一族的打算，竟是太子妃之位，他恐慌，他恨。他没有选择，只能提前动作，亮出底牌。

身为皇子，他岂能不了解当今太子。

太子生性残暴，好男色。一旦林凤月入东宫，就如同被捆绑住翅膀的金丝雀，不得自由，直到年华渐老，容颜颓败，枯萎的死去。

他将玉章交出去，他在赌，赌姐姐林凤月对他的情意，赌林氏一族的野心和势利，赌他的筹码足够填饱那些人的贪欲。

他眼底的不耐和着急，我岂会不知，岂会看不到。就算我愿意装作视而不见，又能如何？我那么熟悉他，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逃不开我的注视。

“林桑，权当我求你了！除非，你想我死！”

他威胁我。

我擦干眼泪，仿佛不曾为谁哭泣过。

“咦，桑儿妹妹，你怎么在这里？来找落衡哥哥吗？”

我在心里喃喃道：“呵，落衡哥哥吗？”

也是，他和姐姐林凤月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似乎是天注定的缘分。

当年，钦天监卜卦，那一日出生的男孩命不祥，若为女，便是凤凰之命。

这一点，林氏一族深信不疑。

甚至，为了掩饰姐姐林凤月的凤凰命，父亲偷偷改了生辰八字。可他们又为她起名“凤玉”，也是可笑。

遮遮掩掩，殊不知是在告诉世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姐姐叫二皇子…落衡哥哥，这么亲近？难道说姐姐喜欢上了二皇子？”

“可我听说，姐姐是要嫁入东宫当太子妃的，姐姐不是一直想当太子妃吗？”

姐姐林凤月赶忙捂住我的嘴，“桑儿妹妹不可胡说，我和太子并无半点关系。再说太子妃的位置，我从来不曾肖想，更是无意。”

“我来寻落衡哥哥，因为落衡哥哥从边疆回来后送给我一样礼物，可那礼物太贵重了，娘亲说二皇子的心意到了就好，礼物不能收呢。”

“桑儿妹妹，你看见落衡哥哥了吗？”

姐姐林凤月只解释她和太子之间的清白，却只字不提叶落衡，更是显摆二皇子送的礼物贵重...

我突然就没了和姐姐林凤月说话的兴趣，冷哼一声，“姐姐莫要在我的面前展露风情和无辜，我不稀罕，也欣赏不来。”

对于我的无礼，姐姐林凤月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桑儿妹妹太不听话了些，真真是个小孩子脾性呢。”

她说的话，我听到了，叶落衡刚好也听到了。

就这样，三个人的戏，我才是局外的小丑。

04

大婚前的日子，叶落衡和姐姐林凤月浓情蜜意，你侬我侬。

叶落衡承诺当晚去寻我，却失了约，只因姐姐林凤月说了一句，“落衡哥哥，你看今夜这月儿好美，我们一起赏月，可好？”

当然好了，叶落衡正求之不得。

美人邀约，岂能拒绝。

等叶落衡陪仙女赏完月，才想起答应我的见面。

待他来到我的院子，可惜，我已离开。人去屋空，床榻是冰凉的，空气里也没有残留我的气息。

这样也好！我走了，对他来说，麻烦和隐患也就消失了吧！

转眼到了大婚这一日。

叶落衡突然由平平无奇又不受宠的二皇子，册封为纣亲王，赐纣王府一座。

皇帝出宫，前往纣王府观礼。皇帝之心意，昭告天下，世人皆知。

喜房里，新晋纣王妃规规矩矩坐在床榻上，入目便是鲜艳喜庆的红，那么的耀眼夺目。

该开心吗？心却莫名的又酸又痛。

“王妃娘娘，王爷交待先伺候您换下嫁衣，用些膳食。您是纣王妃，规矩礼仪什么的您说了算。”

“王妃娘娘，王爷对您可真细心体贴呢。”

“纣王妃”一动未动，语气生硬冷淡，并不领情奴婢的讨好。

“礼不可破，本妃的红盖头只能由王爷揭开。”

“出去吧，不必伺候，院子里不必留人，今晚本妃要亲自伺候王爷。”

红烛将燃尽，终于等来了熟悉的人。

他的脚步声，他的气息，他的味道...那么那么的熟悉啊。

“凤月，我来了。真好，我终于娶到你了。”

叶落衡倒了两杯酒，新人相见之前，得先喝下合欢酒。

“我发誓，今日你是纣王妃，他日就是这长安国的皇后。我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给你，因为你值得。”

叶落衡说得动情，却没等来心上人的回应。

“凤月，你在害羞吗？我就知道，我爱的凤月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善良、最美丽、最纯洁...的女子。这世间所有的词语都不及形容你。”

已是七八分醉意的叶落衡，情话特别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凤月，让我好好看看你。莫怕，我会好生疼惜你！”

笑意突然停滞在脸上，这个画面真好看，真解气，我笑容明媚灿烂，欣赏他的震惊：“林桑？怎么是你？”

叶落衡一把扯下红盖头，凤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哈哈哈...叶落衡，为何不能是我？这嫁衣难道不该我穿吗？你的纣王妃，难道不该是我吗？

“呵！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吗？我为你付出所有，这场大婚，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也是你欠下我的。”

叶落衡的手掐住我的脖颈，力道在一点点加重。“贱人，闭嘴！说，凤月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林桑，别逼我。你若逼我，我就杀了你。”

“叶落衡，你当真不爱我？”明知是一个让人绝望的问题，我还是不死心，不甘心，再问一次。

“林桑，我不爱你！不爱你！求你死心吧，莫来坏我和凤月的好事！”叶落衡怒道。

“叶落衡，你敢不爱我，那我就杀了你，这样，你我才能两清。”我笑出血泪，回以怒吼。

对峙刚起，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纣王爷的洞房花烛夜，若无紧急之事，谁敢惊扰。

“王爷，皇上醉酒，宠...宠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