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样的农村姑娘还想当律师？简直是异想天开！”第一次上门，婆婆摔在茶几上的茶杯溅出的茶水，连带着那句刺耳的话，直接就冲我来了。
那年，我手里拿着实习律师证，听着这声冷笑，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差点就把带来的土鸡蛋狠狠砸在门框上。
2012年深秋，那风刮得呼呼的，冷飕飕的。我和周明就挤在那么个小出租屋里，就着那昏黄的灯光吃泡面。婆婆突然带着房产证就闯进来了，“哐当”一下把一份协议甩在桌上：“要结婚就签了它，三年内必须考上公务员！”
她指着那泛黄的房产证，眼睛瞪得溜圆：“这是我给儿子准备的婚房，绝不给工作不稳定的人住！”我死死地盯着协议上“若未达成需赔偿装修费20万”的条款，指甲都掐进掌心里了，疼得我直咧嘴。
那年冬天，我接了个特别棘手的医疗纠纷案，在法院门口，我和婆婆就这么撞上了，她正偷偷摸摸地给法官塞红包呢。
我俩一对视，她那慌乱的神情，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在县城里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其实就是在用她觉得对的方式，给儿子铺一条她觉得安稳的路。
“小地方出来的姑娘就是小家子气！”当我拒绝她给我安排的国企职位时，婆婆这话就跟刀子似的，直往我心里扎。
可我一转身，就看见她偷偷摸摸地把我落在律所的卷宗拍照发给法官朋友，还小声问：“帮我看看这个案子胜算几何？”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偶然发现婆婆跪在祠堂求签。香案上，我和周明的生辰八字摆得整整齐齐，签文上写着“龙凤相冲，必损其一”。
她双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把符咒扔进火盆，嘴里还念叨着：“求祖宗保佑，让灾星冲我，别伤我孙子！”那一刻，我摸着隆起的肚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在祠堂外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真正让我破防的，是产后抑郁那晚。孩子一直哭，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把奶瓶摔地上了。婆婆一下子就冲进来了，她没骂我，而是紧紧地抱住了我：“当年我生周明的时候大出血，你爸在产房外说保小，是我妈跪着求医生……”
她那粗糙的手，轻轻地给我擦眼泪，声音都哽咽了：“女人这辈子，总得自己遭点罪才知道疼。”
律所升职考核前夜，我抱着连夜整理的案卷匆匆忙忙地回家，结果一看，婆婆正指挥工人砸墙呢：“把书房改成儿童房！”我当时就火了：“您这是要断送我最后的机会啊！”她冷笑一声：“当律师能比当妈妈重要？”我俩就撕扯起来了。
直到整理婆婆遗物的时候，我才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那本泛黄的日记本：“2015年3月，确诊肝癌。不能让小夏知道，她刚要升合伙人……”那些我加班的夜晚，她忍着肝区剧痛哄孩子。
那些我出差的日子，她偷偷藏起吐血的手帕。最后一页，她用颤抖的笔迹写着：“存折密码是孙女生日，别告诉周明我卖了金首饰……”
我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当年那份婚前协议里竟然夹着一张二十万的支票，日期就是签订协议那天。收款人栏是空的，背面用铅笔写着：“给丫头应急用。”
我摸着那泛黄的纸页，眼泪又模糊了双眼，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位强势了半辈子的女人，用她那别扭的方式，给我织了一张最温暖的网。
今天开庭前，我特意绕路去了婆婆长眠的公墓。墓碑前放着新鲜的白菊，卡片上字迹稚嫩：“奶奶，我考上法大啦！”
远处传来周明的大嗓门：“妈，您当年要是坚持让我媳妇考公务员，咱们家可就要少个大律师了！”我望着墓碑上婆婆含笑的照片，终于说出了那句迟到十年的“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