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滴语

讲述/小玉

1.

我叫小玉，生活在云南偏远山区，这里闭塞落后，毒.品泛滥成灾，我们小镇被称做“毒.窝子”。

可再烂在地方也有积极上进，热爱生活，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我们家算这类人，勤劳上进，质朴节约。

我和老公周逸结婚早，十八岁就当爸妈，育有两个儿子，现在上初中，成绩不错。

因公婆的帮衬，我们修好了楼房，买了一辆大车和小车。

周逸跑运输，大多拉些沙子水泥石头，一趟有七八百的收入，我和公婆相处和睦，他们身体硬朗，都很勤快，我们三在家割胶，种豆子，包谷，水果，一年下来，一家人收入稳定在20万以上。

这个条件，在我们村，算富有的。

要说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会突遭变故呢？是周逸的不珍惜，还是我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对酿成的？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己，如果当初狠下心，这个家是不是还好好的？

我们相安无事那么多年，但是只一年时间，这个家就破败不堪。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芸芸众生中，我们算不上多优秀，归根结底，还是毒.品害的。

2

2008年，周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无精打采，人也面黄肌瘦的，偶尔回来也就是睡，嗜睡，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在睡。

带回来的钱越来越少，问他怎么回事，他不耐烦的吼我，说我管得比天还宽。

吼完，看着错愕的我又会后知后觉的补一句，没结完账。

莫名其妙的发火，不解释，不道歉，很烦很累，要是我想再问上一句，他就立刻出门，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方面也越来越吃力，有时候，三五个月都不碰我，我以为是他上了年纪，或者身体不舒服。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欲，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那方面的需求是强烈的，想的时候，我会撩他，可他竟然拒绝我，弄得我卑微难堪，不知所措，委屈至极。

劝他去医院检查，没想到他逃得比兔子还快，阴阳怪气的说：“要害死我呀，好好的去什么医院？”

我的关心像一把刀，每关心他一回，他像被刀割似的，龇牙咧嘴的骂我神经病，说他很好，叫我有事没事少围着他转。

这叫我怎么不怀疑他，我觉得他不爱我了。

女人一旦心里起疑，就像福尔摩斯附身，我发现周逸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疑点。

比如，不好好吃饭，越来越瘦，精神萎靡，脾气见长，阴晴不定。

变小气，不知道钱花哪里了。

以前，他拿回家的每月大概一万左右，现在只有三四千。

他一直说结不到账，这年头谁都难，可拖延半年一年的，也太久了，我催他去要，他却说我不近人情。

而且他变得谎话连篇，自说其圆，可总有圆不过去的时候。

包括公婆也发现了周逸的变化。

3

为了“管住”周逸，我提出放下农活，跟着他跑车，可他死活不同意。

正是他的异常，高度引起了一家人的重视，大家心里隐隐不安，公婆也支持我跟着他跑车，周逸最终反抗不过三个人的嘴，同意我跟着他。

结果第二天就发现了他背后的秘密。

原来他“中毒了”，那天周逸装好一车沙子，要拉到50公里外的一个村庄，开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他突然心烦意乱，手指颤抖，冷汗淋漓，非常痛苦，我问他怎么了，他顾不上给我解释，用颤抖的手使劲向车坐垫下面扒拉着什么东西。

他大概费了三分钟的时间，才把坐垫底下的东西扒拉出来，是一小包红色的豆子，像小朋友吃的那种糖豆。

他神情紧张，左顾右盼，看清除了我之外没任何人的情况下，明目张胆的拿出十颗红豆放到锡纸里烧，然后又拿出一个简易的迷你版吸烟桶，在车里吸食了小红豆（麻古）

看着周逸动作娴熟的弄着这一切，他的神情也由最初的痛苦慢慢变成享受的样子，我的心如坠深渊。

4

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相信周逸变成了瘾君子。

可我又亲眼所见，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我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给你吃的？”

他贪婪的享受着毒.品带来的快感，根本顾不上回答我的问题。

周逸把他的“工具”收好，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对我说：“你都看见了，我染上了毒.瘾，戒不掉，花了很多钱，在外面也欠下不少钱，为了瞒住你们，每月还得象征性的交点钱，说谎话，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已经偷偷吸了几个月了，第一口是我们一起跑车的人给我的，他说这是好东西，其实他拿出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以前我在老赖子家见过（老赖子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毒.贩，已被收监），但是我以为吸一口没事，可是这东西带给我的快感比你带给的好万倍，一点不夸张，所以我沦陷了”

“老婆，对不起，有时候我也后悔，这东西我得每天吃，不吃我就会死，不，不，比死还可怕，你是不知道那种锥心蚀骨的痛的，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事的，你不懂，你不懂啊！”

听他讲述后，我像坐过山车，云里雾里，傻愣愣的。

平时听到了谁谁谁吸.毒，我都会不以为然，因为和我没关系。

可看到周逸沾上了，心痛得无法呼吸，这不是自找死路嘛。

我的心突突的疼，却说不出一个字，回忆起周逸的种种异常，准备好一肚子的问题，突然就无从问起，那些杂乱无章的问题诈尸般躺在脑海里，吵得我快要疯掉，索性闭嘴不问。

安静的跟着他跑完车，期间周逸偷偷观察我好几次，欲言又止。

回到家，把事情经过告诉公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过，越说越生气，打了周逸几巴掌，最后泣不成声，原来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寂寥无声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可是个无底洞，填都填不上的窟窿啊，我们小镇里有那么多血淋淋的案例，我们早已司空见惯，可周逸为什么还会明知故犯，我百思不得其解！

家里闹哄哄的，说话声，哭泣声，打骂声，亲戚闻讯而来，帮着劝导，帮着安慰。

在一片热闹中，我的心空洞洞的，有什么东西撕裂了，却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突然就感觉我的世界崩塌了。

5

绝望之余我想到了离婚，我不会陪着他沦陷，也不绝会让这个家成为他的陪葬品。

当着公婆、亲戚的面，我第一次提了离婚这个词。

大家都有些错愕的看着我，没有人说话。

我用尽所有力气哭喊着“我要离婚！我就是要离婚！”。

接着我就像被抽光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周逸面红耳赤，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隔了一分钟他又暴跳如雷，用孱弱又冒着青筋的手指着我，控诉我。

他说：“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这一次，你如此狠心，你真是小题大做，不也有改过自新的人吗，你得相信我，我改，我改，我改还不行吗？求你别离婚！”

我看见周逸眼角有泪滑出，有点不忍心，开口问：“如果你去戒.毒所，我会等你，你能戒掉，你能再也不碰吗？”

周逸愣住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能够在家里把毒.戒了，请你信我一回。”

可我真的不相信，唯一能拯救周逸的只有戒毒所。

公婆对周逸恨铁不成钢，但也不想我们离婚，他们一起劝我，好话不断，劝给周逸一次机会，说不定真得能在家就把毒戒了，如果实在不行，再去也不迟。

我真是欲哭无泪，归根结底，他们终究舍不得唯一的儿子去坐牢。

所以，为了那一丝渺茫的机会，妥协的只有我。

我们盘点了周逸在外面欠下的债，才一年时间，他就欠下12万，这个数字太可怕了。

6

我们这，也有极少数人在家成功戒掉，周逸认为，既然别人可以，也许他也可以。

可是，戒.毒这事真是太难，比登天还难。

周逸熬不过24小时，他满地打滚，痛哭流涕，到处求饶，我们只能狠心把他关进屋里，他在屋里嘶吼，我们在外面落泪，他的声音透满死亡的气息，绝望冰冷，每一句呐喊都直穿人心，疼痛残忍。

我们一会儿好言相劝，一会儿恶语相加，软硬兼施，统统无用，他实在受不了就砸东西，砸完后，开始自残，咬自己手臂，惨不忍睹。

画面太血腥，太残忍，最终婆婆妥协了，她看不下去，放了周逸。

看着周逸像厉鬼似的从婆婆手里夺过钱和手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的样子，我心如刀割。

这个家就要完了，彻彻底底要完了，我到底要该怎办？

周逸离家7天，打电话不接，把婆婆急得团团转。

我的心也渐渐冷下去，我决定回娘家暂住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该何去何从。

刚回两天，周逸闻讯赶来，跪地求饶，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母亲哀伤的看着我说：“不要放弃，再努力一次，看在孩子的份上。”

我摇头，见过周逸戒.毒时的模样，见识到毒.品的威力后，我真的不敢相信，周逸还能改过自新。

毒.品这个东西比魔鬼都恐怖，我要远离这个即将变成魔鬼的男人。

周逸低声下气说会改，给他机会，可我无动于衷。

周逸求了几遍后，见我还是不回家，他变得气急败坏，拿起家里装满汽油的汽油箱和火机，威胁我，如果我不跟他回家，他就要和我家人一起同归于尽，那天刚好哥哥外出，家里全是女人。

三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根本防抗不了一个发了狂的疯子，不等我反应过来，周逸就点了娘家的房子，幸好嫂子反应快，用水管一冲就扑灭了。

我吓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温言软语的周逸吗？

不，这不是周逸，简直就是厉鬼！

恐惧，无助，羞耻，绝望，蔓延到我全身，包括血液里也沾满了绝望的气息。

7

我可以逃，但是不可以牵连到家人，一个近乎癫狂状态的人，是听不见人话的，我只能妥协。

我一声不吭，任由周逸拉着走到车里，他生怕我跳车，安全带之外，还用布条给绑了一道。

我就这样，被他“劝”回家了。

回到家，公婆小心翼翼的同我商量，要不，过完年再让周逸去戒.毒所。

我本想立刻让他去，可见识到他极端的一面后，决定忍忍。

是我低估了周逸的决心，他表面配合着我，其实根本没有想改过自新，即时有，在面对强大的疼痛时，他终究败下阵来。

儿子周末回家发现周逸在家的时间多了，就问起，最近爸爸不用挣钱吗，怎么总是在家。

周逸笑而不语，我只能对儿子解释，说爸爸生病了，需要在家休息。

那时候，我们还努力瞒着两儿子，怕影响他们学习。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儿子从同学口中得知了周逸的烂事。

正值青春叛逆期的他们觉得特别丢脸，回家来和周逸争吵，没说两句，周逸动了气，上手打了两儿子，儿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竟还手了，父子三人扭打到一起。

那画面真是太辣眼睛，我好端端的家，被毒.品搅得面目全非。

周逸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儿子还手的事，他感到耻辱，一气之下，跑到厨房拿了菜刀，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孩子，看到他拿刀，我尖叫着让孩子跑，再孩子跑出家门时，他竟然把菜刀飞了出去，差一点就酿成大祸。

看到周逸如此恶毒的一面后，我吓得满头大汗。

周逸越来越暴戾恣睢，我怕他会再次伤害孩子，周末尽量让孩子去外婆家。

日子过的暴躁发狂，度日如年，我被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我们在吵架打架中一点点散失的感情，再也无法修复完好。

在一次又一次的头破血流，泪流满面中，我对周逸的爱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要逃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我的心也越来越不安。

我又一次提了离婚，周逸冷笑，他说，要是我再敢提离婚，他就把我和儿子杀了。

我再次确认，周逸已经变成魔鬼，想从魔鬼手里逃走，需要办法。

我仔细观察周逸，想从他刀枪不入的皮囊里找到一个软肋，哪怕细如发丝也好，只要能找到，我就机会逃离。

8

周逸本是温顺之人，是毒.品把住在他体内的恶魔释放出来的。

因为毒.品，他变得暴力极端，敏感多疑，甚至出现幻觉，他认为我已经有了外心，不想好好和他过日子。

但凡家里来个男客人，他都会认为和我有染，人家一走，他就逮住我一个劲问我是什么关系，可明明人家来找的人是他。

看看，正常人怎么可能将就过下去呢？和一个时好时坏的烂人生活在一起是折寿的，要不是为了孩子，我直接玩失踪就好。

每天以泪洗面的日子真是煎熬，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安排，就在我举步维艰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像冥冥中注定一般，发生的那么顺其自然，等你想按下暂停键的时候，来不及了，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覆水难收。

10

那天早晨和平时一样，初露晨曦，公婆就已经起床了，正在洗脸，我尿急醒了，迷迷糊糊打着哈欠去上厕所。

婆婆当着公公的面指着我屁股说，怎么回事，来月经了，屁股上有那么一大滩血。

我转身查看，确实是，睡懵了，可能是半夜来的，我睡的太死，没发觉，有点尴尬。

我赶紧跑回屋里查看床单，有巴掌大的一滩血迹，我沮丧的想着，等会要得洗床单了，转身在柜子里找卫生巾，不多不少，刚好还剩一片，找了干净裤子急匆匆跑到厕所。

那时，婆婆已经洗漱好进厨房做早餐了，只有公公还在洗漱。

我换好裤子，丢在洗脸盆里，想着买好卫生巾再回来洗，反正小卖部就在隔壁。

有时候，发生意外，只需要0.1秒，那天早晨公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帮我洗了脏裤子，刚巧就被一夜未归，神志不清的周逸看见了。

周逸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公公，边打边骂“老不正经的东西，谁叫你洗我媳妇裤子的，这大清早的，被我抓个正着！你信不信我结果了你！”

公公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解释呢，暴跳如雷的周逸迅速转身从杂货屋里拿出火药枪，上膛就打了。

“嘣”一声如天雷在高空炸开，吓坏了所有人，也吓醒了周逸，他把枪丢到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看到公公捂着左臂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后，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家里只听见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忙不跌的跑回来，周逸和我撞个正着，神情惊恐，眼神空洞呆滞，嘴里说着“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杀人了，我不想死，我要跑！”随即推开我就跑了。

我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婆婆声撕力竭的喊着我的名字，叫我打电话，救救公公。

当我跑进门时，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也吓的半死，厕所门口到处是血，婆婆惊恐万状的抱着公公。

我傻愣愣呆了几秒后，才急忙打给亲戚帮忙送医院，所幸被厕所门挡了一下，打到了左臂，不至死。

但大量火药砂石蹦到左眼里，公公双眼紧闭，一直痛苦呻吟。

我和婆婆来不及报警，是村干部报的警，周逸也在逃跑的路上被村民控制住，移交给了派出所，那时候，周逸还处在癫狂疯笑状态，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因为毒.品。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面对警官的询问时，我居然说不出话，脑袋里一直反复再问怎么会这样？

婆婆做了全部笔录，她说公公当时是叫婆婆帮我洗的，可婆婆忙着做早餐，公公就自己动手了，本来也没什么，洗一条裤子而已，我坐月子的时候，公婆都会帮我洗，没想到让周逸误会了。

意外就那么不偏不倚的发生了。

命运的手，从来不听人安排。

我们根本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降临。

最后，公公左眼瞎了，周逸被判了7年，我也终于得以离婚。

可曾经那个美好的家已经支离破碎，这一切都是毒品害的，也怪公婆心软不听我劝，留周逸在家戒毒，如果当时狠心送他去戒毒所，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可这世界没有后悔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来不及了。

为了生命健康，家庭幸福，请自觉遵守规则，远离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