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上的咖啡渍，是速溶的雀巢，泛黄得像我死去的那段婚姻。”她说完这句话时，楼下那棵老桂花树，应该刚落完第三瓣花。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2008年，奥运会开幕前夕，北京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兴奋的躁动，而我的世界，却静得只剩下离婚协议书上，那刺眼的“同意”二字。
一
1982年，我从警校毕业，分配到了市公安局。那年头，能穿上警服，那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可我爸，一个老党员，老革命，却铁青着脸，指着我的鼻子骂：“没出息！放着好好的工人不当，跑去当什么警察？！”
我爸是老工人，一辈子扎根在钢铁厂，他觉得，工人阶级才是最光荣的。他非要我回厂里，接他的班。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吹起来，人们的思想也开始活泛起来。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觉得当警察威风，有面子。
可我拗不过他，他以断绝父子关系相逼。那时候，孝道大于天，我只能含泪脱下警服，换上了油腻腻的工作服。
钢铁厂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每天面对着轰鸣的机器，刺鼻的铁锈味，我感觉自己像一颗螺丝钉，被牢牢地固定在流水线上。我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坚持自己的选择。
我记得很清楚，刚进厂那会儿，车间里有个老师傅，姓王，人特别好。他看我闷闷不乐，就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别灰心，干一行，爱一行。咱们工人，也是建设祖国的栋梁！”
王师傅的话，我听进去了。我开始认真学习技术，努力工作。慢慢地，我也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我发现，钢铁厂里也有很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
那年冬天，厂里组织了一场技术比武。我凭借着扎实的技术，获得了第一名。我爸高兴坏了，逢人就夸：“我儿子，就是个干活的料！”
我爸的认可，让我心里暖暖的。那一刻，我觉得，也许，当工人，也不错。二时间一晃，就到了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钢铁厂也开始面临着转型。
那时候，市场经济开始兴起，很多企业都倒闭了。钢铁厂的效益也开始下滑，工人们的工资也发不出来了。
我开始感到焦虑。我担心，钢铁厂会倒闭，我会被迫下岗。
我开始寻找出路。我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了电脑技术。那时候，电脑还是个稀罕物，会用电脑的人，都是香饽饽。
我开始帮厂里做一些电脑维护的工作。慢慢地，我成了厂里的电脑专家。
那年，厂里引进了一套新的生产管理系统。我负责系统的调试和维护。
我没日没夜地工作，终于把系统调试成功了。系统的运行，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为厂里节省了大量的成本。
厂里领导对我很满意，提拔我当了车间主任。
当上车间主任，我的工资也涨了不少。我开始感到自豪。我觉得，我终于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春节，我给爸妈买了一台彩电。那时候，彩电还是个奢侈品。
爸妈高兴坏了，逢人就夸：“我儿子，有出息了！”
爸妈的夸奖，让我心里美滋滋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充满了希望。三
进入21世纪，钢铁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很多工人选择了下岗。
我开始感到恐慌。我担心，我也会被下岗。
我开始寻找新的机会。我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了管理知识。
我参加了各种培训班，考取了各种证书。
我开始在厂里争取更多的机会。我积极参与厂里的改革，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
我的努力，得到了厂里领导的认可。我被提拔为厂里的副厂长。
当上副厂长，我的权力更大了。我开始感到责任重大。我觉得，我必须为厂里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厂里决定进行股份制改造。我积极参与了改造方案的制定。
我提出了很多有利于工人的方案，得到了工人们的支持。
最终，厂里的股份制改造顺利完成。工人们都成了厂里的股东。
工人们的信任，让我心里充满了力量。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充满了意义。四现在，我已经快退休了。我本应该享受退休后的生活，可我却不敢退休。
因为，我发现，钢铁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很多工人面临着失业的风险。
我担心，如果我退休了，就没有人为工人们争取利益了。
我担心，如果我退休了，钢铁厂就会倒闭。
我开始感到焦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开始反思我的人生。我发现，我的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
我为我的父母而活，我为我的妻子而活，我为我的孩子而活，我为我的工友而活。
我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我开始感到迷茫。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花店，我看到了一盆枯萎的茉莉花。
那盆茉莉花，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也像这盆茉莉花一样，曾经美丽动人，现在却已经枯萎凋零。
我的妻子，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她牺牲了自己的事业，牺牲了自己的梦想。
我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爱过她。
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充满了遗憾。我回到家，看到妻子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的背影，显得那么的疲惫。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我走到妻子的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妻子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有希望。我决定，我要为自己而活。我要好好地爱我的妻子，我要好好地享受我的生活。
也许，我还是会继续留在钢铁厂，为工人们争取利益。
也许，我会选择退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无论如何，我都要为自己做出选择。
因为，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2024年，我站在钢铁厂的门口，看着夕阳西下。夕阳的余晖，洒在我的脸上，温暖而柔和。
我突然想起，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把夕阳比作“煎过头的溏心蛋”。
现在，我觉得，夕阳更像是一杯陈年的老酒，醇厚而甘甜。
我的人生，也像这杯老酒一样，充满了酸甜苦辣。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因为，我的人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