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华夺:反击桂顽的大桥攻坚战

自然与社会 2025-02-17 15:22:38

引子

#本文摘自《定远春秋》第三辑(1995年12月),作者吴华奇(注:有留言网友指出应为吴华夺,河南省新县人,历任原军事学院行政管理部部长、队列部部长、高级系主任、学院教育长,陕西省军区副司令员、兰州军区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年被授予少将军衔。),原标题《大桥攻坚战》

正文

1941年1月,皖南事变爆发。2月,新四军军部在江北重建。中共中央交给我新四军第三师的战略任务是:巩固津浦路东,坚持津浦路西,加强向西防御,准备随时粉碎桂顽的军事进攻。发生在11月的大桥攻坚战,就是为执行中央战略任务而举行的一次重要战斗。

罗炳辉同志在战前指示我们:“你们面对的敌人战斗力较强是一颗钉子,很难对付。打蛇要打七寸,要抓住敌人的致命点,狠狠地打,敲碎它:”战斗胜利结束后,罗炳辉同志亲自主持了大桥战役祝捷大会,发表了振奋人心的讲话,并且代表师部宣布给我们团以“铁锤子”团的光荣称号,授锦旗一面。这面旗是十一团的历史性荣誉。在此后直至抗战胜利的四年中,在师首长的指挥下,我们这把“铁锤子”以锐不可挡的勇猛攻势,砸碎了日、伪、顽的迷梦和军事进攻。

战斗的岁月是令人难忘的。

1941年初冬,日军、伪军和桂顽四面围攻我淮南津浦路西地区。当时我二师五旅在淮北受四师指挥,担任阻止汤恩伯反共军东进的任务,四旅十团由陈毅代军长直接掌握,配合三师作战,十一团在路东地区受二师首长直接指挥,保卫根据地。在路西地区仅有六旅和四旅十二团,五旅十三团及一些地方武装。

当时的敌情非常严重。这压力主要来自桂顽,他们先由一七一师附第八与第十游击纵队,趁我路西地区的部队分头迎击日伪军南翼兵力单薄的时候,对我下手了。

以往桂顽进攻都是长驱直入,皆为我军击败,这次他们接受了教训,采取稳打稳扎的“滚筒战术”,一步一步向北“拱”,“拱”下一个地方就抢构工事,第二批部队再依托既设阵地朝前“拱”。截止10月中旬,我路西地区南部竟被他们蚕食去一百余座村镇。同时,桂顽一七二师已集结于巢县附近,四十八军两个师隐伏于寿县以西,如果一七一师“拱”进我路西地区腹地,后面三个师就会分路压来,把我军挤出路西,如果他们企图得逞,下一步势必进逼我路东根据地,配合汤恩伯第三十一集团军东进苏北,李仙洲部将北犯山东,我华东解放区全境都将面临险境。

谁都知道,桂顽比汤、李等国民党嫡系军战斗力要强得多。桂顽一下子对我淮南津浦路西地区动用了这么大兵力,搞得全淮南根据地的局势下子严重起来。路西的部分机关、学校、医院纷纷东撤,路东的西半部分已在抢构工事,准备迎击桂军东犯。

当时华东敌后分路进犯新四军的反共顽军总兵力有20万人,从战斗力与态势看,最难对付的是桂军。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方向击破桂顽,他们那20万军就会闻风丧胆,华中与山东形势将会转危为安。那么,怎样才能击破桂顽呢?他们一线部队队形密集,又都有深沟高垒的坚固工事,后援力雄厚,没有下手地方。我们兵力不敷,没有速战速决机会,仗就无法打。这就难怪气氛陡然变得这么紧张。

以往罗炳辉同志指挥淮南部队,也曾与桂顽有过多次大的交锋,但那都是打野战,先扫掉土顽,然后利用桂顽主力怕丧失元气的心理,集中兵力冲垮他队形一角,造成他全线崩溃的。现在作战诸方面条件都变了,这仗怎么打?不打败桂顽,路西难保,淮南以及整个华中险情怎么消除?

我们四旅十一团这时还驻在路东中心区的古城镇,情况都是从师部“通报”中知道的。我那时任团长,蔡炳臣同志任政委,副团长张宜爱,参谋长文盛森,政治处主任李清泉。我们几个人也常在一起议论,都认为上级会集中强大力量击败桂顽的,我们也都想参加这一光荣之战。在师机关派人下来检查工作时,我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由于当时日军准备三战长沙,敌后兵力单薄,路西出扰之日、伪军已为我路西地区部队打回原防,无力再战。而桂顽却极为骄横,我们一再警告不要再作“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迅速从我根据地撤回原防,共同进击日军,减轻长沙正面战场压力。桂顽竟然把我们为国家前途而发出的衷告,当成示弱表现,不仅不退,反而更前进了一步。他们的一七二师先头团已越过淮南铁路,最多再有一个星期,他们就会依托现阵地再向北“拱”。

不久,师里来了通知,要我们抢在对方再次大举北犯之前,将侵入我根据地桂顽驱逐出境:“……着十一团立刻去路西参战,准备打大桥……”。

随后师部情报科又一次书面通报说,窜据大桥之桂顽乃五一一团第一营,约600人上下,营长韦刚;土顽定远县兰荣甫带武装和行政官吏百余人,一个县警卫中队加县常备大队共400人,连同韦营总兵力约1100多人。他们已在大桥驻守月余,工事做得相当坚固。十一团务于战前详细查明情况,严密组织战斗,扬长避短,方能取胜。

时间紧迫,我们团于11月13日出发,边行军边动员,边行军边组织战斗。大桥这地方,我们都熟悉。它是定远县南境的一个中等乡镇,紧挨着池河东岸,从池河岔出一条支流沿西街而过,两边环水,支流上有两座老式石桥,这就是大桥镇子得名的由来。桥北叫大街,有300来户人家,桥南叫小街,约20来户。1939年下半年至1940年4月间这里曾是我新四军江北指挥部驻地,1941年10月被国民党顽军占领。这里群众条件好,情况对我有利。时值枯水的冬季,顽军即使筑有深沟高垒,水的障碍作用也有限(后查明仅深尺余),我们只要能充分发挥夜战近战特长,把训练成果应用于实践,打下大桥是完全可能的。

我们长途行军近200里,于11月15日中午进到大桥镇东北20华里的永宁集、泗州庙一带宿营,当地模范队(区、乡武装)为我们担任警戒,严密封锁消息,吃罢饭就带领营连长潜至大桥附近看地形,现场分配任务。我们看到桂顽工事的确做得严密,大小两街都筑成了独立土城,墙高2米多,厚达1.7米,墙上有数不清的射孔,还有许多明碉暗堡;墙外有护城壕,深约3米,宽达5米,壕外还有一圈结扎得严实的鹿砦加一圈铁丝网。我们了解到韦营驻大街,土顽驻小街,街里还布置了许多火力点,交通壕纵横交织,他们可以在阵地内机动自如。韦营纯是广西兵,被国民党顽军精神灌输得近乎神经麻木,非常野蛮善战;兰荣甫那一股土顽多为地痞流氓,政治上反动也促使他们具有相当的战斗力,多次骚扰我根据地,血债累累。

面对这样的坚城强敌,怎样摧毁它?

当晚8时我和蔡政委到旅部驻地太平集参加作战会议,到会的有六旅旅长谭希林,路西联防司令郑抱真,政委兼地委书记黄岩;四旅旅长梁从学,政委王集成;十二团团长谭知耕,政委余明;十三团团长林英坚,政委祝世凤;十六团团长张翼翔,政委肖学林;加上我和炳臣同志。会议由王集成同志主持,谭旅长传达张云逸、罗炳辉两首长指示,还有军政治部主任兼四师政委邓子恢发来的电报。张、罗、邓三首长指示归纳起来,除了讲明全局斗争简况外,就是要求我们务必守好路西这座“华中西大门”。“守门”良策莫过于歼敌逐顽,假如消极防守,那就要被对方驱出路西,桂顽怕失元气是另有他图,我们对国家人民未来负责,也不能大打消耗仗,只有打他个相当规模的歼灭战;其余顽军将不打自退。大桥是对方的突出阵地,韦营又是桂顽的一把利刀,打掉了它,路西情况必将好转。

为了统一领导大桥战役,张、罗首长决定以谭希林、王集成、黄岩、梁从学、郑抱真等同志组成野战司令部。谭希林为司令,梁从学与郑抱真为副司令;王集成为政委,黄岩为副政委。任务的区分:十一团攻坚,十六团打援,十三团位赫郎庙一带防守并相机参战,十二团为战役预备队,十七团和定远独立团于战场北翼监视定远城等地日、伪军,十八团为战场西南侧保障部队。……至此,我们才最后弄明白这次战役就是我们一“家”攻坚;另4个主力团和5个县总队都是战役保障部队,在当时的路西,又非有这种全面保障不可。张、罗两首长的战役指挥,我们是一向信赖的,能打掉韦刚这只“出头鸟”,确实可以起到惊走余顽的威慑作用,同我们原来想的同时展开3到4个主力团攻坚,要合算得多。可是,我们团是演“主角”的,连续走了两天半,只有一夜休息时间,一天准备时间,刚才谭旅长已经说了,16日夜一定要打响。

梁旅长也解释说:这是为了出其不意,打它个措手不及。桂顽精得很,我们能及时掌握他们的情况,他们也会侦察我们情况;路西这几个主力团,人家有暗探盯着,所以我们叫各团离大桥远一些。你们从路东来,隔天就干它,韦刚不会想到。当然,准备工作紧张一些,那总比提前惊动顽军好。我们都相信你们定能砸碎韦营这个“乌龟壳”,这到底是个啃骨头的硬仗,不能掉以轻心。你们今年在路东打日军,特别是5月反“打荡”,下搞掉敌人四五百,上级很满意。可是,砸碎大桥这个“乌龟壳”,跟打日军坚固据点一样难啦,可不能麻痹!

“师首长是经过慎重考虑,才确定由你们团执行攻坚任务的。”谭旅长接上说:“但是桂顽也长于夜战,你们一定要行动坚决,力争17号白天解决战斗。要是拖到天黑,整个战役计划就有流产的危险。这一点,你们一定要对大家讲清楚。”

各团都当场表示保证完成任务,我和蔡政委也都郑重表示,我们保证打下大桥,请首长放心。张翼翔团长还特地说明,他们保证不让一个援兵进到大桥,十一团同志放胆打好了。散会后,我和蔡政委既感到光荣,感到责任重大,回到驻地连夜召开营以上干部会,传达任务,研究作战方案,一直忙到鸡叫二遍才散会。

第二天早晨,王集成政委来我们团动员讲话。他提出,用你们这把“铁锤子”砸烂韦营“乌龟壳”。以后我们就当好华中西大门的“顶门杠”。要打好这仗,必须做到智勇双胜,刚柔相间,代价小战果大。……王集成同志讲话最富有鼓动性,大家本来求战情绪就高,被他说得异常兴奋,一起举臂高呼:保证完成任务!口号声器。又站出来团部司号长顾得胜,警卫员易子德,他们同道:

“王政委,我们保证打下大桥,你能保证给我们‘铁锤团’集体荣誉么?”

“是呀!”又站起个红脸大汉,他是突击队长——一连副连长程照明,“王政委,打不烂它‘乌龟壳’,我们不回来见你,可你要向师里反映,给我们全团记大功!”

“我保证!”王集成政委郑重地说:“师首长有考虑,哪全团攻下大桥,就给他‘铁锤团’光荣称号”!

又是掌声和口号声。

我们紧紧张张地忙了一天,战斗准备就绪,全团,800多名参战人员带上数百名模范队员悄悄出发了。晚上11时前包围了大桥,营和团突击队在南,二营在北,三营七、八连在西,同时进入战斗位置。11时30分,我三面同时发起攻击,团突击队率先攻入南小街,一营主力跟进,战至后半夜1时,即全部肃清了土顽,活捉了兰荣甫。与此同时,二营也扫除了大街北侧小据点多处,歼灭韦营一个多排。三营进到大街西侧未能打下顽军地堡群,前进受阻。

直到这时,顽军韦刚营长才省悟到新四军来头不小,当即北守南攻,实施反击。他这个反击显示出桂顽夜战的非凡战斗力,他们以火力掩护,放出许多小群,多箭头多层次地指向我一营,意在夺回小街。我们知道桂顽战术反应灵敏,敢于孤胆作战,动作勇猛得近乎野人拼命;我们乃依托小街北城,就地抗击,以火力和近战拼搏,大量杀伤他们有生力量。就这样,在大小两街之间,往返冲杀,小的冲打数不清,较大规模的逆袭与反逆袭就打了三个“回合”。拂晓时,桂顽第三次大型反扑被击退,团突击队与一连冒着敌火跟踪追击,从军反扑出口突进大街,占据一角,一营相继跟进,继续进攻。

二营在北面多次攻击,只进到城壕,未能攻入土城,与顽军形成对峙。他们只好以积极动作攻城,尽力将敌火力兵力吸引过去,减轻一营方向的压力。一营主力与团突击队依托突破口,攻击前进,真是步步受阻,每前进一步,都相当吃力。桂顽利用堑壕和各类火力点,大小群相结合,迂回反击,正面顽抗,就是一个人也敢白刃格斗,直至被打死,抗拒才算完事。我一营指战员明显地感觉到,攻打有严密防守体系的桂顽,要比攻打同等条件下的日军还要困难。

战斗一直打到午前11点,南、西、北三面均无突破性进展。我们有些伤亡,桂顽气焰没压下去,战斗呈胶着之势。我们乃令三个营都停止攻击,召开战场“献计会”,调整组织,重新动员。这时野战司令部也电询战况,问我们需否支援!我们早已下定决心,在午后全歼韦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动用上级机动部队,防止战场情况突变;我当即向谭、梁两旅长表了决心,也报告了自己新的布置。随后团指挥所移至南小街,以利于现场指挥。

午后1时30分,我们再次发起猛攻,仍以南面为主要突击方向。团突击队和一、三连,以原态势攻击前进,诱使顽军全力应付他们;二营展开正面进攻,牵制和分散力量;三营主力调整了战斗组织,以火力掩护,连长王德山与胡排长用排子手榴弹炸开敌人中心炮楼,消灭了地堡群,进逼土城;同时八连在西、二连在东南角都开始冲击。激战约半小进,我已多处攻入土城。

至此,韦营已是四面受攻了,但他们自恃弹药充足、能打,还用大量小群动作,分头反扑。我们把缴获的武器都用上了,火力已占压倒优势,韦营已有相当伤亡,还在困兽般的顽抗。战斗虽有所进展,但却极为残酷激烈,还是在逐屋争夺,你死我活地拼杀着。

下午2点,起了西南风,三营趁机纵火焚敌。大火迅速蔓延全镇,桂顽锐气顿挫,狂奔乱跑。我们各营连都大胆穿插;将敌阵分割成许多块,全以大刀砍杀,杀得残敌纷纷朝营部退缩。

韦刚慌了手脚,紧急召连排长开会,准备突围。刚开会,会址即被我掷弹筒弹连中两发,连排长们非死即伤。于是残敌阵脚大乱,猬集一团,用四挺机枪开路,仅余约200余人向北方向突围。他们突出街外,即为我七连与众多模范队切断围歼。但是韦营委实顽固,已到绝望时刻,仍能人自为战,死拼不降,直到打光了为止。

战斗结束于下午3点10分。

大桥之战是十一团战史上一次残酷激烈的胜利的攻坚战,共毙顽军300多人,俘800余人,拿下了大桥这个坚固据点。我们虽然也付出一些代价,但全团斗志高昂,以我们的英雄气概,压倒了对方,一营教导员李长如和副营长周其云,团突击队长程照明,都能身先士卒,从小街打到大街,一直打到最后胜利,始终在第一线,率队冲搏。二营教导员黄更生是知识分子挥刀杀敌,在白刃格斗中壮烈牺牲。三营教导员耿青也是知识分子,带八连突破,他冲在最前头,带七连打突围之敌,他也冲在最前头,顽强拼杀,最后获胜。三连长黄道钧在突入大街后,黑暗中他被十几个敌人抱住了,他当即拉响了身上3个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四连连长傅绍忠扫除大街北门桥头堡时,身负重伤,仍在指挥战斗,并且爬过去用手榴弹炸伤敌机枪手,才顺利拿下桥头堡。突破小街时,特务连战士张保珍上房顶扔下十几个手榴弹,将敌打乱,对全歼土顽立了大功。在追击突围之敌时。一营通信班副班长用大刀接连砍死7个顽军。类似的英雄事迹举不胜举。

大桥攻坚战,对我们团夜战近战和攻坚的能量与耐力,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在淮南与桂顽作战,我以800多人歼他1000多人,算是创记录的了。

这一战役,我们和六旅十六团共打掉桂顽两个营,使桂顽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与恐慌。于是桂顽一线阵地遂成动摇之势,桂顽被迫全线收缩,我们路西地区基本上恢复了原态势。

在祝捷大全上,罗炳辉同志对此役的胜利作了很高的评价。他指出,大桥战役的胜利。稳定了淮南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形势,巩固了津浦路西地区的我军阵地,挫败了桂顽的疯狂气焰,提高了根据地军民反摩擦的信心。

大桥战役已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但“铁锤子”团的光荣革命传统将继续得到发扬光大,并引导我们走向更大的胜利。

资料来源:

《定远春秋》第三辑(199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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