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茨威格的著作《断头皇后》中有一句广为流传的金句:“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书中,路易十六的皇后婚姻不幸,终日沉迷奢侈享乐,最终被愤怒的民众推上了断头台。
漂亮女人的一生似乎总是面临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诱惑。无数用精致漂亮糖衣包裹着的危险将她们砸得目眩神迷,但凡意志薄弱一点,吞下一颗诱惑,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再不能翻身。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类格外顽强的女性,她们最开始的时候或许会因为年少无知而走了岔路,将自己逼入绝境。不过,她们并不会因此而坐以待毙,而是选择在恶劣的环境中艰难寻找出路。
意大利公主贝安加就是一位这样的女性,在她那颇具传奇色彩人生中,每一个命运的转折点,都是她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来的一道生机。
陷入爱情的公主
1936年10月的某日,罗马圣保罗大教堂里正在举办一场婚礼,婚礼上宾客稀薄,大多数与会者的面孔看起来也并不欣喜。
这是一场跨国婚礼,新郎是一位中国人,名字叫做谭展超。
新娘贝安加则大有来头,她是当地一个古老家族的成员。严格来讲,她的身份算得上是公主。
美第奇家族,是佛罗伦萨13世纪至17世纪时期中最具名望的家族之一。在欧洲文艺复兴的那段历史中,每一页都有美第奇家族的身影。无论是达·芬奇、米开朗琪罗、还是拉斐尔,都曾为美第奇家族创作过艺术作品。
贝安加的母亲玛丽亚正是美第奇家族的后裔,有女爵的封号。她的父亲则是当时墨索里尼政府海军部的一位高级官员。贝安加小时候的玩伴是墨索里尼的小儿子维托里奥。
1933年,在表哥举办的舞会上,年仅十五岁的贝安加遇见了表哥的同学谭展超,一个在都灵陆军大学留学的中国人。
面前的青年人有一张异域的面孔,和说笑嬉闹的同龄人相比,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稳重,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谭展超向贝安加伸出了邀请的手,二人共舞了一曲。
舞池上裙摆纷飞,旋转让贝安加产生了轻微的眩晕,少女的芳心似乎因此而被叩动,贝安加懵懵懂懂地坠入了爱河。
二人开始交往,不久后,贝安加就告诉父母自己想嫁给这个中国青年。
贝安加的父母在调查了谭展超的背景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在当时的西方,法西斯种族主义的观念盛行,贝安加的父亲并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中国人。
除此之外,贝安加父母反对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在当时中国社会依然保有封建的婚姻制度。当时中国社会的大多数男人除了拥有正妻之外,还可以娶很多妾室,女子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贝安加的父母并不想让女儿承受这样的痛苦。
无奈爱情最是能蒙蔽人的双眼,贝安加听不进去父母的劝导,还和父母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最终,她的父母选择了妥协,为免引起非议,贝安加的父母并没有大肆宴请宾客,故而婚礼十分冷清。
看着年轻漂亮的女儿身着婚纱满眼期待,母亲紧紧抱住了她,把嘴唇贴近她的耳侧说:“女儿,中国男人有了妻子之后还会有小妾,你会被他抛弃的。”这声音轻得近似呢喃,最后却一语成谶。
1938年,谭展超以优异的成绩从陆军大学毕业。
当时的中国已然是遍地焦土,而谭展超出国留学本就是为了学习到先进军事技术后报效祖国,所以他选择立即回国。
那时候的贝安加已经和谭展超育有两个孩子,大女儿玲珑格两岁半,儿子乔纳森才刚满一岁。
贝安加没有多加思索,就带着孩子踏上了陪丈夫回中国的路。
谭展超回国后得到了国民党高层孙立人的青睐,被派往贵州任职部队教官,贝安加也跟随前往。
贝安加的前半生锦衣玉食,未曾在物质上受到过半点委屈,此番陪伴谭展超回国后,不但远离了故土,生活条件也大打折扣。
但是,无论是仓促搭建的破旧宿舍,还是难以下咽的吃食,都不曾让贝安加抱怨分毫。
有情饮水饱,贝安加甚至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生下了她和谭展超的第三个孩子,并且很快怀上了第四个。
然而,危机也悄然降临——贝安加发现丈夫好像爱上了别的女人。那是部队的护士何懿娴,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格外的准,当贝安加问谭展超他和何懿娴的关系时,谭展超甚至懒得隐瞒,他对贝安加说“在中国,这很正常”。
当日母亲的话宛若恶魔的低语,在贝安加的耳边响起,她感到周身一阵寒冷,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而恐怖,她决定逃离。
伤心出走的公主
常言道有得必有失,如果当初贝安加听从母亲的话,没有选择和谭展超在一起,而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那么她也不必承受现在的这些痛苦。但是,她可能也因此而没有机会走向依靠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养活自己的道路。
贝安加离开贵州,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前往上海。
临行前,谭展超吻别了三个孩子,并且给每个孩子的脖颈上挂了一条象征祝福的小项链。
命运从此岔开路口,此后贝安加和谭展超或许还会有交集,却再不会携手并肩了。
在上海,贝安加生下来第四个孩子。
为了养活四个孩子,贝安加第一次尝试出去找工作。从此在风起云涌的大上海多了一位漂亮的、具有成熟女人韵味的服装店店员。
美貌在任何时期都是一种稀缺资源。而在战乱中,漂亮的女孩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就会像手握黄金的弱者一样,招来一群豺狼的窥伺。
当时的上海,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还有许多漂亮的女间谍穿插其中,用漂亮的面孔卸下政客的戒备,伺机窃取情报。
一位名叫南希夫人的女人,出现在了贝安加的身边,她注意到贝安加的美貌和窘境,于是用金钱诱骗贝安佳去做间谍。
贝安加没有多做犹豫,就答应了这件事情。一方面,身为单身母亲,她得独自养活四个孩子。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在中国的异国人,对她来说当间谍卖情报不算是背叛任何势力。她不属于任何人,只为金钱服务。
很快,贝安加就在南希夫人的调教下变成了上海滩上一朵出色的交际花,她游走在各方势力中间,暗中买卖情报,从中获取佣金。
同时,她也利用广州和上海之间的黄金差价来走私黄金进行倒卖,以此牟利。
令人难过的是,贝安加的一个儿子在公园被一条疯狗咬伤,最终患上狂犬病不治身亡。她拼尽全力赚钱养活小孩,却没能保护好他们。
后来,贝安加在南希夫人的牵线搭桥下为汪伪政府服务,通过窃取出卖美国空军的消息来获取酬劳。
她将美国支援中国抗战的飞虎队队长陈纳德在都匀停留的时间和飞机场跑到的地理位置,告诉了日本大使馆的情报官,然后从情报官那里的得到一个满是钞票的信封。
1945年8月,日本本土被美军先后投放了两枚原子弹,日军宣布了无条件投降,那些为日本服务的间谍作鸟兽散,有人逃跑,有人被捕。
南希夫人迅速逃离中国,她劝贝安加也快些逃跑,但是贝安加不肯,她还想等待谭展超的消息。
1945年11月12日,贝安加在广州机场被美国战队情报署逮捕,几经辗转后关进了广州的沙面战犯拘留所。
她的罪名是间谍和走私,按照当时的刑罚标准,贝安加很有可能会被处死。
就在这时,谭展超知道了贝安加被逮捕的消息。
当时的谭展超已经和何懿娴同居多年,并且和她育有两个孩子。
也许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也许是心中对昔日爱人依然存有一丝爱意,谭展得到消息后开始极力营救贝安加。
当年,谭展超在贝安加离开后没多久就跟随孙立人赶往国外的战场,几经生死后回国,如今已是国民党的大校。
他用自己的人脉将贝安加从战犯拘留所引渡到了广州行营,又借口精神错乱将她保释到医院。
然而,谭展超的能力不足以让贝安加逃脱判决,他只得将贝安加的危情传递给她父母。
无奈天高皇帝远,贝安加的父母运作关系还要许久,铡刀却已经快要贴近贝安加的脖颈。
一筹莫展之际,贝安加想到了一个办法——孕妇或许可以免于刑罚。
贝安加请求谭展超在牢房里让她怀孕,谭展超同意了这个请求。
很快,贝安加怀上了孩子。
正是这个胎儿的出现,贝安加没有被立刻处决。
与此同时,贝安加的父母拜托罗马教廷的人出面不断来信要求放人,兼具1946年美国撤销了在广州设立的战略情报署,贝安加因此而逃过了刑罚。
在1947年11月25日,贝安加终于被释放了出来,但是她同时被要求必须在六十天内返回意大利,不得在中国逗留。
离开之前,贝安加写信给国民党军队询问谭展超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谭展超已经在战场上阵亡。
当年,贝安加是为了爱人,满怀希望地来到中国。如今,爱人已逝,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来。
最终,二十七岁的贝安加携带着四个孩子乘船回国,为这段爱情画上了一段句号。
独立自强的公主
回到意大利后,贝安加只是稍作停留,就将孩子们送去来一间寄宿学校,自己则去法国巴黎找工作。
此前贝安加在中国的时候,曾在法国人开的服装店工作过。因此,她很快凭借自己当初的经验在巴黎时装界展露头脚,并且被大师克里斯汀·迪奥选中当助理和模特。
这位迪奥先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奢侈品牌迪奥的创始人。贝安加被迪奥先生青睐,却并没有止步于此。
贝安加并不满足给别人打工,她选择回到意大利自己开办了一家时装店。也许是因为她敢爱敢恨的性格天生适合时尚和艺术领域,她的服饰在意大利大受欢迎。
很快,贝安加成为了时尚界的新秀,一位声名鹊起的奢侈品女王。
贝安加并未将自己束缚在过往失败的婚姻与爱情中。相反,她在之后的人生中同五个男人结过婚,从未停止过追逐爱情的脚步。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贝安加从此忘记了刻骨铭心的初恋。
事实上,贝安加在之后的数段婚姻中依然保留着“谭”这个姓氏,她后来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小孩也都被冠以“谭”姓。
十五岁那年的惊鸿一瞥,让她心动了一生,再也无法忘怀。
贝安加将自己年少时期和谭展超的爱情经历写成了一本回忆录,名字叫做《鸦片茶》。也许在她心中,同谭展超的爱情宛若鸦片一样,让她上瘾,又给她带来苦难。
这本书于1985年在意大利首次出版,1991年被译成英文在美国发行。
在1991年,谭展超和何懿娴的女儿谭爱梅的丈夫从同事那里看到一本英文回忆录,其中男主人公的照片赫然是自己的岳父谭展超。
谭爱梅在很小的时候隐约知道父亲有一位意大利妻子。通过这本回忆录,她终于清晰地窥探到了父辈的尘封往事。
在得知贝安加还活着的消息后,谭爱梅十分想见一见这位父亲的前妻,从她口中得知更多父亲的事情。
因为各种原因,直到1993年1月谭爱梅才和贝安加在纽约相见。
当时的贝安加已年近八十,身份并不只是奢侈品女王和回忆录作者,还是意大利报社的特派战地记者。
也许是当年在中国不得已当间谍的经历激发了贝安加的某种兴趣,她很爱这种获取情报的工作。在和谭爱梅相约谈话的前几日,她还在科威特采访有关海湾战争的信息。
通过与谭爱梅聊天,贝安加得知谭展超并未死于战争。
1946年,在贝安加还怀着她和谭展超的最后一个小孩时,谭展超就跟随孙立人被派往东北作战。
在国民党节节败退的形势下,1948年,谭展超跟随国民党逃往台湾,并于1960年因为喉癌在台湾去世。
贝安加听到这个消息时不胜唏嘘。如果当初她得到的消息是谭展超还活着,她也许就会拼尽全力留在中国。那么,她和谭展超的人生和爱情可否会因此而有另一种结局?可惜没有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贝安加坚毅的性格和出色的能力,无论面临怎样的环境,都一定可以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将此后的人生过得花团锦簇。
结语:
贝安加曾在她的回忆录《鸦片茶》里写道:“尽管我的人生经验还不多,但也就此得到如下的感受:理性控制欲望,并能正确处理好各种关系,就会拥有强大的人生,这就是结论。”
十五岁的心动,让贝安加在整个少女和青年时代都饱受爱情、战火和恶劣环境的折磨。她却并没有因此而心生怨怼,否认当初爱情的美好,反而愿意一生怀恋。甚至在行至暮年的时候,她还能平和地同爱人与婚姻破坏者的小孩交谈。
从中国仓皇逃离时,贝安加携带四个孩子,人生几乎跌至谷底。她也并未因此而自怨自艾和自暴自弃,而是冷静地审度自己,为自己寻找出路,最终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职业。她这一生,吞食了无数裹着糖衣的诱惑,也因此而一次次付出昂贵的代价,却从未有哪次磨难将她打倒。
这样的女人,谁又能忍住不去敬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