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海底亡灵签订了死亡契约后,舒云漫成了贺云彦的替死鬼。
不同的身份,同样死亡的结局。
可贺云彦对这只替死的工具人没有任何好感。
只有凉薄的鄙夷和莫名的憎恶:
「我的心里只有千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多看你一眼!要死你就死远点!」
可第七次死亡契约结束,舒云漫彻底脱离之后,他却哭得死去活来。
01
为贺云彦挡了必死的车祸后,舒云漫又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也只换来他凉薄的一瞥。
他甚至掏出纸巾捂住鼻子,匆匆跨过血糊糊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走了。
漂浮在空中的舒云漫看了看他的背影,又扫了一眼地上血淋淋的尸体。
敛眉叹了一声。
真好,已经死了六次了,替死契约还剩下最后一次。
几年前,她跟随海洋探险队进行深海探险活动,返程中遇上突发海啸。
所有人全被卷进漩涡中,十几个人全部死亡,只剩她躺在床上成为将死的植物人。
某一晚,深海的亡灵找到她,看开门见山地问:
「你只能苟延残喘一年,和我签订死亡契约,只要死7次。」
「你的躯体,便能复活。」
亡灵说,这是她欠贺家的,现在来给贺家子孙来还债。
她曾问过亡灵,为什么要找她?
亡灵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因为我也是死在海里的,咱们磁场相近。」
于是,不想死的舒云漫成为贺云彦专属的替死工具人。
在亡灵的安排下,她化名不同身份的女人靠近贺云彦,为他一次次挡去必死的灾祸。
第一次,他被人歹徒绑架被人撕票之际,是她出现救了他,同时也死在歹徒黑洞洞的枪口下。
第二次,和他争夺家产的恶叔叔企图开车撞死他,是她推开他,成为大奔轮胎下的一抹孤魂。
第三次……第四次。
她为了他死了六次,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化成一滩血泥,溅地飞起,在零落的秋风中,变成皮毛不存的血肉。
可贺云彦从来都没有认出过她,他对于来到身边的女人,实行三不原则。
不拒绝,不主动,也不负责。
他永远都是一副嫌弃且鄙夷的神情,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些女人永远对我前仆后继,真特么烦!」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普通的秘书?简直笑掉人大牙。」
他说这话时,正和一帮兄弟坐在包厢里吞云吐雾,半阖的眉眼在暧昧的灯光下模糊不清,唯一能确定的是那眼底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
可死后飘在半空中的舒云漫,却听得一清二楚。
舒云漫无奈地憋憋嘴,脸上露出落寞又难过的神色,爱上这样的矜贵的公子哥,注定是一场伤心。
可是能怎么办呢?爱上契约的目标对象,她也不想,但是却做不了主。
压下刚刚被碾成肉泥的惊惧后,朝脑海里的亡灵挥挥手:「我去了。」
「这一次,用的是你的本名,舒云漫。」临走前,亡灵低声嘱咐。
再睁眼,她成了贺云彦的第七任秘书。
贺云彦见到她没有其他表示,淡淡地一瞥后又敛下眸子,丢下冷漠无情的话:
「我换了六任秘书,希望你能待得久一点!」
「记住!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工作之外的想法,我有心爱的人了。」
舒云漫沉默。
她知道他心爱的人是谁,说出来有些违背伦理。
贺云彦喜欢的女人是他的继妹,贺千千。
是他后妈带进贺家的女儿,两人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碍于兄妹的名分,两人只能发展地下恋。
私下里他为了讨贺千千欢心做过很多疯狂的事,化作匿名人用无人机放烟花示爱。
花大价钱在拍卖会上为她拍下一整套的海洋之心。
她喜欢蹦极,哪怕他从小心脏不好也丝毫不犹豫就陪着去。
车祸中为了救她,甚至不惜撞断三根肋骨也要拼命将她护在身下。
贺云彦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爱,却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的留给了舒云漫。
虽然,他并不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
她摇摇头,驱散脑海中的回忆,垂下视线,低声应「是」。
「贺总,晚上贺小姐的生日聚会,您怎么安排?」
眼见他眉角轻扬,放在桌子上的无名指也情不自禁地敲击起来,舒云漫知道他心情不错。
果然,提到贺千千,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松弛,向来讥诮的神色在那一刻也柔了下来。
「礼物我备好了,今晚你和我一起去,」
「提前见见贺夫人,免得以后犯她忌讳。」
02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好像对待下属好心的提点,可只有舒云漫知道,在他面前贺千千永远是对的。
舒云漫心下很是无奈,死过六次的她早就想好了,这次她不想再爱他了。
哪怕她脑子瓦特了,也绝不会主动去招惹神经兮兮的贺小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都不正常,相配得很。
晚上七点,兰园门口停下一辆崭新的迈巴赫。
当贺云彦带着舒云漫准时出现在包厢时,众人一见到他连忙空出中间的C位,笑着起哄:
「呦!贺总身边又换新人啦?不知道这个秘书能撑多久。」
「一会贺大小姐又要跳脚了。」
也不知道贺云彦在想什么,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一口,玩味地笑了笑:
「千千平常总说无聊,找个小秘书让她玩一玩,解解闷。」
听到这话时,舒云漫正在给他开酒,手上一颤,大拇指指甲劈断了。
可那一刻的疼,依然比不上贺云彦的话更有杀伤力。
心脏像是被谁捏碎一般,疼得她屏住了呼吸。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冷嘲热讽的眼神直直打量着舒云漫,时不时耳语两句。
像是赏猴一般。
贺云彦见惯不惯,没有制止,一口口抿起红酒。
众人见他不吱声,也不敢再闹得过分,纷纷喝酒划起拳来,此时包厢门被推开。
贺云彦的继妹也是他的心上人贺千千,衣着清凉从门口走了进来。
见到舒云漫的第一秒就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顺手将手上的包扔向了沙发,嘴角带着鄙夷的笑:
「呦!这是,又换了一条狗?」
「模样看着,倒是比上一个顺眼多了。」
好会讲话,但是下次别说了。
在座的人看她一脸阴晴不定的样子,哪还不知道她的意思,纷纷附和:
「这一个和上一个无论哪个,在千千面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丑八怪。」
「她们就是一只不要脸舔狗,给千千提鞋都不配!」
众人七嘴八舌地贬低着,不一会,便哄得她眉开眼笑。
贺千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甚至还浅笑着,咽了口红酒。
这一刻的舒云漫成了众人眼里的狗,被人随意地辱骂着。
甚至有人借着酒意凑近了她,悄悄伸出了手。坐在中间的贺云彦罕见地沉了脸色,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低声呵斥了一句:
「说完了没有!」
众人一愣,吓得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
自始至终,舒云漫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尽心地当个事不关己的透明人。
她绝不会误会贺云彦这是想帮她,因为他的下一句,往往才是事情的真相。
「打狗,你们也得看主人,欺负我的狗,也要问我愿不愿意。」
舒云漫垂眸,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苦意。
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海洋研究博士,真的没有兴趣给人当狗。
以前,她听到这些侮辱贬低的话,心脏都揪着疼,可现在她早已麻木了。
既然改变不了,只能承受。
可当初的她,对贺云彦也是抱有期待的。
舒云漫是个母胎单,从读书到下海之前三十年,都没有谈过恋爱。
来到贺云彦身边后。
整天对着这么一个身材相貌都绝佳的男人,颜值控的她,可耻地心动了。
所以当贺云彦一脸和煦,笑着邀请她一起参加贺家的泳派对时,她尽管羞涩却也答应了。
她不停地暗自揣测,贺云彦是有什么话对她说吗?
可当她被贺千千狠狠地按在泳池底部时,才知道不过是贺小姐看她不顺眼。
找她来,纯粹是教训而已。
她望着岸边的男人,眼角含泪,剧烈挣扎地朝他大声呼救。
贺云彦一步步走来,仿佛一步都带着生机。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拉她上岸。
而是重重一脚将她踹向更深的池底,池水将舒云漫彻底淹没。
眼前的世界变得混沌而扭曲,她仿佛又回到被海啸淹没裹挟的那一天,眼耳口鼻都吞满了水,浑身都叫嚣着胀痛,四肢百骸炸裂般的疼。
临死前,贺云彦站在岸边双手插兜,悠闲地说了一句:
「千千讨厌的,也是我讨厌的。」
「你千不该万不该当着我的面惹怒了她。」
03
那是她第三次死亡,没有替死,而是死在他手上。
被溺死记忆恍惚间再一次袭来。
舒云漫捂着胸口剧烈地咳着,大口大口喘着气活像濒死的人,面色一片青白。
她从噩梦中回神,才发现贺千千倚着门框,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许久。
这女人对贺云彦一直有着变态的占有欲,凡是出现在他身边的异性生物,全都被收拾了个遍。
前几次,舒云漫没少在她手上吃亏,哪怕她心底再强烈地排斥,面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万不敢惹怒了她。
「帮我点烟。」
贺千千眼皮微抬,没有废话。
随后手扔出来一个打火机朝面门砸来,带着泄愤似的猛力,舒云漫一把接住,暗自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自嘲般想着点个火而已,应该不至于死一次。
拨开弹盖,指尖按压,豆大的火苗窜出。
舒云漫小心翼翼为贺千千递上火。
可下一秒,本就不大的火焰被女人一口气吹灭,舒云漫蹙了蹙眉,贺千千恶意笑了笑。对着她的脸,高高扬起了手。
「啪」!的一声,左脸传来剧痛。
舒云漫下意识想捂住脸,可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的躲避,得到的只会是更过分的惩罚。
她垂在腰间的手攥得死紧,指甲嵌进肉里,另一只手依然稳稳地继续点火。
眼神静默,好像挨耳光的人根本不是她。
贺千千轻蔑地看她一眼,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故技重施,又一口气吹灭了火。
她扬起的美甲在灯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有些刺眼。
舒云漫咬紧牙关闭上眼,等待即将到来的剧痛,可等了许久耳边只传来关切的男声:
「小姐,你还好吗?」
抬眸,舒云漫撞进一双流光溢彩的漆黑瞳孔里,隐约间带着关切。
怔愣间,矜贵的男人递来一方真丝手帕,示意她擦擦唇角,舒云漫下意识用手抹了一下,唇角刺痛,粘湿的液体还带着鲜活的血腥气。
她罕见地囧了一下,点头道谢,将带着香味的帕子轻按在唇角。
一旁的贺千千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嗫嚅几下,小声喊着:「舅舅……」
这一声引来包厢里的众人,本来闹哄哄的场子在见到来人后,像被谁扼住了脖子,陡然间鸦雀无声。
舒云漫疑惑地眨了眨眼,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这人的资料。
贺家虽说是海城有名望的富豪世家,不是因为子孙多才能干,完全是因为背靠百年望族徐家。
而徐家这一世的掌权人,正是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徐鹤雪。
贺云彦的生母,正是徐鹤雪的亲姐。
「是谁给你的底气,在这肆意伤人。」
「告诉贺正廷,管好自家的人,别出来贻笑大方!」
男人明明唇角带着浅笑,可说出的话却暗含杀伐之气,漆黑的瞳孔也暗色沉沉。
声音不大,却吓得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贺云彦耷拉着眉眼,弱弱喊回了一句:「知道了……舅舅。」
转眸间,视线落在舒云漫带血的唇角上,顿了几秒,转瞬便移了开。
托徐鹤雪的福,场子散得很早,可贺千千最后看过来凉飕飕的眼神,让舒云漫的脚底直冒寒气。
这下,梁子结大了。
可转念一想,只要完成这次的替死任务,她就能彻底消失,和这对不正常的兄妹再无瓜葛。
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她忘了桌角那杯咖啡,禁不住微笑嘴角梨涡乍现。
她垂着头在座位上傻笑,一双皮鞋映入眼帘,贺云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笑什么?」
这突来的一声吓得舒云漫一个仰倒,桌边的咖啡直直落下,褐色的液体全泼落在贺云彦的身上染了他一身。
坏了!
这个男人有洁癖,身上脏污一点,就要阴沉着脸怒声骂人。
舒云漫心尖一颤,眉心拢起,赶紧起身道歉:
「对不起……」
「来我休息室。」
贺云彦看了满身污渍一眼,罕见地没有发火,只瞥了她脸上的梨涡一眼,转身便走。
04
舒云漫拍了拍胸口,压下心底的惊慌,对于贺云彦的话不敢不从。
只能惴惴不安跟了进去,一推门,贺云彦早已飞快地脱了上衣背对着她。
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副高大健朗,肌理分明的麦色身躯,清晰的腰线隐入腰带。
她身影一僵,赶紧敛眸。
「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我擦擦。」
男人的声音很轻,细听之下还带着一丝玩味。
吃亏无数次的舒云漫,对他种种不经意的撩拨,早已麻木。
拿着毛巾缓步靠近,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挠痒痒似的在贺云彦上身游走。
若有若无的体香钻入贺云彦鼻中,他浑身一颤。
视线下垂落在女人的红唇上,鼻息交缠一股暧昧陡然而生。
下一秒尖厉的女声乍起:「你们在干什么!」
面容气到扭曲的贺千千,急步上前将碍眼的舒云漫重重一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舒云漫下意识后退,面上带着惊慌,心下却翻了个白眼。
这么变态的男人,没人会跟她抢。
可眼神落在贺云彦那张喜怒不辨的脸上,她又不得不承认,颜值这块贺云彦从来没比输过。
可这样的贵公子向来喜怒无常。
上一秒你能爱他入骨。
下一秒却能痛入骨髓。
就在舒云漫对贺云彦心生好感时,他又亲手斩断了情愫。
那一次,贺云彦不知道发什么疯,提前通知她要陪贺千千一起蹦极。
可原本就有恐高症的舒云漫,根本无法体验这种极限的刺激运动。
她浑身颤抖不止,哭着求贺云彦:
「贺总,我真的怕……能不能……」
男人没有说话,只一副冷淡的神色看着她。
「你怕,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在乎千千,其他人不在我考虑范围。」
男人一副没商量的神色,可转头又改了主意:「要不然,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会改变想法。」
贺云彦好看的脸上眉眼弯弯,可那笑容却透着淡淡的森冷。
舒云漫先是一愣而后又难以置信地摇头,心底爬上细细密密的疼逐渐萦绕全身,她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只觉得荒谬!
这样没有心的人,为什么是她的契约对象。
她又必须爱上他!
可那一刻她才想起,他不是没有心,只是对她没有。
他在意的人,只有贺千千。
情绪崩溃的她怒极反笑:「可你们……能在一起吗?」
她眼底带着泪,明明嘴唇微颤,却直勾勾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种向死的勇气。
发怒的男人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带着被戳破心事的狼狈,笑容阴狠,:
「管你什么事!即便我和她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别以为你那点心思藏得严实,你怎么想我一清二楚。」
「乖乖听话,别把我惹毛了。」
于是,听话的舒云漫很快迎来自己的第四次死亡。
心脏不好的贺云彦即便提前做了很多防护措施,可万米高,急速下降带来的超负荷压力,让他在下降的过程中,心跳骤停。
但死的不是他,而是替死的舒云漫。
她被贺千千推下高台后,凛冽的风砸在脸上刺人的疼,瞳孔瞬间放大浑身僵硬无比,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压得她快要窒息。
耳边是兄妹俩尖厉的怪叫。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心头,心脏仿佛被无形大手紧紧捏住,她想尖叫想呼救,最后还只能闭上了眼,等死。
临死刹那,一滴绝望的泪被风吹散。
05
舒云漫的恍惚落在贺千千的眼里,成了不要脸的痴迷。
她不顾阻挠,一把揪住舒云漫的头发就要往墙上砸,却被不耐的贺云彦厉声阻止。
「闹够了没有!」
「要打,出去打,别在我这碍眼。」
贺千千的愤怒在听到这句话后,悄悄平复了不少,她揪着女人的长发拖了出去。
头皮快要被扯破的舒云漫,在心里将兄妹俩骂了个千百遍。
下一秒,贺千千却松了手,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冷声呵斥: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冲一杯咖啡!」
舒云漫闷头照办。
众同事见她头发散乱仪容不整,纷纷面露不忍,甚至有人告诉她:
「贺小姐和疯子没两样,你小心些。」
「这杯咖啡……你最好冲温热的,谨防被烫伤,上一个秘书被这么虐待过。」
舒云漫苦笑,朝同事道谢,上一个被这么虐待的同事也是她。
她化名姜雯是贺云彦第五任秘书,那时公司正在并购其他产业。
贺云彦忙得几乎睡在了办公室,她这个秘书也被带累着连续加班。
某一晚,他们正在会议室里核算合同成交底价时,贺千千拎着外卖盒过来了。
众同事喜得眉笑眼开,一人拿了一份夜宵赶紧出了门。
只有她被堵在会议室里,被恶意针对:「听说姜秘书的咖啡泡得好喝,我特地过来尝尝。」
她有些莫名,这么大晚上来找她泡咖啡?
可她不敢多问,只能忍着咕咕叫的肚子去到茶水间,她特地留了个心眼。
用了半热的水,做了一杯温热的摩卡。
等她回去,正和贺云彦撒娇的贺千千忽然顿住,缓缓笑了下,接过咖啡,扬手从她头顶浇了下来。
头顶一片粘湿,耳边是贺千千尖锐的怒骂声:
「区区一个秘书也敢和我抢男人,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死?」
舒云漫什么也不敢说,瑟缩着身子躲在贺云彦的身后,以为他总会帮腔几句吧。
他是说了。
「别气了,你要不解气,再泼她几杯咖啡就是.」
「直到你解气为止。」
话落将身后的女人一把推到贺千千身前,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舒云漫的心,彻底死了。
四肢百骸漫上一股难言的酸涩,即便是被咖啡浇顶狼狈十足也没落泪的她。
在这一刻的冷漠中彻底破防,眼睫上的泪珠成串似的往下掉。
泪眼朦胧中,她无声地说了句:
「贺云彦,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记忆在眼前翻飞,那一刻的屈辱和心冷此时又漫了上来,被压抑许久的怒火,像浇了油般噌地蹿起,屏蔽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不是谁的奴隶。
凭什么偏偏就要受这闲气!
水流的哗哗响,思绪却落到那张契约上。
只是替死,并没有其他。
她眉间一跳,心跳得砰砰响。
「我想的没错吧,我可以反抗的吧?」舒云漫在脑海里问着亡灵。
没人理她。
既然最后的结局都是死,那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活得像一条狗?
她不要!
舒云漫的眼里的怒火直烧进心底,她将杯中温热的水全部倒掉,换上滚沸的水,倒入咖啡粉。
她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笑容缓步进了办公室,在女人身前站定。
此时,她正瘫在沙发中央,直勾勾盯着休息室里半裸的贺云彦,带着隐约的热切和兴奋。
不耐烦地呵斥:「死远点,别挡我视线!」
06
下一秒。
滚热的液体朝着蓬松的头顶直直浇了下来,浓香四散。
「啊!」一声尖叫!
贺千千惊叫着跳起,双手不停地挠着擦着,可滚沸液体带来的灼烫感都如附骨之蛆。
疼得她上下乱窜,恨不得将舒云漫大卸八块。
发顶一片坍塌,往额头脖子全渗着一行行褐色的液体,恶心十足。
她双眼通红地瞪着舒云漫,目眦欲裂地骂道:「你疯了!」
舒云漫轻笑拿起桌上沉重的摆件举过头顶,杀气逼人,眼底的火像是能燃烧一切。
跋扈的贺千千恐惧地闭上眼,缩进了沙发拐角不停地颤抖。
预期的疼痛没有来,耳边只有舒云漫不紧不慢的声音:
「不是只有你会作践人。」
「我也会!」
「再惹我,我不会对你手软。」
被吓傻的贺千千瘫在沙发上,剧烈地喘息着,额上冷汗直冒。
沉重的摆件被舒云漫放回原处,转身却看见一脸兴味的贺云彦。
他眉间耸动,没有愤怒,反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没想到,小猫也会挠人。」
舒云漫轻飘飘瞥他一眼,不置一词,转身离去。
和正常人说话叫沟通,和疯子说话,是浪费时间。
刚回到座位还没喝上一口热水,贺云彦的信息震了震:
「晚上陪我去应酬。」
舒云漫刚才的爽快,在看到这条信息后消散于无形。
如果说,成为贺云彦的秘书,最痛苦的事是陪他玩那些随时没命的刺激游戏。
那么第二痛苦的事,就是陪他客户应酬。
那些男人色眯眯的眼神和不经意间触碰皮肤的动作,都让她恶心无比。
到了时间贺云彦不紧不慢地敲了敲她桌子,开车带着她去了一家造型工作室。
一顿操作,等舒云漫穿着礼服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全场都静了。
灯光下,缎光般的黑发溜滑水亮,贴着白玉般的双颊,清冷高贵,雾一样的眸子勾勾缠缠,让人雾里看花什么也看不清。
那一刻的景象莫名扎进贺云彦的心底,晃得他有些神不守舍。
从工作室到晚宴现场,贺云彦眼神幽幽像是陷入某种沉思,一直默然,只那双眼的眸色亮得吓人。
等进了晚宴现场,舒云漫紧绷的神经才悄然放松,暗自松了一口气。
比起酒局应酬,这种商务晚宴安全很多。
不被觊觎,也不会猝死。
作为商业精英的贺云彦很快被熟人拉走,只剩舒云漫一个人惬意溜达。
可这惬意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身华服的贺千千搅散。
旁边还有另一位陌生名媛。
她斜睨了舒云漫一眼,语气不无鄙夷道:
「这里的香槟是供富豪名流喝的,你一个小秘书,哪里配?」
「别以为穿上华服,就是千金小姐,」
「我要是你,绝不会出来丢人现眼。」
舒云漫有些后悔,上一次就不该对她心软,狗改不了吃屎,这话真没错。
她略带遗憾地将香槟放回了原处,抬脚准备走人,谁知贺千千并不善罢甘休。
她指着舒宇曼,对着全场,趾高气扬道:
「各位,这就是那位不要脸的秘书。」
「整天趴着我哥的跟屁虫,真恶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站过的地方,都透着脏气!」
抬起的脚轻轻落下,舒云漫转身定定看着两人,胸腔的憋闷堵得人心口闷闷地疼,双拳攥得青筋凸起。
「贺小姐,你是有恋兄癖是你的事,别天天臆想我。」
「他对您来说是个宝贝,对我却是例外。」
「你放心,果断时间我会消失。」
「你要去哪!」
07
身后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男声,贺云彦从角落走来。
可此时的他面色紧绷,唇角轻抿,连嗓音都压抑着一丝隐约的怒意。
几乎是同时,他一把攥紧舒云漫的手猛力拖进拐角,压着声又重复一遍:
「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你要去哪!」
那眼底的热切好像面前人是捧在掌心的宝。
可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看他急切的模样,舒云漫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为他赴死的前几次,他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一个怜悯的眼神都未曾留过。
如今,又哪来的在意?
她摇摇头,带上面具式的假笑,一把挥开贺云彦的手,敷衍道:
「我说的是,跨省出差的事儿。」
「贺总您忘了,咱们过几天要出差。」
厌倦至极的舒云漫,在最后的时间里,根本无意去探究贺云彦的些许不同。
她甚至连找借口,都找的那么随意。
听清她话音的贺云彦神凝神思索,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可转瞬面色还是有些僵硬。
穹顶的灯光洒下,映照着他眼帘下的困惑,熟悉又陌生。
只不过,这一次,不在乎的人换成了舒云漫。
找不到话说的贺云彦转身便走,高大的背影像是陡然增添了一丝落寞。
舒云漫自嘲般笑了笑,眼又花了。
直到晚宴结束,也没有人再找舒云漫的麻烦,她趁机喝了香槟还拿了一些甜点喜滋滋地吃起来。
此时她庆幸自己是个容易满足的吃货。
要不然,这样一具不停变换身份的人,独自游走人世和行尸走肉也并无区别。
可怜又可叹。
后面的日子,贺云彦罕见地没有作妖。
可舒云漫打从心底感到厌倦,她甚至暗暗期待他能再玩什么刺激游戏,让自己一命呜呼。
所以当她听到贺云彦要给她过生日时,嘴巴险些要塞下一个鸡蛋。
「愣什么?明晚八点星光餐厅。」
贺云彦冷冷丢下这句,转身走人。
虽然疑惑,但是当晚八点她还是准时到达,可看见贺千千和现场一群热闹的男女,她仅剩不多的期待,也化为殆尽。
「舒云漫。」
「贺小姐。」
贺千千扒开大衣,露出里面的真丝睡裙,指着成串青紫的吻痕炫耀道:
「别妄想了,今天的寿星不是你,是我。」
「这些都是他昨晚送我的生日礼,我们……可是要了好多次。」
舒云漫坐在沙发上,斜着眼替她拉了拉大衣,讥讽地笑:
「盖一盖,骚味都溢出来了。」
贺千千冷笑一声:「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你还没试过吧,我哥那里可是……很的猛呢。」
舒云漫无语,她真的不理解这对兄妹到底是什么脑子,你们哈皮是你们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强迫听墙角。
「别说了,我没有兴趣。」
舒云漫起身,懒得和她继续废话,抬脚向厅外的阳台走去。
可贺千千却不依不饶地跟上去,甚至边走边拉下自己的大衣外套,斑驳的吻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嘴里笑着叫嚷:「别走啊,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做的?用什么姿势?做了几次……」
贺千千毫无廉耻,将自己的床事当做谈资跟着她在后面絮叨。
说话间,两人都到了阳台,舒云漫被扯住胳膊。
她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将人往前一推:「别碰我!」
几步之外的贺云彦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问了一句:「你们在聊什么?」
眼前的贺千千眯了眯眼,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下一秒,她惊叫一声!
整个人往下一倒,只剩单手攀在阳台的铁栏杆上。
舒云漫虽然讨厌她,却并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她当即趴在栏杆外,伸出了自己的手。
贺千千够着的手猛力一拽。
电光火石之间,舒云漫也落下阳台,可她左手还死死攥着栏杆的边缘。
「贱人,我们两个掉下阳台,你猜贺云彦会救谁?」
08
身后的贺云彦见两人齐齐落下阳台,一时犯了难,眉心皱得死紧。
他的脚步情不自禁走向舒云漫,却在下一秒被贺千千喊住:「哥哥……我怕。」
此时阳台外已围满了人,众人七嘴八舌地助攻:
「快救千千,她快撑不住了!」
「一个是你的秘书,一个是你的妹妹,亲疏不用说了吧。」
贺云彦急得眼底发红,最终还是转开了眼,调转了方向使尽全力将近乎力竭的贺千千拖了上来。
得救的贺千千还不忘转过头,发出得逞胜利的微笑。
那一刻,舒云漫心底很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疑惑。
她定定看着贺云彦,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
在男人歇斯底里的惊呼声中,舒云漫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砸向地面,惊起一片尘土。
贺云彦眼睁睁的鲜红的血从女人的身下流出,刺得眼睛生疼。
他跌跌撞撞冲到楼下,紧紧将舒云漫抱在怀里,连声说:
「你挺住,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舒云漫的眼神涣散,掠过眼前的男人,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夜空。
断断续续,只说了两个字:「真……好。」
大口大口的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溢出,她的意识越发模糊。
贺云彦红着眼,像疯了般声嘶力竭地大吼:「医生!医生!」
急救车的声音钻入耳膜,好吵。
舒云漫本以为从四楼摔下,怎么也能死得利索,可她错估了这具身体的抗耐摔能力。
她没有死,却成了半身不遂。
贺云彦成了她病床前的常客,他对着昏迷的她不停地说话。
帮她请护工照料她的身体,每日一束鲜花,惹得医院的小护士边给她输液边羡慕道:
「舒小姐,贺总可真是个痴情人。」
可舒云漫知道,他只是对于当初的选择有愧疚。
她没有半丝欣喜,只觉得烦躁且无奈。
堂堂一个贵公子不去扩张事业版图,反而和一个秘书婆婆妈妈,这是舒云漫清醒后想的第一件事。
「舒云漫,你醒了?」
颤巍巍的眼眸睁开,眼前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贺云彦吓了她一大跳。
曾经淡漠无情的眼神,被焦急,欣喜,兴奋的情绪而取代。
她没有回答,只转过了视线,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可男人并没有对她的冷淡计较,而是宠溺地笑了笑,坐在床前给她剥橘子。
漫天的酸甜气味中,舒云漫闭上了眼。
再睁眼,她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贺千千。
舒云漫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猛地点燃,她突然笑出了声,嘴里讥讽道:
「怎么样,看着他一点点爱上我的滋味,好受吗?」
「你再不做点什么,他真的就要被我抢走了。」
贺千千想不到这么瘫子如今这么嚣张,那晚没有摔死她,留她苟活到今日,她竟然还敢当面挑衅,眼底的恨快要化成利刃,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砍成肉泥。
「闭嘴!再说,我就拔了你的氧气罩!」
「让你再死一次!」她恶狠狠地威胁。
可舒云漫笑了,无声地邀请着:「来啊,你拔啊。」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贺千千,急步上前,一把扯了氧气罩。
几秒后,一旁的仪器上传来尖锐的蜂鸣,那一条条直线宣告了病人的死亡。
舒云漫惨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笑,没有恐惧,只有解脱。
「贺云彦,我走了,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