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一卷诗书,品一盏清茶
01.
今天我们讲一首“香奁(lián)体”诗,和“宫体诗”同出一辙,俗称“艳情诗”。
这种诗的流行,基本都发生在天下割据、时局动荡时期,比如南北朝、晚唐及五代十国,艳情诗就比较风行。
社会不安,儒家文化呈崩塌之势,靡靡之音就多。
我们看盛唐,以田园诗、送别诗、边塞诗、抒情诗为主,几乎见不到这种比较轻浮的文字;
北宋繁盛时期,婉约词已经算是边缘文学了,花间派更不受重视,所以柳永那么有才华却郁郁不志,宋真宗更说他“属辞浮糜”。
宋代诗论家严羽在《沧浪诗话》有载:香奁体,韩偓之诗,皆裾裙脂粉之语。
可见韩偓是这一诗派的“创始人”,至少是引领者。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他在这一题材上有过人之处,因为前人元稹,后人欧阳修也都写过一些香艳诗,但他们就没有被上纲上线。
文化应该具有包容性,存在即合理,《金瓶梅》和《红楼梦》不也成了一种文化学说,连唐僧路过女儿国,还留下一段浪漫往情呢!
02.
韩偓(wò):晚唐大臣、诗人,“南安四贤”之一。
著名诗人李商隐是他的小姨夫,他的诗也得到过李商隐的赞誉和指点。
韩偓进士及第后,授官左拾遗,后转谏议大夫,虽然品阶不高,但言官向来受重视。
公元900年,宦官头子刘季述发动了宫廷政变,废了唐昭宗,立太子李裕为帝。
此时的韩偓曾协助宰相崔胤平乱,迎昭宗复位,为功臣之一,因此升中书舍人。
韩偓这个人,诗虽软,但人有刚,唐昭宗曾多次想要立韩偓为相,但都被他婉拒了。
当时副相李继昭依附宦官韩全诲,排挤崔胤,崔胤就想出了一个烂招,他决定召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入朝,来抵抗宦官集团。
这一幕似曾相识,历史也是惊人的相似,700年前董卓就是这样被召进京,诛杀了十常侍,废少帝刘辩,立献帝刘协。
岐王李茂贞率兵进京后,反而和韩全诲联合起来,拥兵跋扈,把持朝政。
因此,崔胤再出昏招,又决定让宣武镇节度使朱温回京,来牵制李茂贞。
韩偓极力反对,直言朝廷危矣。
不过此时李茂贞已经将唐昭宗迎回凤翔,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因此韩偓连夜赶往凤翔,见昭宗时恸哭失声。
昭宗亦动情,封韩偓为兵部侍郎,随后朱温赶到,灭李茂贞,杀韩全诲。
接圣驾回长安后,朱温张扬跋扈,藐视皇权,所以屡次遭到韩偓弹劾。朱温想要杀韩偓,幸好有京兆尹郑元规劝阻,才贬为濮州司马,不久又加贬荣懿尉、邓州司马。
此时的李唐,气数已尽,无力回天。
公元904年,朱温弑唐昭宗后,打算收买人心,重新启用韩偓,但韩偓深知再回长安就是狼入虎口,所以逃往江西抚州。
大唐灭亡后,韩偓隐居葵山,以耕种砍柴为生,自号“玉山樵人”,并称:已分病身抛印绶,不嫌门巷似渔樵。
以韩偓的经历来看,很难想象他会偏爱“香奁体”诗,并且还混了个“一代诗宗”之美誉。
03.
往年曾约郁金床,半夜潜身入洞房。
怀里不知金钿落,暗中唯觉绣鞋香。
此时欲别魂俱断,自后相逢眼更狂。
光景旋消惆怅在,一生赢得是凄凉。
韩偓《五更》
韩偓这首诗写得很大胆,也很开放,特别是前四句,让人浮想万千。因此有诗论说,此诗前四句太猥、太亵,后四句始是诗。
不过清代学者冯舒却说:如果不这样写,最终会觉得不够尽兴,怎么能说是低俗或不当的行为呢?猥和亵这样的评语,决不能用在唐诗和唐代诗人身上。
因此,我们还是那句话,文学和文化都应该具有包容性,如此才能百花齐放。
下面我们就深度解读一下这首诗。
04.
诗文大意可解为:
昔日我们曾有约,要在香气袭人的床铺上相互拥抱彼此,给对方最深的爱。如今我履约而来,潜入你的闺房,感受你怀中的温暖;
久别更胜新欢,因此连首饰滑落都不曾得知,只有那淡淡的绣鞋透着香气,令人恋恋不舍;
一想到马上又要分别了,就让我心碎,满是断魂之痛,如果以后还能再相逢,看你的眼神会更加疯狂;
遗憾的是,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一转身就是漫长的离愁,似乎这一生所能拥有的,只剩无尽的凄凉。
韩偓这首诗从回忆入手,写了一对恋人间的情感曲折,从相聚重逢到再别离,既有欢愉也有悲痛,把相思之苦展现得更深刻。
如果不曾拥有,就不会念念不忘。
诗句虽有些“香艳”,但恰恰因为这一点,让爱恨情愁更直白,更加深入人心。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如果仅仅从灰色的一面看,未免有些狭隘。就像韩偓这首诗,如果仅仅当作是一首普通的唐诗,算是唐人中比较优秀的作品了。
诗中所呈现的情感一波三折,有相约后的思念,有重逢后的疯狂,亦有再别离时深沉的痛,人只有真正爱过,才能体会着其中的苦楚与悲凉。
何满子
一盏清茶,几卷闲书,清风徐来,悠然自在[笑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