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丹球商，有前期和后期之别。个人攻防的小细节，他从一开始就拉满。

区别，我觉得，主要在他厘清了个人和团队的关系。

论个体攻防细节，乔丹的技巧和球商极早熟。毕竟北卡学院派出身，大一就绝杀拿到全国冠军，大三已经是全美最佳大学生了——他整个大学命中率54%，一个后卫！

进NBA第一年，乔丹场均38分钟20投28分7篮板6助攻2.4抢断众所周知，多提一句：命中率52%，单季总得分全NBA第一。

新秀，总投篮联盟第五，总得分联盟第一。什么效率？

当时他曾说过，许多球队误听球探之言，认为他左手不行，跳投不行；结果他跳投准得让彼得·维西跟J博士念叨，“朱利叶斯，他是个会跳投的你！”

而乔丹的左手，1991-92季和1998年各一个非全季球探报告样本，都强调乔丹的左右手攻击“几乎是一比一”——他几乎是有点刻意地，维持着左右手进攻的平衡。

他极善于捕捉对手合作的空隙，预判对手的动作，轻盈地摆脱：年轻到年老都是如此。

他的防守端细节，之前举过例子。比如1991年总决赛对付魔术师，一个教科书式防守：

在挤过掩护瞬间试图挠球，破坏魔术师的节奏——新世纪托尼·阿伦也会告诫大家，“对方找掩护的瞬间攻击球”。

在看准皮彭要夹击时，侧移到魔术师身前，和皮彭完成合围——他搞定的这个不是一般后卫，是魔术师。

后期乔丹则是这样：当皮彭紧贴便士，尼克·安德森切出接球时，乔丹先左肩贴尼克左肩，抢前遮蔽传球线路。

当安德森从乔丹身前滚过，试图从乔丹身左抢到乔丹身前时，乔丹“好啊那就让你”，还顺手轻推一把。安德森从乔丹身左到了乔丹身右，可是一看：自己又被乔丹阻断传球线路了，乔丹还是在自己身前。

这个卡位就是安德森在乔丹身前滚了一圈，结果还是没位置——这也是球商，尤其是乔丹顺势那一轻推。

类似这样的攻防细节已经太多，不再多提。在个人技巧上，乔丹向来随心所欲，无可匹敌，而且年轻时就厉害：1986年打凯尔特人，先49分打得1979年总决赛MVP丹尼斯·约翰逊沉默，“还好我们赢了，迈克尔不会再打出这么场球了”，结果乔丹下一场就是伯德所谓“上帝穿了23号”的63分。

但早期乔丹一直还是个，怎么说呢？卓越的个体。这也是1990年代初媒体的说辞：他不像魔术师和伯德似的，是个赢家。

1988-89季，前一年他常规赛MVP+年度防守球员+得分王+抢断王都齐了。这一年公牛因为组织后卫受伤，乔丹开始传球，然后是著名的七连三双、十一场比赛十个三双。

那年季后赛第五场，乔丹射中著名的the shot，很少人知道对骑士前三场，他场场都是两位数助攻。淘汰尼克斯的两场，他38分10助攻和40分10助攻，真正靠传球让纽约心服。

如果他沉迷于个人成就，就该场场刷三双了是吧？

1990-91季，禅师搞了著名的三角进攻。众所周知，那玩意说得玄妙，其实本质是“把球从乔丹手里拿出来，让队友们都玩玩”的理由。

公牛当时需要把球交给皮彭——前一年对活塞第七场，刚刚因为偏头疼10投1中2个助攻全场2分的皮彭。

乔丹把球交给皮彭了。

1991-1998的公牛六冠，皮彭是公牛的助攻王和三角进攻启动人。

乔丹是不会传球了吗？不是的。

1990-91季常规赛，乔丹场均32分6助攻，命中率高到可怕的54%；季后赛场均31分8助攻，命中率52%，三分率39%。

总决赛打湖人，乔丹36分12助攻、33分13助攻、29分9助攻、28分13助攻。

最后一场，冠军在眼前了，公牛队得分最高的却不是乔丹，而是皮彭——皮彭32分。乔丹呢？当时禅师告诉乔丹，“找到帕克森”（木暮的原型），乔丹连找帕克森，让帕克森8投全中20分，自己30分10助攻。

乔丹当时的传球不如魔术师大胆，但依然有足够的视野和预判。比如这一球：反击，预判到自己的突分会让对方收缩弱侧，于是给球。

还有这精妙的一传：用头部假动作晃得对面补位，直接塞给篮下助攻——被他晃飞的，是同样以传球著称的大胡子迪瓦茨。

1991年总决赛，乔丹五场57助攻。他的传球可以打穿对手，但他平时就让皮彭掌控球。

数据无所谓，赢球就好。

那个赛季，乔丹223次抢断，202次失误——他每场得31分助攻6次，可是失误还不如自己的抢断多。

实际上，乔丹1991和1993都是助攻多过抢断。1996-97季他场均30分4助攻，2失误。

众所周知，乔丹进入1990年代之后，开始上力量练肌肉。被人念叨“那你就不能飞了”时，他回一句“被底特律活塞暴打的又不是你们！”

1992年《Golden boys》提过，乔丹自己很明白，他只在需要时飞翔一下，震慑对方的心灵；其他时候，他用跳投来解决问题。

都知道乔丹后三连冠后仰跳投越来越多，史上最能飞的人，却打得那么地板流，其实是有缘故的。1994和1995，乔丹去打棒球时，四大中锋发威：大梦两个冠军，尤因和鲨鱼各带队进了一次总决赛，上将拿了一个得分王和一个常规赛MVP。

当时的时代潮流，是四大中锋，是巴克利和邮差这种肌肉大前锋，是低位攻防。

乔丹后三冠，是公牛事实上的低位轴心。一个后卫，起到了中锋的作用。

早年，他背身拿球是为了得分。

也偶尔这么打球：这球不是他助攻，但是他启动的。

到后三冠，他越来越习惯这么打球：低位背身拿球，知道对面要顶防加夹击，那就吃个节奏差搅乱防守，给队友喂球吧。

但更多的是朴实无华地吸引夹击、给球、转移，队友空位。

他为此可以做出多少牺牲呢？

1995-96季，乔丹场均4.3助攻，单季最高8助攻——一个可以七连三双，曾经单季8助攻的人，整个赛季最高单场8助攻！

但公牛拿到了常规赛72胜。

所谓球商，不是一味独霸球权，或者一味传球，而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

1996-97季，乔丹单场最高12助攻，但那场事出有因：皮彭那天拿了生涯最高的47分。

“我还是可以传球的——只要能让皮彭高兴高兴。”

人情世故，打法取舍，也是球商。

都知道乔丹常规赛最高单场18篮板，就是他得69分那场，但其实季后赛他有过单场19篮板，也是事出有因：

1991年公牛打费城，前场篮板大魔王巴克利对雄鹿三场抓到33个篮板其中12个前场篮板。对公牛第四场5个前场篮板轰下25分14篮板。

结果对公牛第五场，巴克利只抓到1个前场篮板，合计全场8个篮板——乔丹15个防守篮板，全场19个篮板。

“没错查尔斯，我就是要搞你。”

两年后总决赛，公牛对太阳，乔丹对巴克利，前四场2比2，第五场前乔丹跟巴克利还打了高尔夫，传说他还输给了巴克利一笔钱，巴克利喜滋滋；第五场乔丹上场就带杀气，全场55分，包括最后面对巴克利打三分后举手庆祝：对，就是要搞死巴克利。

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也是球商。

1997年11月3日，蒂姆·邓肯生涯第三场比赛，面对篮板王罗德曼拿到22个篮板球——对面罗德曼也是22个篮板。

但那场公牛双加时赢了，而且篮板60比56压倒了马刺双塔。上将那天12个篮板——乔丹13个。

快要35岁的，198公分的乔丹，知道马刺双塔的厉害，身边没有皮彭，于是决定以超过上将的篮板球决定比赛。

说到给邓肯见面礼……乔丹，应该是模仿伯德吧，很喜欢给新人一个下马威。

72胜那年，乔丹最高单场53分——对手是底特律活塞，活塞当时被热捧为乔丹接班人的格兰特·希尔，被防到16投5中6失误。

再便是对费城76人，费城的北卡探花斯塔克豪斯，跟队友马斯维尔一吹一唱，认为可以媲美乔丹。乔丹直接轰了48分，让斯塔克豪斯只得7分。

下一年，乔丹一场50分，是在迈阿密面对莱利；一场51分，是面对老冤家尤因的纽约尼克斯：这两队是那年东部除了公牛，最强的球队，这算提前打个招呼。

还不提乔丹最后一场60+，是1993年初战新秀鲨鱼。

说回球权。

1997-98季，乔丹是公牛场均助攻第三：皮彭缺席只打了44场，所以乔丹允许库科奇成为球队第一持球人。

1997-98季，公牛得分第二是库科奇，984分；第一是乔丹，2357分。

换个角度：

乔丹是带着一支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得分加起来跟自己差不多的队伍，拿到第二个三连冠的。

球权无所谓，数据无所谓，场均3.5助攻无所谓，他知道球队需要的是得分。

1996-98两年，乔丹常规赛有一半的二分球和七成的三分球是队友助攻的。但到季后赛立刻变四成多。

以他如此之强的单吃能力，用不着等队友给球。

但他乐意融入在进攻里，等队友给球。

拿球也没太多花里胡哨，基本都是吃准对方节奏，瞬间晃空对手了。

比如，他知道佩顿喜欢顶防他，偶尔还喜欢抄球撤凳子——那就直接晃过去呗。

他很清楚，自己动作幅度越小越紧凑，越能一两下就解决问题，队友们就能打得越轻松。

题外话：2008-09季，科比常规赛33%的受助攻率，季后赛20%；下一季他跟大梦去学了步伐，常规赛37%的受助攻率，季后赛27%——“我们有能力单吃，但常规赛还是试图少拿拿球，多走走位，让大家都打打，到季后赛再接管”。

以乔丹的个人能力，本来有无数机会可以刷无数数据记录。实际上他也的确季后赛单场63分、单季场均37分、七连三双之类拿过了。

但1990年代的乔丹，是放弃了若干数据和记录，只偶尔给新人和老冤家一些下马威，留力到季后赛，最终目的，始终是冠军。

这也是当年被问到威少和哈登的数据记录哪个更难时，乔丹开玩笑的那句“六个总冠军”。

他的重点，始终是团队和冠军。

十个得分王和三个抢断王之类，都只是顺手的事了。

今天是乔丹61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