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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乾隆年间,陆作梅赴任浔州太守,一路舟车劳顿,抵达任所。这浔州地界,山水相依,市井繁华,却也潜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琐碎纷争,暗流涌动于街巷闾里之间。
上任伊始,公务繁忙如潮水般涌至,各类案卷堆积如山。一日,一份“和奸自尽”的案子卷宗从县里辗转呈递至府衙,搁置于陆作梅的案头。他眉头紧锁,翻阅着那厚厚的案卷,纸张陈旧,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一段看似板上钉钉却又隐隐透着蹊跷的案情:某村女子,豆蔻年华,一日被人发现死于自家闺房,现场勘查后,县衙判定为“和奸自尽”,依据是女子衣衫不整,且有邻里传言称曾见她与一男子私下接触频繁。其父母在县衙录口供时,亦言辞闪烁,对女儿的行径似有难言之隐,最终认可了这一判定。陆作梅阅毕,心中虽有疑虑,无奈证据表象皆指向这一结论,便欲提笔批下“如详核转”,想着按流程将案子上报,以完结这一桩公事。
谁料,当夜,诡异之事骤生。府衙后院,师爷独居的厢房之中,狂风呼啸而起,吹得窗棂哐当作响,好似万千冤魂在怒号。灯火摇曳,几近熄灭,就在这明暗不定间,一个女子的身影悄然浮现。她身形缥缈,仿若一缕轻纱,面容苍白却难掩秀丽,青丝凌乱地披散在双肩,伫立在屋中,眼神哀怨,嘴唇微张,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良久无声。师爷本是个饱读诗书、见过些世面之人,可此情此景,仍吓得他寒毛直竖,瘫坐在椅,大气都不敢出。那女子直至五更天,曙光初现,才缓缓隐去。
次日清晨,师爷惊魂未定,匆忙将此事告知陆作梅。彼时,陆作梅恰奉命要上省城公干,听闻这般奇事,心中暗忖,这案子莫非真有隐情?他沉吟片刻,对身旁的儿子说道:“儿啊,你向来胆大,为父今晚便要启程,你今夜可去师爷房中守候,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作祟,若真有冤屈,务必探个明白。”
公子领命,待到夜幕降临,便携了一盏烛灯,住进师爷的书房。夜色深沉如墨,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打破寂静。子时刚过,狂风再度肆虐,那扇紧闭的门扉竟自行晃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师爷惊恐地瞪大双眼,死死拽住公子的衣袖,指向屋角,颤声道:“公……公子,她……她又来了!”公子赶忙转头,却只见一片空荡,自己并未瞧见什么异常。但他心中知晓,定是那神秘女子现身了,于是壮起胆子,高声喝问:“你究竟是谁?莫要在此装神弄鬼,有话直说!”
良久,一个空灵的声音幽幽响起,仿若从九幽地府传来:“我便是那案卷中含冤而死的女子……我守身如玉,那日,村中恶徒趁我家中无人,闯入欲行不轨,我拼死反抗,怎奈力量悬殊,他……他玷污了我后,恐我声张,竟将我勒死,伪造成自尽模样。可我的父母啊,他们……他们收了那恶徒的贿赂,在县衙颠倒黑白,将案件定性为‘和奸’,生生玷污了我的名节。我冤魂不散,之前向县里申诉,那县官亦是昧了良心,收了钱财,对我的冤屈视而不见,我才不得已来此诉冤,求大人为我做主啊……”说到此处,女子已是泣不成声,哭声在屋中回荡,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公子的心。
公子听后,心中义愤填膺,连连点头,安抚女子道:“姑娘莫哭,你所言之事,我定当告知父亲,还你公道。”待女子身影消散,公子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将女子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写成家书,选派府衙中最快的马匹、最得力的信使,星夜兼程送往省城。
陆作梅在省城办完公事,归途中收到公子的家书,阅罢,脸色凝重,心中已然笃定这案子背后定是一场惊天冤屈。恰好返程途经案发之县,他略一思索,便修书一封寄给师爷,命其将原案发回本县重新审理,并特意叮嘱要不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
不日,县令听闻陆作梅将至,亲自率一众衙役出城相迎,满脸堆笑,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陆作梅心中厌烦,却也不露声色,并未如往常般住进公馆,而是径直说道:“本县城隍庇佑一方,我当先去城隍庙行香,感恩神明护佑,再论其他公事。”县令心中虽觉怪异,却也只能唯唯诺诺,陪同前往。
行至城隍庙,香烟缭绕,陆作梅虔诚地焚香祷告后,转身看向县令,目光如炬:“我听闻之前那桩奸情案,似有冤情,不知县尊可有耳闻?”县令一听,神色微变,旋即镇定下来,依据女子父母的口供,言辞凿凿地坚决请求重新质证,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如何掩盖真相,保住自己的乌纱与那笔不菲的贿赂。
陆作梅见状,心中冷笑,却也不与他多做争辩,只淡淡道:“既如此,那便依县尊所言,重新审理。今夜,你我便宿于这城隍庙中,将犯人及邻里证人等传唤至大殿后陪宿,也好让神明见证这公正的审判。”县令无奈,只得应下。
夜幕笼罩,城隍庙内一片阴森,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忐忑的面容。犯人被押解而来,耷拉着脑袋,眼神闪躲;邻里证人亦是神色各异,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低头不语。陆作梅暗中安排了几个心腹衙役,藏身于大殿后隐秘之处,密切观察众人动静。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困意渐渐侵袭众人,犯人开始打起盹来,邻里证人的交谈声却悄然响起。有的压低声音,怒骂女子的父母:“真是作孽啊,为了几个臭钱,就把自家闺女的清白卖了,这良心都被狗吃了!”有的则长吁短叹,怜悯女子的贞烈:“多好的姑娘啊,就这么被糟蹋了,还落得个不清不白的名声,老天爷不开眼呐!”这些话语,被暗处的心腹衙役一一记录在案,仿若一把把关键的钥匙,即将开启真相之门。
天亮之后,陆作梅端坐于大殿之上,先依次盘问邻里证人,众人初时还言辞含糊,试图隐瞒。陆作梅见状,不怒自威,猛地一拍惊堂木,命人拿出夜间记录的内容,一一展示在众人面前。众人见自己的私下言语被如实记录,顿时面如土色,心服口服,知晓再也无法隐瞒,便纷纷道出真相。
原来,那恶徒乃是村中一霸,仗着家中有些钱财,平日里横行乡里。案发当日,见女子独自在家,色心顿起,犯下滔天罪行后,又用重金买通女子父母与县官,妄图逍遥法外。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陆作梅当堂将此案定性为“强奸致死”,严惩恶徒,革去县官官职,令其与受贿的女子父母一同入狱候审。同时,为表彰女子的贞烈,陆作梅亲书匾额,将女子牌位迎入节孝祠,供后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