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县城外子的庄家堡,有一户普通的农家,男主人庄老汉独自拉扯儿子庄连城。
虽说家境贫寒,但是庄老汉明白,穷人家的孩子想要翻身,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所以庄老汉宁可自己苦一点,也要把儿子送去读书。
庄连城也挺争气,接连考中了秀才跟举人,这年到了大笔之年,他拜别了父亲,就去京城参加科考。
庄老汉原以为,儿子赴京赶考,顶多半年就能够回来了,哪晓得儿子一走就是一年多,人不见回来,连封书信都没有。
庄老汉心里这个着急哟,成天为儿子的安危担惊受怕,就盼着他早日平安归来。
这天晚上,已经过了三更天,庄老汉在屋里睡得正香,突然院里的大黑狗汪汪汪叫个不停。
坏了,有贼进来啦?庄老汉赶紧翻身下床,穿好了衣裳,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一根木棍走出了屋。
他来到院门前一看,只见门前站着一个黑影,个头不高,身材瘦小,好像是个孩子。
庄老汉壮着胆子上前这么一看,果然是个孩子,顶多十六七岁,只见他衣衫破旧,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全是黑黑的污渍。
再往脸上看,这个少年长得是面黄肌瘦,头发蓬乱,但是眼神相当狠厉,透出瘆人的凶光,最醒目的是,他左脸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好像一条大蜈蚣,非常吓人。
庄老汉就问,呔,你是干什么的,夜里闯进我家有何企图!
那个少年脸上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哀求到:老大爷,我是过路的,因为错过了宿头,求你行个方便,留我住一晚吧。
这,---庄老汉听罢,登时就是一愣,其实庄老汉心底良善,是个热心肠,原来也留宿过几个过路的陌生人。
他刚要请少年进院子,突然看到少年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是血迹斑斑。
庄老汉心里猛地抽紧了,仔细一瞧,少年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刀伤,而且都是新伤,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哟嚯,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身上怎么会有刀伤,又怎么会半夜到此?一连串的问号,瞬间挤满了庄老汉的脑袋。
庄老汉胆小,就怕惹上是非,于是回道:
小伙子对不住啊,我家房屋老旧,破败不堪,只怕慢待了你,你还是另寻别处吧。
说罢,庄老汉转身就要回屋。
少年见状,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大锭银子,递给了庄老汉,近乎哀求的说道:
老人家,您就行行好,留我住一晚吧,哪怕让我在柴房蹲一宿也行啊,这点银子算是我的房钱。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要说庄老汉一点都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那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庄老汉一年辛苦到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现在只要留这个少年住一晚,就白得这么多银子,庄老汉的确心动了。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老人家,我叫郭追。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
老人家,我赶路的时候,遇到一个劫道的,我跟他干了一架,这才死里逃生。
哦,是这样啊,你随我进来吧,说罢,庄老汉将郭追请进了屋,让他睡在了儿子的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庄老汉做好了早饭,想请他一起吃早饭。
哪晓得庄老汉在门外喊了半天,屋里都没人应答。
咦,怪了,难道说他走了?庄老汉急忙推开了房门,登时吓了一大跳,只见郭追滚落到了地上,浑身抽搐,脸色卡白。
庄老汉冲上前一摸郭追的额头,坏了,像火炭一般烫手,他来不及多想,背起郭追就往医馆跑去。
大夫给郭追看过后,说他这是刀伤感染,加之染上了风寒,这才导致高烧不退。
几副药下去,郭追的高烧终于退了,大夫又为他处理了身上的刀伤,庄老汉这才安心,将他带回了家。
庄老汉每天为郭追熬制汤药,做可口的饭菜,几天过后,郭追的身体慢慢康复了,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这天一大早,郭追找到了庄老汉,说道:老人家,太谢谢您啦,要是没有您,我这条小命早就报销了,这点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罢,他掏出了两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诶,这怎么使得,你来的时候,已经给了我十两银子,我怎么好再要你的银子。
诶,您不要推辞,另外我要求您一件事。
喔,什么事,你尽管说。
您老能不能帮我买匹毛驴。
怎么,你要走?
是的,我要走。
你的伤还没好,等伤好了再走也不迟啊。
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有急事要办,不能再耽搁了。
啊,是这样啊,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秃鹰山。
啊,秃鹰山,离这里够远的。
是啊,所以我才求您帮我买毛驴啊。
行啊,你等着啊,我这就帮你去买。
县城有专门售卖牲口的集市,有钱就是好办事,庄老汉很快买回一匹体态健硕的大黑驴。
郭追看了非常满意,骑上毛驴,拜别了庄老汉,就往秃鹰山的方向走去。
郭追这一走,庄老汉又回到了从前形单影只的生活,就盼着儿子能够早点回来。
这天黄昏时分,庄老汉吃罢晚饭,正在喂院里的黑狗,忽然门前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乞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臭不可闻。
庄老汉以为他们是来要饭,于是说道:你们等一会啊,我这就给你们拿吃的。
他刚刚转身要走,那个男乞丐突然喊了一声:爹爹,是我啊。
啊,这是儿子庄连城的声音啊!庄老汉大吃一惊,盯着那个乞丐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来了,那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庄连城!
庄老汉激动万分,一把抱住儿子,
儿啊,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啦,可把爹爹想苦了。
说罢,父子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待哭罢多时,庄老汉这才问道:儿啊,你怎么落到了这般田地啊?
哎,------别提了,一言难尽啊,我们进屋再说吧。
好好好,进屋再说,那这位是----?庄老汉指了指儿子身边的女乞丐。
啊,爹爹,忘了告诉你了,她是我的媳妇阿芳。
啊,你结婚了,好好好,快进屋,快进屋,庄老汉欣喜若狂,拉着儿子儿媳进了屋,又是烧水,又是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庄连城带着阿芳沐浴更衣,等再走出来,庄老汉这么一看,嘿,这儿媳长得真俊啊,他高兴地都快合不拢嘴了。
待吃罢晚饭,庄连城这才跟父亲说了,自己赴京赶考的离奇遭遇。
原来当初庄连城进京赶考,哪晓得名落孙山没考上,他一时急火攻心,再加上水土不服,就病倒在了路上,幸好被好心的赵员外给救了。
赵员外那天出去收租子,回来的时候,发现庄连城躺卧在路边,就把他带回了家,请来郎中为他看病。
在赵员外的悉心照料下,庄连城的病终于好了,赵员外有个独生女,就是这个阿芳。
阿芳看到儒雅俊朗的庄连城,一眼就喜欢上了他,赵员外得知庄连城是参加科考的举子,也非常欣赏他,就招他做了上门女婿。
小两口结婚后,日子过得是甜甜蜜蜜,庄连城本来打算带着媳妇,回家拜见爹爹。
哪晓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家出事了。
这天晚上,从山上下来一帮土匪,如狼似虎一般冲进了赵府,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可怜赵家上下七口,全都惨死在了土匪刀下。
土匪杀了人,抢了东西不说,还一把火将赵家的宅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庄连城、阿芳那晚到城里看灯去了,这才有幸躲过了一劫。
小两口回到家一看,爹娘惨死,宅子烧成了焦炭,顿时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万般无奈之下,庄连城带着媳妇只得一路乞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了家。
庄老汉听罢,禁不住老泪纵横,儿啊,你受苦了,受苦了啊,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过了几天,庄连城吃罢早饭,就跟庄老汉唠嗑,爹爹,我走了这么久,你一人在家还好吧。
哎,我一个孤老头子,能有啥事。对了,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前不久还真就发生一件怪事。
喔,是什么事啊?
那天晚上,我都已经睡了,有个少年来我家借宿。
哦,还有这事,这有什么稀奇的啊。
儿啊,你不知道,这个少年可不一般,别看他年纪小,身上却有七八处刀伤,看样子还伤的不轻,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在我家住了好几天,才慢慢康复哩。
喔,竟有这回事!庄连城一听到少年、刀伤、霎时提高了警惕,急忙问道:爹爹,那少年长什么样子,脸上有什么特征没有。
哎,他呀,长得黑黑瘦瘦,但是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善茬,他左脸下有一道伤疤。
啊,伤疤!庄连城听到这里,腾地一下跳了起来,爹爹,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知道啊,他说了他叫郭追。
哎呀,是他!庄连城听罢,霎时间怒发冲天,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喷射出灼人的怒火。
庄老汉吓了一大跳,儿啊,你,你这是怎么啦?
爹爹,你真是糊涂啊,这个郭追就是杀害阿芳全家的凶犯啊。
啊,这,这,------庄老汉听到这里,犹如五雷轰顶,半晌说不出话来。
爹爹,你是不知道,我们当初去官府报案,衙门的捕快很快就查到了,那伙土匪的头领叫郭大豹,郭追就是他的儿子。
官兵进山剿匪,哪晓得这帮山贼,狡猾得很,连夜逃走了,没想到你竟然收留他,还给他疗伤治病,你真是糊涂啊。
我,我,----庄老汉听到这里,心里这个窝火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还是阿芳比较明事理,赶紧过来解劝,相公,爹爹如若知道郭追是凶犯,怎么会救他呢,现在不要再埋怨爹爹了,我们还是赶快去官府报案吧,别让郭追跑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庄连城匆匆忙忙赶到了县衙报案。
县令大人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什么,土匪头目潜逃到了我们县城境内,这还了得,来人啊,给我搜山!
县令根据庄老汉提供的线索,派出了大队官兵,对秃鹰山展开了大搜查。
可秃鹰山连绵数百里,山高林密,在这么大的一片深山老林里,要找一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啊。
官兵找了一整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大家不免有些泄气。
这时候庄老汉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当初给郭追买的那头黑驴,正值壮年,眼看就到了发情期,不如找几头母驴,沿着山路一路嚎叫,说不定能够引出那头黑驴。
县令大人一听,诶,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当即征用了十几头母驴,吩咐每五个官兵带一头母驴,沿着秃鹰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路走一路抽打母驴嚎叫。
你还别说,这一招真管用,这天下午,从南山的一个山洼里,传来了公驴的回声。
官兵兴冲冲赶过去,果然在一条大河边发现了一头黑驴,正是庄老汉给郭追买的那头驴子!
官兵急忙展开了搜索,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些带血的衣裳,旁边有几个空箱子,地上丢满了用过的金疮药,靠近洞口的地方,还有一个火堆,用手一摸,尚有余温,看样子郭追刚刚逃走没多久。
官兵经过打听得知,这条大河的对岸是六龙渡口,不用说,郭追肯定是坐船逃跑了,快追!
大伙马不停蹄,召集了几艘渔船,渡过大河,来到了六龙渡口,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官兵向附近的老百姓打听,果然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背着两个大口袋,风风火火往县城的方向去了。
哦,大家听罢,喜不自禁,骑上快马,就往县城的方向追去,果然在一家客栈,将正在睡觉的郭大豹、郭追父子擒获。
这两人被抓后,知道抵赖不过,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罪行。
原来郭大豹洗劫赵家后,带领众土匪流窜到了秃鹰山,不料因为分赃不均,发生了内讧。
郭大豹、郭追在内斗中身负重伤,但总算捡回来一条命,他两带着抢来的财宝,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面。
郭大豹受伤比较重,就说:儿啊,你先逃出去,弄些药来,我就在这里守着财宝,等你回来。
郭追连夜逃出秃鹰山,误打误撞来到了庄老汉的家里,庄老汉不明内情,救下了他。
郭追伤好之后,带着药品回到了山洞,等郭大豹的伤情好转,父子两人带着财宝坐船渡河来到了县城,他们原本打算回到老巢东山再起,没想到官兵追得这么急,爷俩还在睡梦中,就被官兵给抓了。
县令当即宣判,郭大豹、郭追罪大恶极,处以斩立决,他们抢劫赵家的财宝物归原主,全都还给了阿芳。
庄老汉虽然有窝藏凶犯的嫌疑,但是念在他事前不知情,就不予追究了。
官司了结,凶犯伏法,庄连城、阿芳总算可以告慰赵员外夫妇的在天之灵了。
过了几年,庄连城再一次赴京赶考,这次他下笔如有神助,一举就考中了进士,在省城当了大官,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庄老爷子一直活到了八十多岁才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