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故人归

木目糖 2024-07-19 16:47:32

那年冬天,特别冷。

褚时安带着皇帝的御林军闯入府中的时候,我正在和母亲学习女红。

爹爹去上朝很久了还没有回来。

“清儿,你终究还是我的。”

他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我手里的针,扎伤了手,一滴殷红的血珠溢出,在白色锦缎上绽放出血色的花。

“将苏家所有人带走!” 转身对着御林军吩咐

御林军领命而去,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哀嚎遍野。

我心头震惊,我抓住褚时安的手,着急的问道,

“褚时安,我爹和弟弟呢?你把他们怎样了?”

他双目通红,一把甩开我的手,冷冷道:

“苏婉请,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1

我被拖进密室。

“清儿,这个地方还满意吗?”褚时安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你……你要干什么?”我惊恐的看着他。

“想不到啊,我们冰清玉洁的苏婉请小姐也落到如此地步。”他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脸颊。拿起我垂落在肩膀上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上轻嗅。

我别过脸,摆脱他的触碰。发丝从他指尖滑落。

你忘了吗,是我父亲带你入府,认你为义子,是我们苏家的悉心栽培,你才有今天?”

“是啊,那时候的我,对你们苏家感恩戴德,奴颜卑膝,还真是傻得可以。”他转过身,嘴角一抹嘲讽。

“清儿,你听说过因果报应吗?” 用冷冽的眸子直视着我。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的样子阴狠乖戾。

“你真是太傻了,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

他推开我转身离去:“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你们欠我的,要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冰冷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我是兵部尚书府的大小姐,才貌双全,名冠京城。

我的父亲苏景天,大权在握,家中富可敌国。贵胄公子纷至沓来,无不渴望与我缔结良缘。

在我的记忆中,褚时安文韬武略,玉树临风,而且对我也是极好的。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在床边。他会在我生气的时候,哄我开心。

院中杏花树下,留下我抚琴,他舞剑的身影。

瓣瓣杏花雨见证了我们相依相守的情意。

而这一切,都在那一天,彻底改变了。

褚时安,那个十五就被父亲带回府来的兄长。那个平日对我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的义兄,竟然带着皇帝的手谕,以贪污军饷之名,将我尚书府抄家。

父母亲人皆被流放,发配西南苦寒之地。而我,却被囚禁于密室,受尽屈辱。他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哥哥,而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2

我被捆绑于密室的榻上。

褚时安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和父母家人一起流放?”我凄声道。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舍不得你呀,他的声音轻佻而蛊惑:“清儿,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你知道吗,你心爱的弟弟,也没有流放。他俯下身,凑近了我的耳朵。

“想知道他在哪吗?”

“你这个混蛋!”我怒骂。

他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

“想他平安的话,你就给我乖乖听话!”说完转身离去。

“好好看着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们应该知道后果。”他冲外面吩咐。

很快,外面响起了锁链的声音。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

这时王伯不知从哪跑出来,哭天抹泪道:

“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办呀?我们家少爷他疯了呀,他怎么能这么对苏小姐呀,我被他骗了呀!

“你说你,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苏景天的孩子呀!”

王伯是褚时安的老仆,那年跟随褚时安来到尚书府,听说褚时安是他一手带大。他既是仆从,更似亲人。

王伯哭的我心烦意乱。“王伯,你别哭了。”

“小姐啊,你那么金贵的身子,怎么招得住呀。”

“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再哭,也无济于事。

“唉”王伯重重的叹了口气。“少爷他很在意你的。”

3

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现在被褚时安囚禁,他对我可以为所欲为。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久以前他醉酒那天的画面。

那段日子褚时安异常落寞,我和他的关系变得疏离冷淡。

一日他出府赴宴,许久未归,我站在院中等他,见他摇摇晃晃的回来。

他醉眼朦胧,眼神迷离,一步步逼近我,我本能向后躲,却被他双手紧紧禁锢住后腰。

他的唇带着灼热和酒气游移在我的眼睛、鼻尖、耳垂,然后落在我的颈弯,描摹着我的锁骨,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推开他羞愧逃走。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灼感,身体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燥热。

我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段回忆清除出脑海。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起褚时安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我被囚禁之后,褚时安会经常来看我,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哄我开心,但是我并不在意;心情不好时又会对我恶意辱骂,我只冷漠以对。

可是,有一天他带着酒气来到我的房间,看到我躺在床上,他竟然直接把我压在了身下。

“褚时安,你放开我!”我拼命挣扎。

“清儿,你总是这样对我?永远都是这样高高在上,令人生厌厌!

他的双手紧紧箍着我的腰,使我无法挣脱。

“褚时安,你疯了,我是你妹妹啊!”我哭喊道。

“妹妹?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妹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你做我的妹妹。”他用手使劲掐住我的脖子,一阵窒息感让我眼前发黑。

“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太尉府的那个傻儿子?”

“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这时王伯在外面使劲拍门:“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呢?快放开小姐。”

“滚!”

“少爷,你不能这样,小姐就要没命了。”

王伯放声大哭。

4

褚时安手指一松,我终于寻得一丝空气,紊乱的呼吸使我开始剧烈咳嗽。

他猩红的眼眸地看着我。声音带着沙哑:

“对不起。”

“褚时安,你一定要如此羞辱我吗?为什么!”

我哀怨道。

“因为恨。”他咬紧牙关,目光如薄刃:

“我恨苏景天,我恨苏府的每一个人,包括你!”

“只要一想到,苏景天那个道貌岸然,凶残伪善的老东西把你许配给别人,我就想干脆把你弄死,把你揉碎!

我要把他们全都杀光!然后我也去死。这样,我们两个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狠厉痴狂。

“褚时安,是这个魔鬼。”

一股寒意从脚下一直窜上我的后颈。

“呵呵,魔鬼?不错,我是魔鬼,在我父亲被百剑穿心惨死的时候,在我母亲自缢于房梁的时候,我就成了魔鬼!他双目充血,狠戾可怖。

“你疯了”我喃喃道。

“从我爹娘死后,我便再无至亲,那些年我颠沛流离,尝尽世间苦楚。谁不知道苏景天表面收我为养子,其实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只有你对我好。”

“曾经我以为你是这世间唯一的美好。是可望而不可触及的梦,我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当我漆黑的生命中好不容易出现一道光的时候,他们却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眸底猩红,声音疯狂而嘶哑。

我认识褚时安的时候,他还不到十五岁。

犹记那年杏花微雨,满园花香,我立于杏花树下,一袭红衣。清风拂过,花瓣零落中,我看到父亲身边站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犹记那年冬雪消融,我站在闺房窗外,看那梁上挂着的彩灯一脸欣喜。

“世安哥,是你亲手为我做的吗,这彩灯可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

“犹记那年夏日炎炎,我坐在马车偷偷掀开帘子,看着走在身侧的他,一脸娇羞。”

我总是沉迷于他的温柔周到,以为我们的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却不得不面对他要去军中服役。

5

几年后,他回来了,听说他在军中英勇善战,屡立奇功。

他的变化很大,变得沉默寡言,变的冷淡疏离。

“世安哥,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让你不舒服的话,我可以走。”

“你不要闹了。”他皱着眉头拦住了我。5

被囚禁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才能逃离褚时安的控制。

我曾经想过死,我开始绝食。

“吃饭了。”褚时安打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饭菜。

“我不吃。”我扭过头。

褚时安强硬地将我拽起来,将碗放到我的嘴边。

“我说了我不吃!”我大声喊道,使劲儿推开他。

可是,他却硬是将勺子往我的嘴里塞。

“褚时安,你放过我吧。”我哭着哀求道。

“不吃饭,想死?”褚时安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扭了过来。

“我告诉你,你死了,你的弟弟将会终生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不要……。”

我的弟弟,是我在京中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所以,你最好给我好好的活着。”褚时安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我绝望地瘫软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接下来的几天,他没有出现。王伯每天都会来送饭,他会陪我聊天,替我包扎伤口。

“苏小姐,你别再折磨自己了,少爷他现在真的能说到做到,你死了,你弟弟真的会生不如死的。”

“少爷他心里有你,他只是还没有想通,你要给他点时间。”

“王伯,谢谢你。”我看着王伯,微微一笑:“我想通了,我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6

这天,褚时安突然说要带我去寺庙祈福。

我觉得很讽刺,这个让我家破人亡的人,竟然要带我去祈福。

“清儿,上车吧。”褚时安站在马车前,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他朝着我伸手,示意我扶他上车。我没有理会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褚时安没有生气,淡淡一笑,随即坐在了我的旁边。

马车缓缓行驶,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一路上,我望着窗外,褚时安也没有开口,我们两个似乎有了某种默契。

马车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一抬眼,就看到一座巍峨的寺庙矗立,这座寺庙名为「大昭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之一,每年香火不断,信徒众多。

我的父亲以前也喜欢来这里烧香祈福,据说这里很灵验。只是没想到,如今陪伴我来这里的人,竟然会是褚时安。

进了寺庙后我很虔诚依次跪拜菩萨,添油加香。他默然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你为什么不拜?”我问道。

“因为我信奉的不是这些。”他答道。

“那你信奉的是什么?”

“我信奉的是天理。”他幽幽地说道:“可是,这里没有。”“因为我的心里住着魔。”褚时安笑了,笑的有些凄凉。

我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我问道。

褚时安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疑惑地跟着他,穿过一片回廊,来到了一间禅房门前。

褚时安推开门,禅房里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前摆放着许多蜡烛和供品。

“这是我父母的牌位。”褚时安指着那尊佛像前的一个牌位说道。

我看到那牌位上写着:“显考讳明哲府君”和“显妣讳王氏孺人”的字样。

“这是我的亲生父母。”褚时安看着那牌位,缓缓说道。

我心中一凛:“你带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他看着我,眼中似乎有些湿润:“我想让你了解我的全部。”

他站了起来,望着远处:“菩萨不能普渡众生,公道我只能自己讨回来。”

7

我对他满怀恨意,却又充满怜惜。我不愿再去纠结。只想远离这个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好了。”我悠悠的说。

“你恨我吗?”他问。

“恨。”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知道。”

我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上完香,褚时安带着我来到了一处戏园子。

“你要听戏?”我觉得有些好笑。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欢。”他注视着我的表情。

“无所谓喜不喜欢。”我说道:“反正都是打发时间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听戏的时候吗?”他突然问道。

我愣住了。“我不记得了。”

“是吗?”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记得。”

“我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我冷冷的说:“这很重要吗?”

他没有说话,而是走了出去。

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听戏。我俩对戏里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总是很感兴趣,而王伯则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少爷,别看了,这都是骗人的。”王伯总是这样劝他。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而已。”他总是这么说。

“少爷,你要是真看上谁家的小姐,我去跟老爷说一声,让他帮你提亲。”王伯总是为他操心不已。

“哎呀,王伯,你就别瞎操心了,世安哥哥成亲还早着呢。”我这样劝王伯。

“小姐,你是不着急,可你哥哥也不小了。”王伯一脸无奈。

可是我并不想让他成亲。

8

我被囚禁了很长时间。我一直试图逃跑,但每次都被抓了回来。

最后一次,我差点就成功了,他这次是真的很愤怒。

他把我拖进了房间,扔到榻上。

“你就这么想走吗?”“这么想离开我!”

他一点一点的逼近我。

“苏婉请,你真的很厉害,你知道怎样摧毁我,知道怎样让我疼!”

“今天,我就让你疼!。”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粗暴地按住肩压到身下。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拼命地挣扎。

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痛得几近昏厥。

我从未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占有我。

王伯听到了动静,在外面急的跺着脚大骂。

“褚时安这个混账东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你不会强迫小姐的!”

“你快点滚出来!”褚时安缓缓放开了我。

“对不起。”“我会娶你的。”

“娶我?”“你毁了我的一切,凭什么说这种话?”

我不需要他的施舍。

我万念俱灰。打破花瓶,割腕自尽,被王伯发现,救回了回来。

褚时安心疼万分,肝肠寸断。他每天守候在我的床前。

我醒来之后,看到了我日夜思念的弟弟。

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我松了一口气。

“姐姐……”弟弟的眼眶红了。

9

“我们成亲吧”他说。

我觉得可笑。

“我能拒绝吗?”

“不能。”褚时安盯着我说道:

“你只能接受。”

我觉得很可悲。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自己的仇人生活在一起。

褚时安突然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们的婚事是皇上赐婚,你没办法拒绝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褚时安冷冷地说道:“当然是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你休想!”我愤怒地拿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簪子,狠狠地刺向了褚时安的胸口。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可是他却没有躲。

“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我看着鲜血从他的胸口流出,顿时慌了神。

“如果这样你能解气的话,那就刺吧。”

褚时安的脸色苍白,但是他却依然笑着来抱我。

“你只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泪如雨下,拼命挣扎。

“你这个混蛋!你赶紧放开我!”褚时安没有放开我,反而抱的更紧了。

“我不会放开你的,这辈子都不会。”

我气得咬牙切齿。“我恨你!褚时安!”

我哭喊。

“我知道。”褚时安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

10

自那日后,王伯一直对我细心照料。

我慢慢在王伯这找到了真相。

十年前,我父亲还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因为和褚明哲献策收复边疆失地,深得皇帝赏识,一路做到了兵部尚书。

但是世人谁也不知道,那场边境战争的胜利,是牺牲二十万百姓和五万将士换来的。

而这牺牲的将士当中,就有大将军褚明哲。

世人皆惋惜褚明哲英年早逝,可谁也不知道,那场战争的胜利,是我父亲用百姓的性命换来的。

褚明哲被我父亲设计陷害,惨死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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