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头打马而过的探花郎周祈安，
让我想到年幼时邻家的哥哥，
也想到当初还没被称为毒妇的自己，
「漫儿回头是岸，不要再杀人了。」
周祈安拉着我，一脸正义，眼里充满祈求与情意：
「别怕，我带你离开狼窝，护你一世平安。」
我为了周祈安，叛出杀手阁，
「毒妇回头 ，就没有退路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祈安哥哥，你怕吗？」
后来，周祈安在我的坟墓前哭的不成人样。
1.
「探花郎出门啦~」
不知哪个女子高声喊了一句，长街上的女子一瞬间沸腾起来。
「今日我一定得把香囊扔到探花郎身上~」
「嘁，有我在，你别想，探花郎是我的。」
自古以来，探花郎才貌双全，深受女子的欢迎。
我整理好摊子上的香囊，并未在意。
稍许，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从城门而来。
女子尖叫声起。
探花郎周祈安打马而过，周围女子攒动，不小心掀了我的摊子，把我撞倒在地。
「诶诶，你们注意点，别踩到我。」
忽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将我扶了起来。
「大家注意点，撞到了人。」
「对不住姑娘。」
周祈安拿了一锭银子给我。
而我愣怔住了。
周祈安身披玄色长衫，剑眉入鬓，目若朗星，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更显出他的风度翩翩。
周祈安貌若潘安，我不甚在意。
可他，与邻家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周祈安见我没反应，便将银子塞到我手里。
然后转身，潇洒上马。
回旋间，我看到他耳后小小的梅花形红痣。
周祈安离去，女子也跟着散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他是邻家哥哥。
真好，他现在已经是探花郎，受人追捧。
而我不再是单纯的雪漫妹妹，而是一个人人喊打的毒妇。
见到周祈安，让我回想起自己还不是毒妇的时候。
那时候爹娘还在，村子还在，我与周祈安两小无猜。
2.
夜深人静，侍郎府刀光剑影，我敌不过，腹部被刺了一刀，拼了半条命施展轻功离开。
身后的侍卫甩也甩不开，我捂着伤口，随意跳入一个院子，摸到房间。
床上的人惊醒，发出声音：「谁？」
我立马跳过去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
男子点头。
府外士兵在搜索刺客，一家家排查，终于查到这里。
「世子，可有人闯入您屋内？」
我手上的刀抵着更紧，男子开口：「没有，发生何事了？」
「林侍郎被刺杀了，禁军上门排查。」
「我这里没事，你出去回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男子身上若有若无的阵阵梅花香萦绕在鼻尖，熏的我头晕。
然后我真的晕过去了。
3.
醒来之时，我以为自己会在刑部大牢，没想到却在塌上。
周围是浅浅的梅花香。
塌边一个男子正瞌睡着。
我动了动身子，起身想离开，没想到腹部受伤太重，一下子摔了回去。
声响惊醒男子。
他抬头，眼里慌乱，语气关切：「别动，你受伤太重，好好躺着。」
而我也看清楚他的脸。
是周祈安，邻家哥哥。
男子站起来，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我抿了抿唇，心里百感交集。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不能连累他。
想着就手撑着床边坐了起来，稍微一动，腹部传来剧痛，又渗出血来。
周祈安见状，扶住我往后躺。
「雪漫妹妹，你先养好伤。你放心，我没告诉其他人。」
我瞳孔睁大愣愣地看着他。
良久，只觉得嘴角酸涩。
「你认错人了。」
周祈安急急解释：「怎么可能，你腰间心型疤痕…」
他忽然间一顿，脸色发红，支支吾吾着：「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不得已才…」
我脸色一白。
我腰间的疤痕是年幼时为了给周祈安摘桃子，从树上摔下来磕到石头上留下的。
而那疤痕是心型。
当年周祈安愧疚了许久，每日一张苦瓜脸，我还笑着安慰他：「哥哥，你耳后有梅花型红痣，我有心型疤痕，也算是天生一对啦。」
周祈安这才笑出来：「雪漫妹妹说的对，我们是天生一对，长大后，哥哥娶你，保护你。」
4.
回忆是美好又苦涩的。
我的嘴唇张合，却不知说什么。
我转过头不看他，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子。
「昨夜林侍郎是杀的。」
低沉的声音传来：「我知晓。」
「我是杀手阁的人，代号毒妇，我手下孤魂无数。」
「我略微猜到。」
我冷笑出声：「那你就不该认识我，等我伤好离开，或者你应该直接把我交出去。」
这样你才能平安无事，我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
身后的人声音急切，却越来越小声：「雪漫妹妹，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杀人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
我只觉得眼睛酸涩，眼角湿润，用指腹摸了摸，原来是眼泪。
自我加入杀手阁，不再有眼泪。
江湖上传言，我是一个冷心冷情的杀手，武功虽不是最高，用毒确是最狠的。
我下手杀的人，虽四肢完好无损，却要么内腑被毒药侵蚀，要么脑髓被毒虫吸空，皆痛苦而死。不如用剑杀手让人痛快解脱。
是以，江湖人都称我为毒妇。
「加入杀手阁，终生不能叛变。」
「况且，我还有事情未了，不能离开。」
「你应该跟我划清界限。」
周祈安重新坐回塌边，一脸沉痛：「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加入杀手阁吗？」
「当年我回京稳定后，曾派人回莲花村，他们跟我说整个村子的被烧了，无一人生还。」
「因为时隔几月，我当时年幼手头没人，就没继续查。」
「我以为你死了。」
说到灭村之事，我回过头望着周祈安。
纵然心如刀割，我也留不出泪水，只是惨淡一笑。
「是一批歹人，他们似乎在寻人，挨家挨户地搜。后来寻不到人，就一把火烧了村子。我被爹娘藏在了地窖最深处，逃过一劫。」
「后来，火灭了，我饿的奄奄一息，爬出时，恰好杀手阁瑾仙路过，是她救了我。」
「她成为了我的师傅，我也加入杀手阁。」
周祈安嘴巴几次张合。
我看透他的想法，嗤笑着：「怎么？诧异一个人人喊打的杀手怎么会救人？」
周祈安抿唇点头。
「那我也是杀手，周祈安，你怎么不把我交出去？」
5.
我伤势过重，只能多躺几日。
周祈安固执地要与我相认，每日都来同我说一些幼时的事。
而我不想与他有瓜葛，冷着一张脸，不搭话。
经常是他独角戏，讲着讲着声音就小了下来。
我嘲讽的看着他：
「村子都灭了，周祈安。」
他慌乱的离开。
后来是搜索一堆小玩意儿来哄我，在他期待的目光下，
我冷嘲：「周祈安，我是一个杀手，不是懵懂无知的高阁小姑娘。」
几日后，我的伤养的差不多，正想离开之时，周祈安又出现了。
他慌忙拉住我的衣角：「雪漫妹妹，一定要走吗？」
我看着他，点点头。
周祈安眼中划过不舍与不解，他软了声音：「那你可否跟我讲讲，为何要杀林侍郎？」
我们坐在檐下的石阶上，抬头遥望星空，如儿时一般。
「林侍郎是个好官。」
周祈安列数着林侍郎的政绩，直夸他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人。
「周祈安，在你眼中，人只分好人与坏人，这个世界是黑即白吗？」
周祈安不解。
「在我们杀手眼中不是。」
「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周祈安点点头。
「在江南，有一个平平无奇的秀才，他每日头悬梁锥刺股，就想高中，早点迎娶员外家的小姐。」
周祈安接话：「林侍郎可是那书生，负了员外家的小姐？我知他只有一正妻，乃是京中官家小姐。」
我摇摇头。
「林侍郎与员外家小姐不相识。倒是与那书生相识。他杀了书生，顶替他的身份，进京赶考。」
「可怜员外家小姐，以为是书生负了他，去他家想投井自杀。」
「这才看到井中尸体，已成白骨，她凭着信物认出了书生。」
周祈安嗫嚅：「林侍郎竟是这样的人…那员外家小姐可以去检举林侍郎，而不是…」
我知他话里的意思。
我望着他，似笑非笑：「一介平民女子，如果检举官员？更何况，官官相护。周世子，你天真了。」
周祈安不仅仅是今科探花郎，更是侯府世子。
就算幼时他在村中呆过一段时日，也不懂的这世道平民百姓的艰难。
他的身份，注定他的成功比别人容易。
我嗤笑：「员外家小姐是来京举报了，状子直接到了林侍郎手中，她被打了一顿扔到乱葬岗，脖子间有一道致命的砍伤，幸亏她命大，遇到我，活了下来。后来，她用命求我杀了林侍郎。」
周祈安瞳孔放大，极大震惊。
「那与你何干呢？」
我笑了：「我是杀手。她出钱财，我接任务，就这么简单。」
周祈安还是不解。
我瞧着月光下他瓷白泛光的肌肤，华丽衣裳服饰，与我布满伤痕的皮肤，粗布制作的夜行衣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不懂，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公之事，是国家律法管不到的。
因为这个世界太多一手遮天的恶人。
就如同莲花村的灭亡。
「漫儿，我虽还不能理解你说的，但我会努力让这个世界少一件不公之事，让恶人得到律法的惩治。」
周祈安眼里闪烁着正义的光：「莲花村之事，我会继续查。」
我站起身。
「等真相水落石出，你可以离开杀手阁吗？」
我望着他，这次轮到我不解。
周祈安直视着我：
「漫儿，你记得幼时诺言，要嫁给我为妻吗？」
我的心久违的加速跳动。
我用看痴儿的目光看向周祈安，后施展轻功离开。
周祈安在身后小跑几步，低声喃喃：「漫儿，我们还会再见吗？」
其实，我更喜欢他叫我雪漫妹妹。
6.
周祈安上了折子，揭露了林侍郎的罪行。
皇帝震怒后彻查，彻查后又震怒。
林侍郎死后还被抄家，可怜了他的妻儿。
抓凶手这件事情也因此不了了知。
而此时，我已经混入福王府。
本来以我的行事风格，直接深夜潜入府杀人。
奈何前有林侍郎之事，全城戒严。
而这福王心知肚明坏事做多了，这王府里外围了好几层，更有高手坐镇。
我只得趁王府买下人之际，混了进来。
为了查当年莲花村之事，我一路进京。
路上接了两笔单子。
福王府是第二笔。
福王王妃次子满月，将于今日办满月酒，宴请众人。
我低着头跟着众婢女端着菜进入大厅。
只觉得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回厨房时，周祈安跟了出来，他似乎醉了，手指胡乱点了一人：「我要去更衣室，你领路。」
那人就是我。
行到拐角处，左右无人，周祈安靠近我：「漫儿，你为何来此？」
我依旧低着头领路，不想回答。
「漫儿，王府戒备森严，我等会儿带你离开。」
这下我来了兴趣：「如何带我离开？」
周祈安顿了一会儿：「我跟王爷说看上了你，讨了你回去。」
我冷笑：「女子性命在你们眼里就是可以轻易掌控吗？何况，为了我一个杀手，坏了自己名声，值得吗？」
周祈安的语气有几分委屈：「漫儿，你就算想与我划清界限，也不必如此冷嘲热讽。」
「你幼时可是最喜欢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