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葱妈唠家常 讲述人：潘女士

当年，20多岁的大伯在镇上开了个理发店，由于手艺精湛，店里生意很好，每天都要忙到晚上7点多才能下班。赚了钱之后的大伯给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那是村里的第一辆摩托车。从那以后，大伯出名了，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很快，大伯的婚事就定了下来，不料大伯结婚的头几天他出事了。那天晚上，大伯跟往常一样天黑才下班，半路上有个人从旁边的玉米地窜出来，大伯来不及躲闪就把那个人撞倒了。

黑灯瞎火的，大伯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被撞到什么程度，骑上摩托车扭头就回到了店里。爷爷和父亲见大伯没回家，打着手电筒骑着自行车去镇上找他，半路上遇到被撞的那个人，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也认识。

那个人说自己是被摩托车撞的，长什么样子没看清，肇事司机跑了。爷爷一听肇事者骑着摩托车，心里不禁一惊，但他什么都没说，先把伤者送到了医院。经过检查，那个人头破了，腿部软组织挫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也得养一段时间。

爷爷和父亲来到理发店，看到大伯躺在店里的沙发上，爷爷问他怎么不回家？大伯说自己干了一天活，累了休息一下。爷爷看出大伯的紧张，就问他是不是骑摩托车撞人逃跑了？大伯说没有的事，自己在店里一直没有回去呢。

那时候，买摩托车的人家很少，能在天黑走那条路骑摩托车的人基本上就大伯一个人，但是大伯就是不承认自己撞了人。爷爷奶奶明事理，带着礼物和钱财上门给人道歉，说大伯年轻不懂事，还主动帮人家干活。

伤者表面说没什么，背后到处说大伯人品差，甚至亲自到大伯的相亲对象家煽风点火说这样的人不能嫁。于是，大伯的婚事就这样黄了。

大伯心情低落，垂头丧气，把责任都推到爷爷奶奶身上，他说：“那个人被撞了，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摄像头，你们凭啥上门承认是我撞的？好好的婚事都被你们搅黄了。”

爷爷生气打了大伯，说他确实人品差，这样的人不配有媳妇。奶奶也气坏了，浑身哆嗦着对大伯说：“你走，我没有你这个儿子，除非我死了，否则别让我在这个家看到你！”

本来是奶奶在气头上的一句话，大伯当真了，骑着他的摩托车就走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大伯好多年都没有跟家里联系，爷爷去世，父亲结婚，大伯都没有回来。父亲问奶奶是否想大伯，奶奶摇摇头说：“不想，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刻，我就注定失去这个儿子了。”

奶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经常会对着大伯没带走的衣物发呆，尤其是大伯小时候的一些物件，奶奶一看就是半天。父亲多方面打听大伯的下落，但一直没有结果。

12年前，奶奶大病一场之后瘫痪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家里又没有别人，只能父亲和母亲轮班照顾奶奶。家里种地还养猪，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儿，母亲累了就会在父亲耳边念叨：“你还是想办法找找大哥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回来尽孝了，老太太不是我们一家的妈！”

父亲说：“我们在明处，大哥在暗处，他不主动回来，我们很难找到他。”这话说完没多久，父亲就收到了一张1000块钱的汇款单，虽然上面没有汇款人的信息，但是父亲断定那一定是大伯寄来的。

从那以后，父亲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张神秘的汇款单，很准时。父亲把自己的怀疑跟奶奶说了，奶奶听了先是愣了一下，后面又说：“我不花他的钱，你给退回去！”父亲听出奶奶的生气，不想刺激她，就说钱已经退回去了，从此不敢跟奶奶再提及此事。

2014年，父亲有了智能手机申请了微信，然后就有个人加他为好友，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伯。大伯跟父亲承认了当年的错误，说这些年自己还是干老本行，也赚到了一些钱。父亲跟大伯说了奶奶的近况，劝大伯回来看看，大伯说自己还没想好，过一阵子再说吧。

父亲给大伯发了奶奶瘫痪在炕上的照片，大伯没有说话，给父亲转了3000块钱。父亲说自己不是要钱，也不是逼着他回来伺候奶奶，就是希望他能回家来看看。大伯没有接话，只是让父亲把钱收着，还让父亲好好照顾奶奶。

这些年，父亲精心照料着奶奶，也曾试着跟奶奶提起大伯，但是奶奶说自己始终无法原谅大伯，早已经把他这个儿子忘了，让父亲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大伯那边也不听父亲劝，只顾每月按时转钱，自己的情况和住处一丁点都不透露。

奶奶病危，父亲通知了大伯，然而直到奶奶闭上眼睛，大伯都没有出现。父亲在大门口放了鞭炮，村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帮忙。这时，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奶奶的遗体前大哭道：“妈，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我只听了您一次话，那就是您活着的时候我不进这个家......”

父亲认出大伯，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父亲一边哭一边捶打大伯，既表达了对大伯的思念，又表达了对大伯的怨恨。

奶奶出殡的头一天，大伯把我们叫进屋里，哽咽着对父亲说：“老二，咱妈出殡，你来打幡摔盆。”父亲没同意，他说：“大哥，你离家30多年，终于回来了，咱爸那个时候你没赶上，咱妈这你不能再错过了。”

父亲说完，大伯抱着头痛哭起来：“老二，大哥不孝啊，咱妈在炕上躺了12年，我一天都没有伺候过，我这个当大哥的，对不起你们一家。咱妈出殡，摔的是孝盆，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不配！”

父亲抱住抽泣的大伯说：“大哥，这些年你一个人飘在外面也不容易，虽然你没有伺候咱妈，但是这些年你打了不少钱，咱妈吃的、喝的、穿的都是用你打来的钱买的，这也是在尽孝，你也是一个孝子，有大哥在，这盆还得大哥来摔。”

奶奶出殡时，大伯举起了孝盆，哭喊了一声：“妈，一路走好！”盆子粉碎的那一瞬间，大伯的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当天下午，大伯就起身要走，临走时还给父亲留了一张10万块钱的银行卡。父亲推脱不要，大伯含着泪说：“我离家35年，咱爸咱妈都是你和弟妹在照顾，送走了咱爸又伺候咱妈12年，跟你们相比，我这点付出不值得一提。”

父亲见留不住大伯，对着走远的大伯说：“大哥，咱妈没了，家还在，你一定要常回来看看呀！”

大伯朝我们挥了挥手，但没有回头。我想大伯一定是不敢回头，怕回头看到我们就忍不住了，因为我们一家人早已泪流满面。

大伯用一辈子印证了那句谚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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