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新生的妹妹是“猪孩儿”。
本来十分嫌弃女儿的我爸突然态度大变，对妹妹爱护不已。
我以为妹妹会因此成为全村人的宝贝。
可是没想到，“猪”，是那个意思……
……
在我们村，要是生了儿子，就把他用新鲜的猪皮包起来。
要是生了女儿，就把她用发霉的牛皮包起来。
寓意猪儿牛女，祖宗满意。
生妹妹的那天，我们家里的水缸开始冒红水，这是个生儿子的好兆头。
大家都以为我妈又要生个儿子，就只准备了猪皮。
没想到我妈生下的却是个女儿！
我爸愤怒之下摔门而去，同村的接生婆也被自己的男人带了回去。
我妈刚刚生完孩子虚弱得很，却根本没人管她。
她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又恢复了一些力气后，指挥着我从桌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新鲜猪皮，给妹妹包了上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脚踹开，离开的我爸又重新出现，他恶狠狠地横了我妈一眼。
“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要给这贱皮子用猪皮？”
我妈泪眼婆娑：“反正这猪皮不用也是浪费了。”
她看向怀里正哭闹不止的妹妹：
“要是没有猪皮牛皮包住，她会死的。”
“你个贱人，还会装可怜了？”我爸走上前来狠狠地扇了我妈一巴掌。
“她死了，谁稀罕！”
说着他就要夺走我妈手中妹妹往地上砸去！
就在这时，我被我爸的动作撞到，也不稳地向一旁倒去，手中的猪皮正正好就掉在了妹妹身上！
“你个小杂种！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我爸狠狠瞪了我一眼，又见猪皮掉到了妹妹身上，仿佛是沾到了什么不祥之物般，狠狠把她往地上一砸！
“嘭”的一声响。
我和我妈都流着泪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我刚刚生出来的妹妹，就要被我爸摔死了。
我爸把妹妹摔到地上了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走还边说。
“还以为是个包猪皮的儿子，却没想到生出个包牛皮的女孩儿，真是晦气！”
但他话没说完，就愣在了原地。
因为一声婴儿的啼哭如平地惊雷般有力，在静寂的屋内突兀地响起。
“哇哇哇……”那是妹妹在哭！
见她没有被摔死，我忙将她抱起来，检查她身上的伤势。
我爸本来还想阻止我，可当他和我一起看到面前的场景后，就被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妹妹身上的猪皮已经消失不见。
而妹妹的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还保存着人形外，其余地方都已经和刚刚覆在身上的猪皮融合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模样！
妹妹变成了一只长有人脸的小猪！
甚至她的屁股后面也摇起了一根小小的、光滑的尾巴！
我吓得连忙松开了手。
结果这一松手，妹妹又摔到了地上！
可是妹妹还是没有被摔坏，哭声一如既往的强而有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的哭声已经一半像婴儿的哭啼声，而一半像是猪的哼哼声了！
我爸这时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将妹妹抱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手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你这小王八羔子，可别摔坏了我的乖闺女！”
碍于抱着妹妹，他没有伸出手来打我，不过他欣喜若狂的眼神还是让我内心一颤。
我爸这癫狂的反应和刚刚对妹妹的嫌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还没等我想清楚为什么，我爸就抱着妹妹跑了出去。
他大喊道：“猪孩儿！猪孩儿！我朱大昌也生出了猪孩儿！”
猪孩儿是什么？为什么发现妹妹是猪孩儿后，我爸对她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我有些害怕地转头去看我妈。
我妈嘴边挂着一抹微笑，“小存，有了你妹妹，我们就能惩罚他们了。”
可是我妹妹，到底是个人还是只猪呢？
第2章
妹妹很奇怪，一出生就不吃母乳。
最后是我爸给她灌了两碗米汤才活下来的。
从那之后妹妹就一直只吃米饭了。
即使她没有牙齿，但小嘴咂吧咂吧，很快就能吞下一碗米饭。
我常常会趁我妈不注意的时候抱抱妹妹。
但千万不能让我妈看到。
因为我妈从来不让我亲近妹妹。
我爸说：“做得对！要是这个小王八羔子把他妹妹哪儿磕了碰了，我打死他都不为过！”
他又指着我的鼻子，狠狠地警告我道：“你妹妹是村里百年难得一见的猪孩儿，是我们家最重要最金贵的人，你要是把你妹弄伤了，我弄死你！”
我瑟缩了一下，不舍地看着在地上爬来爬去吃东西的妹妹，答应了再也不随意和妹妹玩。
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吃了。
我不止一次地看到我爸对着空空如也的米缸皱眉：“怎么米又没了？”
我妈还会遭他一顿暴打：“说！你是不是把这些米都给那小王八羔子吃了？”
“没有、我没有！”我妈哭天喊地，“是猪孩儿，猪孩儿吃得太多了。”
我妹妹已经三个月了，可是他们还不给她取名字，村里的每一个人提到她时，都直接叫她“猪孩儿”。
我爸看了看在旁边到处乱爬的猪孩儿，也逐渐慢下了动作。
最终他走出了门：“我再去跟他们要点粮食，你在家千万把猪孩儿给我照顾好了。”
这时我一般都会小跑在我爸后面，跟着他去，跟着他回，因为他不准我在家和我妹妹待在一起。
可是这天他喝醉了，见我还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就狠狠踹了我两脚，借着酒气吼道：“滚！别让老子看到你！”
我没处可去，只好悄悄回到了家里。
可是我刚一走到门外，就听到我妈在跟人说话。
我家根本不会有人来串门，她在跟谁说话？
我把眼睛凑上窗户的破孔处，却看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幕！
我妈抱着妹妹，可是妹妹脸上的人脸已经没有了。
大眼睛、小鼻子、粉嘴唇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小的眼睛、塌塌的鼻子和一张咧开的大嘴！
这完全就是一张猪脸！
我妈丝毫不觉，还在跟妹妹说话。相应的，妹妹也在回答她。
可是妹妹的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人话，而是猪的声音。
我妈说：“小崽，再等一下，我们一起让他们付出代价好吗？”
妹妹：“哼哼——”
我妈说：“你吃的太多了，要不以后吃点儿猪草和米糠吧。”
妹妹：“哼哼——”
我妈说：“可是你再这样下去，哥哥都要养不活了，坏人不让他吃东西。”
这次妹妹隔了许久，才发出了“哼哼”的声音。
这时妈妈发现了窗外的我，把我叫了进去。
“小存，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不出来，她就叹了口气，往我嘴里塞了几根绿色的草，“刚才的画面，不许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嗯。”
过了一会儿，我爸也带着借的米从外面回来了。
“猪孩儿，过来让爸抱抱。”我爸放下米就喜笑颜开地要去抱妹妹。
妹妹四肢并用地爬到他身边，这时我发现妹妹的脸又变成人脸了。
那刚刚的猪脸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可能就是我看错了吧。
妹妹一天吃五顿，每顿都要吃十碗大米饭。
我爸开始发愁起来，毕竟妹妹还那么小就已经能吃下那么多东西了，以后长大了要吃的更多。
我爸也不赌了，开始正儿八经下地干活。
趁他不在，妈妈就给我舀来一大碗米饭：“我的孩儿，委屈你了，快吃吧。”
我看着那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它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可是我不敢吃，低下头：“这是妹妹的。”
“这就是你的！”我妈强硬地把碗筷放进我的手里。
我再也忍不住了，狼吞虎咽起来。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问：“妹妹呢？”
我妈脸一僵：“睡觉呢。”
不对。
妹妹平时睡觉时打的呼噜震天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一点动静。
我妈拗不过我，终于带我去看了妹妹。
妹妹正趴在猪圈里，和其他小猪一起拱在那只老母猪底下，喝它的猪奶！
妹妹的尾巴摇啊摇，和其他小猪崽几乎融为了一体，根本看不出区别。
我魂都要吓飞了，要是我爸在，绝不能忍受我妈这样对待他心爱的猪孩儿的！
我想赶快进猪圈把妹妹抱出来，却没想到就在这紧要关头，院门打开了。
第3章
来人是村长。
他一进来就在院里转了又转：“你家猪孩儿呢，快抱出来，我带她去祭祭祖。”
我妈脸色煞白，强作镇定讨好道：“村长，我家猪孩儿是女的，还不配进祠堂祭祖呢。”
“话是这么说，”村长吸了口旱烟，“但咱们村子里已经有一百多年没出过猪孩儿呢，这次大家商量后决定，就是这猪孩儿是女的，也可以让她去祭祖。”
“祭祖是要做什么啊？”我问村长。
“哟，还有这么个小鬼头呢，”村长心情很好，摸了摸我的头，“猪孩儿啊，就是可以为全村的人带来长寿的孩子。”
“只是因为它像是为人们带去肉食荤腥的猪崽一样，也是个吉祥的物什儿，所以人们都叫它猪孩儿。”
是吗？可是为什么身为猪孩儿的妹妹会和猪长得一模一样啊……
村长又在催我妈：“快去把猪孩儿抱出来吧。”
我妈强颜欢笑：“村长你回去等等，我把猪孩儿收拾好了就给你送过来。”
村长眯了眯眼，好像发现了不对，他问我妈：“猪孩儿呢？”
我妈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最后是村长进屋翻找了一通，发现在哪儿都找不到妹妹。
最后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猪圈，用手指着我妈：“你怎么敢啊？对猪孩儿这样做，你是在给我们全村的人造孽啊！”
村长把妹妹抱出来，转身走出了院子。
我妈这时转过身，脸上竟然挂着笑，她用布袋装了许多白米饭塞进我的怀里，“跑，往山里跑，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来。”
“等到几天后村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你再去十里外的牛家村找人、去镇上找人来村里，知道吗？”
我不想跑，但我妈却以死相逼，我只好转身往山上跑去！
我跑到山上往下看，看到村长已经带着全村的人都涌向了我家的院子。
他身后走着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爸！
我爸三步并作两步，一瞬间就跑到了我妈的身边，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贱人！我叫你好好伺候猪孩儿，你就是这样伺候的？”
他一拳一拳地朝我妈打下去，我妈哭嚎不止。
我哭着看下去。
我爸边打边问：“说！你是不是把猪孩儿的饭全都给那小杂种吃了！”
“没有、没有！我是看猪孩儿不吃我的奶，就想试试她吃不吃猪奶！”
“贱人！你别给我找借口！说，那个小杂种跑哪儿去了……”
听到我妈说不知道后，我爸打得更狠了。
不知过了多久，村长终于上前将我爸拦了下来。“好了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还有正事要干！”
我爸这才恨恨地停下动作，和其他人一起把我妈抬到了祠堂。
一想到以后可能会见不到妈妈了，我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
我不顾妈妈的命令，跑下了山，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去到了祠堂。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我藏在祠堂外面的田地里，有一块大石头遮着我，谁也看不见我。
我听见里面乱哄哄的，有人在大声说：“这猪孩儿够称了，是要现在就杀，还是再养养？”
“当然是现在就杀。猪孩儿够了称就立马杀了分肉，这可是我们村几百年的传统！”
我被他们的话吓到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原来所谓的猪孩儿，就是像猪一样，要被杀了吃肉！
我还听见了我爸的声音：“不行！再养养！”
有人嗤笑道：“朱大昌，怎么，你舍不得？”
“老子怎么会舍不得？”我爸充满算计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养得越久，自然肉就越多……”
“我知道了！你是图卖猪孩儿肉的钱吧？”
“怎么？你难道还想白吃我的猪孩儿肉？”我爸威胁道。
“好了！”沉默已久的村长再次发话，众人的争执声顿时就停了下来。
村长说：“就把猪孩儿留在这祠堂里，再养养！”
妹妹终于能活下来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
众人从祠堂里面散去后，有人从我藏身的这块大石头前面走过去。
“朱大昌，你儿子跑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伤心啊？”
“伤心个屁！”我爸冷漠道，“跑出去死了才好！老子都不带收尸的。”
“啧啧啧，真没看到过你这样对儿子的。”说话的人停顿了一下，“我听村里人说，你家的儿子不是真的……这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我爸阴沉道：“别多管闲事！”
“也对，反正你现在生了个猪孩儿，可是翻身咯。”
我爸和那个人交谈着离去，祠堂里的人也已经走光了。
我悄悄地在田里爬着，离那祠堂门口越来越近。
我在田里滚了一圈，带着浑身的泥掩饰住自己，这才敢用树枝撬开了祠堂的锁，悄悄进入祠堂。
我在祠堂的后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妈妈，她被一根大铁链锁着，蜷在小小的一块地上，周围都是血水。
妹妹在她周围爬来爬去，饿了就用舌头不停地去舔那滩血水。
“猪孩儿，不能这样！”我上前去把她抱开。
妈妈听到了我的声音，睁开眼睛，眼里满是生气：“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山上躲着吗？你快走！”
“妈，我不走。”我蹲在妈妈的旁边，却比她先流泪，“我刚刚都看到了，我爸打你，他们还想把妹妹吃掉。”
“小存，你放心吧，妈妈死不了，妹妹一天死不了的。”妈妈用手温柔地抚摸我。
“听话，你快去山上藏起来！”
我被妈妈推开，擦了擦泪，正准备离开。
这时祠堂却突然一片大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