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地震那天，我死活打不通丈夫林景年的电话。

大楼轰然倒塌，巨响之后，只剩一片废墟。

“妈妈，你和爸爸怎么不来救我啊，我被压得好痛……”

我反复听儿子死前留下的音频，心如刀绞。

我终于打通林景年的电话，他先冲我吼：“你有完没完？收起你雌竞的把戏！月月失去了爸爸，我当然要好好弥补她！你太自私了！你非要逼死如烟和月月吗？”

后来，林景年知道儿子死于地震，他站在天台，疯了一样求我原谅。

01

今天是小恒6岁生日。

十分钟前，蛋糕店服务员让我去取蛋糕。

林景年正在陪小恒午睡，我就没有叫醒小恒，亲了亲他脸蛋后匆匆出门。

万万没想到，现在会变成儿子独自面临地震的局面。

“妈妈，爸爸怎么不见了？地震了，你怎么不来救我……灯砸在我腿上，我动不了了……呜呜，妈妈，好痛……”

听到小恒发的微信语音，我心如刀绞，直接冲回地震区。

我边跑边回他语音：“小恒，别怕，妈妈这就回来救你……”

估计信号延迟。

小恒新发给我的语音并不是回应我的：“妈妈，爸爸明明答应陪我过生日的，可地震前两分钟，他叫醒我，说有事，就走了。

“妈妈，刚才我让爸爸救我，爸爸说正在忙。你能不能帮我告诉爸爸，我想他了……”

眼泪砸在平路上，我擦干眼泪，安抚他：“小恒，爸爸马上就回来了！爸爸知道你想他！”

大地持续颤抖，警报长鸣。

人群依然逃出地震区，唯有我逆行。

“女士，请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给我们救援队带来不便。”

“女士，请你冷静一点！请你撤退到安全位置，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出所有人。”

我猛地下跪，“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今年才6岁！今天是他6岁生日，求求你们了……”

“请您放心。”

一个个被压的人被抬出，我却没等到小恒。

我再次打开手机，声音颤抖地给他发语音：“小恒别怕，妈妈回来了，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接着，我又给林景年发短信：【你到底去哪了？】

02

救援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

天灾面前，人类如此渺小。

我只有被动等待。

“妈妈……对不起，我坚持不住了，我的腿好痛，肚子也好痛，头也好痛。

“我浑身上下都是血，可我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流血了，妈妈，你教我包扎的方法我用不上了。

“妈妈，你告诉爸爸，他又食言了，他明明答应带我们一起去海市的，他说话不算数，你告诉他，我讨厌他，我再也不要让他当我的爸爸了。

“妈妈，我真的好想爸爸啊。

“我还想爸爸再陪我过一次生日。”

发完最后这段语音，小恒附了一张照片。

灰暗的照片里，他躺在逼仄的角落，他的身上覆盖许多杂物，他能活动的只有头和受伤的右手。“女士，我们尽力了。”

搜救人员把小恒交到我手里时，他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嘴巴不由自主地咧开，整张脸都扭曲不堪。

我浑身上下被抽干力气，怎么都站不起来。

医护人员来到现场，我抱着小恒跌跌撞撞跑过去。

“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

我跪在地上，朝他们磕头：“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

“节哀。”

这两个字像是钢钉一般，把我钉在原地。

我的小恒，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03

我在医院醒来。

爸妈站在我床边，一夜之间他们白了发，我妈握紧我的手：“念念，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小恒他……不愿意看见你这幅模样。”

我把脸别去一旁，倔强地点头。

当天下午我便办理好出院手续。

紧接着跟我妈来到城南的火葬场……

在火葬场门口，我再一次给林景年打去了电话。

小恒的最后留下的音频，字字句句都在表达着对林景年的思念之情。

我想，在投胎转世的路上，有爸爸妈妈陪他，他才不会害怕。

电话响两声后被挂断。

我不死心，继续打过去。

无一例外，全部被他挂断。

紧接着，他发来一条短信：【有事，我忙完打给你。】

小恒被火化后，我找律师拟好离婚协议书。

“念念，你想好了吗？

“当年你可是哭着喊着要嫁给林景年的，以后，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当初我爸妈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我以绝食、自杀逼迫他们，闹得家宅不宁。

后来得知我怀孕，他们迫于无奈松口答应我嫁给林景年。

如今回看，当时的我，过于可笑。

我再也不想和林景年有任何瓜葛了。

“妈，我错了。”

我妈擦干眼泪：“没关系，念念，你做什么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04

小恒葬礼那天。

我给林景年打了10个电话，他全都没接。

我跪坐在蒲团上：“小恒，对不起，你爸爸今天来不了了。”

林母道：“念念，你和景年现在还年轻，还能再生个二胎，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还是听妈一句劝，养好身子吧。

“你也别太怪景年，他工作刚稳定，现在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们夫妻一场还是相互理解一下。

“你和景年谁送小恒都是一样的。”

我满脸鄙视：“是啊，他忙到连儿子的葬礼都没时间来参加，也不知道你百年后他有没有时间来给你收尸。”

林母怒极反笑：“叶念，你真是不可理喻！不怪我们家景年整日待在别的女人家里不想回来。”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被我爸推了出去：“滚滚滚，小恒的葬礼不需要你，你别脏了小恒的轮回路。”

来来往往的宾客很多，有看我热闹的，也有同情我的。

有人说：“这样的男人要这做什么？活着跟死了简直没什么区别，念念啊，听阿姨一句劝，早点离婚吧。”

也有人说：“当初她死活要嫁给林景年，也不知道这次儿子的离世能不能让她清醒点。瞧，这就是自以为嫁给了爱情的年轻女孩。多可笑啊。”

……

我对林景年的恨意到达顶峰。

如果他带着小恒一起出去，小恒就不会死。

可他还是为了柳如烟母女放弃小恒，让小恒孤零零地死去。

05

半个月后，林景年出差回来。

他依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去许如烟家。

我在许如烟家楼下成功蹲守到他。

他看见我的瞬间，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谁让你来这儿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等我安抚好月月的情绪我自然会回去给小恒补过生日吗？

“你怎么连个孩子还不如？小恒都能理解我这个当父亲的不易，你为什么要如此咄咄逼人！

“月月失去了爸爸，我多关心关心她怎么了？你和如烟同为母亲，你就不能稍微体谅她一下？收起你这些雌竞的小把戏！这么多年了，你没演够，我都已经看够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咽下喉间的苦涩。

半个月没见到小恒，他一点儿都不想小恒吗？

许如烟女儿林月月没有爸爸，所以林景年自然而然就充当起爸爸的这个角色。

林景年陪我和小恒吃晚饭时，林月月一打给他说想吃城西的小蛋糕，林景年就可以扔下我和小恒出门，排两个小时的队去给她买。

林月月说想去游乐园，林景年便忘记接放学的小恒，让他在学校等了他几个小时。

……

过往种种，可笑之极。

我冷笑着反问他:“到底是林月月失去了爸爸，还是小恒失去了爸爸？你这个爸爸活着跟死了究竟有什么区别？

“你知不知道，小恒他已经死了！你明明答应好陪小恒过生日，我出门拿蛋糕，你不能等我回来再去找许如烟母女吗？”

林景年不停地来回踱步：“叶念，你为了争风吃醋竟然开口诅咒小恒，你身为母亲，怎么能如此恶毒？”

我快速地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这一巴掌，是为了小恒。”

小恒到死都心心念念的父亲，却更在乎许如烟的女儿。

那天，林景年出门前，小恒抱着林景年的大腿苦苦哀求：“爸爸，今天我过生日，你一定要回来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林景年当即答应。

可他没有回家。

如果他在，或许变故发生时，他能救下小恒！

“啪——”

又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为了我自己。”

06

林景年猛地把我推开：“叶念，你闹够了没有！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他嫌恶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我全身。

这张令我痴迷的脸，此刻竟让我觉得恶心。

我强忍反胃，递给他离婚协议：“签字。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

他没接：“叶念，我没想过要和你离婚，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处理好月月的事情就回来陪你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许如烟。

他接完电话，急匆匆就要上楼。

我抓住他的手腕：“你跟我去见小恒最后一面。这是他的愿望。”

林景年猛地甩开我的手，“我真是受够你了！你能不能懂点事？月月做噩梦了，哭着喊着要爸爸！我必须过去哄她！”

还没说完，他就着急转身，跑回许如烟家。

真可笑。

在他心里，去安抚做噩梦的林月月，比见小恒最后一面重要。

我看着他的背影，再次向小恒道歉：“对不起小恒，妈妈错了，实在错得太离谱了。”

我就不该爱上林景年。

他从始至终把我当做许如烟的替身。

我的小恒，被我牵连，也没体会到他的爱。

小恒刚出生时，我不止一次想过和林景年离婚。

可我舍不得小恒刚出生就没有爸爸。

后来小恒渐渐长大，他总是抱着我的腰，奶生奶气地说道，“妈妈，爸爸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今天会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你都不知道隔壁胖丫她爸爸妈妈每天都会陪她吃晚餐，我好羡慕啊。

“你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好不好？”

我该怎么告诉他呢？

我该告诉他，你的爸爸不爱妈妈，也不爱你？

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替林景年找借口。

“小恒乖，爸爸在忙着赚钱呢，你不是想要奥特曼吗？爸爸赚了钱才能买给你。”

可小恒撇了撇嘴：“妈妈，我不要奥特曼了，我不想爸爸那么辛苦。我只想要爸爸陪我。”

我垂下眼帘，不敢让小恒看见我眼底的失落，只能再次骗他：“好啊，妈妈试试吧。”

07

我回头看了看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这套房子是爸妈买给我的。

“这是妈妈给你的礼物，你和景年结婚了，你们俩以后总不可能带着小恒睡大街吧。

爸妈没在你身边，这就是你的避风港。

妈妈比谁都希望你能幸福。”

……

我苦笑一声，决定带着小恒回到自己家。

我的房间还是和从前一样，从布局到装饰都是一模一样。

我爸曾说，这永远都是我的家。

受了委屈也好，想家了也罢，我可以回来。

当初，我一心扑在林景年身上，我坚信这世上没有捂不热的石头。

事实证明我错了：林景年是块儿冰，我越是捂着他，他越是化作一滩水，流逝得更快。

更何况，他还是一滩烂水。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是小恒的身影。

他刚学会用手机时，我给他注册了微信号。

微信头像是他画的一家三口。

他迫不及待地加林景年。

【爸爸，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你今天下班回家能不能给我买一个兔头？】

林景年偶有回复，大部分都是小恒自顾自的说。

小恒也不恼，当林景年回复他时，他总是开心地转圈圈：“妈妈，爸爸回我微信了，他还答应给我买兔头！”

那天，小恒既没等到他亲爱的爸爸，也没等到他想吃的兔头。

08

小恒死后的第50天。

林景年终于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