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的咖啡杯边缘还留着半圈口红印,林薇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这个七年来从未亮起的名字,此刻正在通讯录最顶端闪烁着幽蓝的光。丈夫的鼾声从卧室传来,混着加湿器水雾蒸腾的细微响动,她突然想起今天晨会上总监那句“三十岁还做不出成绩就该考虑转岗”的敲打,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十七岁那年的暴雨天,程野把校服罩在她头顶狂奔过三条街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他们在巷口屋檐下拧着滴水的衣角,他忽然说:“你睫毛上沾了雨珠,像戴了钻石。”这话让林薇整个高三都在笔记本扉页画满六棱形晶体,直到高考前夜发现他送来的复习资料里夹着美术学院招生简章——原来他早知道她偷偷用速写本代替错题集。
此刻通话键按下的瞬间,林薇被自己惊得猛然缩回手指。梳妆镜里映出她眼尾新添的细纹,去年买的抗衰精华还剩半瓶,瓶身上“逆转时光”的广告词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刺眼。微信对话框突然弹出丈夫的消息:“明天妈手术,记得请假”,后面跟着三个拥抱表情。她望着床头柜上婆媳合影里僵硬的笑容,想起上周婆婆当着亲戚面说“小薇什么都好,就是肚子没动静”时,丈夫低头扒饭的沉默。
程野的朋友圈停留在五年前的深秋,照片里他在慕尼黑美术馆临摹柯罗的《珍珠女郎》,配文是“有些光只能封存在画布里”。当年美院落榜后,他在火车站攥着她的录取通知书说“我这种人注定活在沟渠”,却在她入职跨国公司的庆功宴上,托人送来整套莫奈画册。此刻林薇的指尖划过他最新动态里某少儿美术培训机构的招聘海报,突然发现海报角落印着“联合创始人”的字样。
加湿器的水位线降到红色警戒区时,林薇终于按下删除键。晨光穿透窗帘的瞬间,她给丈夫发了条消息:“下午陪我去看生殖科专家吧”,然后从抽屉深处翻出蒙尘的速写本。茶水间的磨豆机嗡嗡作响,她在年度计划表“三十岁目标”栏重重写下“报名成人油画班”,咖啡香气里混着丙烯颜料特有的苦涩,像极了十七岁那场暴雨后程野校服上的皂角味道。
傍晚的医院走廊,丈夫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其实我偷偷报过烹饪课,妈那边我会去说。”林薇望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孕期营养指南》书角,突然想起今早部门会议上,自己把PPT里的“市场占有率”改成了“情感共鸣指数”。候诊区的电视正在播放艺术展新闻,镜头扫过程野指导孩子们调色的侧脸时,她悄悄把手机壁纸换成了自己刚完成的向日葵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