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周六,我特别选了这个日子,打电话给阿坤:
“我买了两张《灌篮高手》的电影票,我们两个一起去看。”
他在电话的那头,愣了几秒钟之后,才回答我:“好。”
我们俩是发小,读中学时,又分到一个班,上学一起上,放学又一起回家,形影不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灌篮高手》的漫画书出来那阵,我们俩就凑钱买。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我不想让他花钱,因为他的家境比较困难一些。
动画版《灌篮高手》播出的时候,我家大人把着电视不让我看,于是我就借故到阿坤家写作业,然后两个人看得不亦乐乎,也没人管。因为阿坤的父亲,每天都蹬着三轮车去收废品,通常要很晚,才能回家。
那时在“湘北五虎”里,我们最爱的,当然是帅气的流川枫,和创造奇迹的樱木花道,其次是队长赤木刚宪,和后卫三井寿。
没人会注意到宫城良田。甚至在热烈讨论时,也很少会提到他的名字。
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我们当时喜欢流川枫和樱木花道,不如说羡慕他们俩。
比如流川枫,不仅长得帅,而且家境好,所以他的自信,他的孤傲,也仿佛变得理所当然。在校园里,这样的男生,通常都是“王子”一般的存在,是众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而樱木花道呢,他简直是个天才,弹跳力、速度、耐力等,均非常人所能比拟。最关键是,他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而且悟性特别高。
好似这些球员中,最弱的存在,就是宫城良田了。
他不仅个头矮,而且天赋也不高,要经过非常刻苦的训练,才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就像阿坤和我,以及校园里,更多的普通少年一样。
但我们的心中,也有各自的梦想。
只是不为人知而已。
也没人愿意花时间,来听听我们的目标和设想。
大人们都在忙碌着为一日三餐而奔波。而同龄的小伙伴,都忙着在向流川枫和樱木花道看齐。
于是我和阿坤,只好“惺惺相惜”。
我和阿坤,家境都很普通。我的父母,都在工厂上班,都是最普通的工人。而阿坤,母亲在他7岁那年就去世了。他的父亲,以卖卤菜为生,和阿坤相依为命。
我们俩的学习成绩也很一般。我拼尽全身吃奶的劲儿,才偶尔有可能挤进班上前五名。阿坤呢,则一直在班上二三十名的位置徘徊。
中学的时光无聊且漫长。幸好会有一些漫画书和动画片,给我们单调的生活,带来一些光亮。
我记得读初一的时候,第一次从同学那里看到了《灌篮高手》,觉得很神奇。但那同学并不愿意与更多人分享,于是我就和阿坤把早餐钱省下来,换成一本本漫画书。
1996年在电视上看到了动画版的《灌篮高手》,喜欢得不得了。好像当时学校所有的男生,都喜欢上了“打篮球”,我和阿坤也不例外。阿坤还因为长得身材高大而被选上进入校队,我很为他感到高兴。
那时,阿坤的梦想是,长大后,能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这样,他的父亲,就不需要一把年纪了,还瞪着三轮车沿街叫卖了。
可是有一天,当我们照常打开电视机,收看《灌篮高手》的时候,却听到里面的赤木刚宪说:接下来就是全国大赛了,咱们大赛见。可从第二天开始,却再没看到《灌篮高手》,那心内的失落,不言而喻。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再看到《灌篮高手》时,就已经是27年后的今天了。
当年想成为篮球运动员的阿坤,如今成了一名网约车司机,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但和老婆的关系,并不太好。听他常念叨的原因,是老婆嫌他赚得太少。
所以,我打电话给阿坤的时候,心里是有负疚感的。因为我喊他出来看电影,他的老婆,一定又会骂他一整天,“有这个时间,多拉几单,不香吗?”
所以我专门选了周六,因为听阿坤讲,一般周末的时候,他能接到的单子,会相对少一点。
我与阿坤,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了。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但平常大家都各忙各的,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他看上去,似乎又胖了一圈,头发也日渐稀少,几近秃顶。精神状态,也不好,很疲惫的样子。
我请他吃饭。他吃得很快。大概是一种职业习惯?菜还没上齐呢,他就说他已经吃饱了。不知怎的,我的鼻子突然一酸。使劲忍了,才没让眼泪落出来。
真没想到电影院里会有那么多人。而且好多,都是跟我和阿坤一样的中年大叔。有的还穿上了特制的球衣前来观影。仪式感满满。
我转头看阿坤,发现他的眼眶也红红的。
其实电影版的《灌篮高手》,与我们所想象的,有很大区别。
比如电影的画风,就与我们小时候所看过的电视版,完全不同。不过相比较电视版中的童稚和卡通感,我更喜欢如今的写实风。因为更加真实和细腻,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仿佛每个角色,都那么鲜活地呈现到了我们的面前。
还有故事的主角,也不再是樱木花道,而变成了宫城良田。
这多少令我们有些吃惊。
因为在我们心中,樱木花道或者流川枫,才更具有“主角光环”吧?
可是井上雄彦在创作电影版《灌篮高手》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重复老路”,而是“另起炉灶”。
他想创新,选择全新的角度,来挑战自己。
之所以选择宫城良田,大概是因为他的经历,更能体现井上雄彦最想表达的东西——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突破自己的过程。
哪怕是最常被人忽略的宫城良田,也是一样。
如果是在27年前,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想成为樱木花道。
可是27年后,我们才发现,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宫城良田。
平凡、普通、资质平平,生活的难关摆在我们面前,一个接着一个,步履维艰。我们永远无法像樱木花道那样凭借天赋就能将一个个难题轻松化解。于是我们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来迎接挑战,来面对困境。
支撑宫城良田的,是他哥哥留下的那句话:不要退缩。
支撑我们的,其实也是埋藏心底的那个声音:不要放弃。
看完《灌篮高手》,早已不再年轻的我们,才真正懂得了井上雄彦的用意。
他在电影版《灌篮高手》中,展现了我们曾经的青春,同时更让我们体会到了此刻的人生。
我也仿佛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在电影市场普遍低迷的当下,《灌篮高手》为何能做到“一骑绝尘”的原因。
这部体育动漫IP电影,在上映前就获得空前热度,不仅成为了中国影史进口动画预售票房的冠军,而且在4月20日上映首日,就获得了18.2万场的排片量,截止到目前,短短3天时间,它的票房更是突破的3亿元。
在各大平台的口碑,它也做到了全平台破9分。在某平台更是收获了9.8分的高成绩。
除了情怀之外,还有许多励志的东西,在里面。
尤其是从宫城良田身上,我们真的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
这个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少年,在这之前,没人留意过他内心的伤痛和迷茫,甚至更多的人,还会对他的敏感和焦虑嗤之以鼻。
但我们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宫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父亲,母亲艰难地拉扯着三个孩子。宫城原本有个哥哥名叫宗太,是全家人的骄傲。然而一次海难,又夺走了宗太的生命。这对宫城的打击非常大。从此,他活在宗太的阴影里。他努力想做到像宗太那样优秀和出类拔萃,但他发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难以达到宗太的高度。
从此,他开始变得不合群,而且十分在意别人的目光。最终,他只能通过篮球这项哥哥生前最爱的运动,来完成精神上的自我救赎和治愈。
他是宫城是“湘北五虎”中,最接近普通人的一个。他个头小,人不帅,心理素质也有待加强。他总说自己的心会怦怦跳,所以在紧张的时候,只能佯装镇定。
也就是说,宫城要想取得像哥哥宗太或者樱木花道、流川枫等天才球员那样的成绩,他就只能付出比他们多得多的努力和汗水才行。
可就算这样,他投球的命中率也不算高,要想成为明星球员,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谁说这样的人,就不配站在人生的“C位”?
因为热爱,宫城没有放弃。哪怕最终的结局,还是失败。
因为心怀梦想,所以他一直咬牙坚持。哪怕一辈子都长不到赤木刚宪那1米93的身高,但也要拼命靠近哥哥的距离。
并且他在打篮球的过程中,还找到了快乐所在。他那郁闷的人生,也变得明亮起来。
宫城的成长过程,是不是像极了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
所以在看《灌篮高手》的过程中,我流了很多泪,一方面是心疼宫城良田,另一方面也是致敬遇到挫折还要勇往直前的我们。
影片的结尾,当身材矮小的宫城,突破最强山王对手的层层联防,将球运到前场,给队友制造得分的机会,并最终反败为胜的时候,影院突然掌声雷动。这时我感觉我的手也被阿坤一把攥住,而且越攥越紧。
转头看他,我发现他也早已泪流如注。
灯光亮起,我俩一直到音乐结束,才离开影院。我问他多久没打篮球了?他说,十几年了没碰过,没时间。然后我送他去地下车库。因为我知道,他马上又要接单了。可是坐进车里,他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过了很久,他突然对我说,我老爸的病,越来越重了。
我想起27年前的那个少年,曾经说过的美好梦想,成为一名篮球运动员,然后让自己的父亲,过上更轻松一点的生活。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中学毕业后,他没考上大学,到深圳打了十几年工,认识了现在的妻子,然后就做起了网约车司机。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好似生活总不能如意。
“我感觉我特别没用。”他说。然后这个40岁的汉子,就趴在方向盘上,毫无防备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用手去拍他的背。对他说:会好起来的,就像电影里的宫城一样。
他哭累了,用手抹了一把脸,重重地点头,说“是,会好起来,我知道。”甚至还朝我笑了一下,比哭更难看的笑。
但我知道阿坤的负面情绪已经过去,就跟他小时候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我更知道他是个有韧性的人,哪怕在残酷现实面前连连败退,但依然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灌篮高手》中的宫城良田是这样,而我们,谁不是这样?
阿坤一脚油门开出去,没多远,又倒回来,说“什么时候,咱们再打一场?”我说“好,时间你定。”像极了读书时,我们无忧无虑的模样。
刚刚,我翻看朋友圈,发现他写了这样一段话:在歧路纵横的现实面前,普通人的梦想,没有光环,只有真心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