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文一刀

按：民办教育是推进民生改善的重要力量，但多年累积的问题也不少。

去年至今，围绕民办教育的规范与转型一系列新政加速落地，尤其民校营利与非营利分类管理推进之下，规范发展的“四梁八柱”基本确立，只待各地落实。

此时，“咸阳高新存志学校”却频现风波。

这所原本是咸阳高新区试图打造的标杆级民办非营利学校，却因来自上海的合作办学方长期无法落实“引进名校”承诺，而不断陷入窘境。

从办学许可证过期，到作为主办方的上海爱立诚公司被指挪用学校资金、大搞关联交易利益输送等，一时令各方无所适从。

更蹊跷的是，值关键之际，各种偷换概念与混淆误导倾巢而出，加之办学天然的专业性，遂令咸阳存志学校的水越搅越浑，许多家长愈发茫然。

厘清问题出在哪里，首先需要梳理前后经历。

2019年6月，咸阳高新区举办了一场重要签约，当时所有的对外发布都异口同声道：“（这次签约）标志着同济大学附属存志学校正式落户高新区。”

签约的对手方为上海爱立诚教育投资有限公司（下简称‘爱立诚公司’），与咸阳方面的约定中，爱立诚称其“合法拥有同济大学附属存志学校品牌使用权”，同时承诺引进同济资源合作办学。

次日的咸阳日报，将这条消息排到报眼位置，地方对引进名校联合办学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不久，鉴于该校使用的全称由“上海同济大学附属存志学校”与“咸阳高新存志学校”合并组成，外界一度又将此次合作解读为“上海同济大学存志学校分校落户咸阳高新”。

遗憾的是，约两年后，这些想法都如肥皂泡一样彻底破灭。

之所以将这种破灭称为“彻底”，是因为在这两年多时间里，众人在“沪上名校”入陕这件事上的期待，是像秋天的树叶般一拨一拨落空：开始以为是“咸阳多了一所同济附属”，之后发现其实和同济并无半毛钱关系；

事实上，咸阳这所学校根本不可能成为同济附属学校。

大学（或机关、事业单位）的附属学校，一般是为了解决单位教职工子女上学而建或与他人合作，如果一所大学（或机关、事业单位）在其他城市没有分校、分支机构，就无法要求附属学校，因为其当地没有教职工。

“那至少也应该是同济附属存志学校的‘附属’吧”，大家这么忐忑着；

去年年底，又发现该校试图将加挂的那块“同济附属存志学校”牌子悄悄摘掉时，才猛然警醒，原来与同济附属存志学校竟也没有直接关系。

也就是说，咸阳方面辛苦打造好的一流校舍里，到头来引进的只是一家注册在上海的民办教育公司——上海爱立诚教育。

一直以来，让老陕们的期待尚能维持一定温度的，无非是这家教育公司办过的“上海民办存志学校”，2013年之后冠上了“同济附属”的前缀。

不过，同济大学从始至终没有在“上海民办存志学校”的办学许可证上出现过，至于在同济大学始终“缺席”情况下，如何将“上海民办存志学校”正式在教育部门更名为“同济大学附属上海村志学校”，当中更是暗影重重。

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寄希望上海爱立诚公司带来同济也罢、同济附属也好，这所有期待如今已经彻底冰凉。

前后两年多时间，爱立诚公司给咸阳高新真正带来的，只有他们自己，同时从咸阳高新这所学校“掏”走的，却是“大大的”。

如此高妙的“乾坤大挪移”，背后谁在操盘？如何操盘？解剖这个案例，对民办基础教育健康发展，具有丰富现实意义。

一、咸阳存志学校：各方角色

民办非营利学校合作办学过程中，学校建设与举办学校是两件相互独立的事项，学校建设方可以参与学校举办也可以不参与。

咸阳高新存志学校的投资建设单位，是咸阳高新领航教育有限公司（下简称‘咸阳领航教育’），举办方则包括领航教育和上海爱立诚公司两家。

民办非营利学校实行理事会(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理事会则由举办方根据各自在开办费的出资比例共同组建。

就咸阳存志，学校建设是咸阳领航教育总投资8.5亿完成，开办费仅300万。

渴求同济心切，咸阳领航教育在参与举办学校时只获得了40%比例，校理事会为上海爱立诚公司实控。

两年多时间里，上海爱立诚公司之所以一路“过关斩将”取信于咸阳领航，核心“法宝”就来自那所位于上海杨浦区的“同济大学附属存志学校”。

二、民办存志与上海同济：关系与猫腻

有关上海同济存志学校的前世今生，其官网这样介绍：前身为1953年创建的上海市控江中学的初中部（公办）。1996年，学校转制民办初级中学，更名为上海市民办存志中学。2013年和同济大学合作办学，更为现名。

该校的文明创建官网上，2015—2017都每年发布社会责任报告。报告中对1996年转民办之后，学校主办方的演变显示如下：

1996年—2000年由上海烟草集团公司与上海市控江中学主办；

2001年-2005年由上海卫百辛集团公司、九州房产公司、上海师惠教育联合发展有限公司、上海市控江中学联合主办；

这几家主办方里，前两家公司为杨浦区国资系，师惠教育联合公司为杨浦区校办工业管理部（事业单位）下属。

2005年-2014年上海爱立诚投资教育发展有限公司、杨浦社会发展投资有限公司主办；

2014年-至今，由上海爱立诚教育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主办。

《杨浦区教育局关于同意上海同济大学附属存志学校变更举办者的批复》显示，正式批复学校举办方由两家变为爱立诚一家的时间，是在2015年4月。

从这个演变过程当，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从1996年至今，同济大学从未在学校办学许可证上出现过。那么，学校是如何成为“同济大学附属？”

这里，就需要再介绍一家企业：上海平土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该企业曾经的官宣介绍中，自称为一家“实业投资、房地产投资开发与经营为主业的大型企业集团，下属子公司叁十余家”，并详细描述了自己与同济大学联手搞事情的经历。

包括：平土集团与同济大学合作成立的同平科技园投资公司承担了环同济大学嘉定校区产业带的开发工作；平土集团携手同济大学与德国西门子集团共同出资打造的中德同济宝隆医院。

平土公司与存志学校、爱立诚之间的关系为：企业简介称，“平土集团所收购了上海民办存志中学。”

公开信息显示，平土公司在上海曾开发的一个项目，名为“爱立诚大厦”。2004年，爱立诚教育成立，次年就成为“上海民办存志”的主办方之一。

也许正是与平土公司这种“亲密无间”的友谊、关系，同济大学甘愿给原“上海民办存志中学”冠以自己的附属校之名（理应有解决教职工子女就读的约定），同时在办学许可证上仅由爱立诚公司“一家独显”。

三、“平土系”往事

虽然平土公司自称“有三十多家下属企业的大型集团”，其行事却显得比较低调，表现之一就是公开信息中亮相不多。

“平土系”企业股权穿透显示，实控人包括李彦斌、李彦文、李彦杰、李彦清等。

平土公司的股东之一为上海恒疆实业有限公司（持股 48%），公司实际控制人为李彦斌、李彦文、李彦杰三兄弟。

2018年，上海光明集团旗下上市公司光明地产（600708.SH）公告收购平土旗下烟台公司时，相关报道称平土背后的李氏系列实控人为兄弟关系。显然，这是一个家族企业。

2010年，平土设立烟台公司，宣布在烟台牟平开发区打造“占地2600亩的超级大盘国际社区”，一期计划“2012年正式交付使用。”

这个项目不久烂尾，到光明地产收购时，项目只完工十分之一且停工已两年半，同时审计显示资不抵债。

平土公司及股东上海恒疆也被列入“失信开发商”，比如上海恒疆曾在2016年10月11日被奉贤区市场监管局列为经营异常，原因是公示企业信息隐瞒真实情况、弄虚作假。

四、爱立诚教育起底

上海爱立诚教育投资有限公司成立于2004年，初始股东“李彦清”，此人也显示为“爱立诚教育创始人”。

爱立诚教育投资有限公司目前实控人实控人李懿，同济大学建筑管理90级，曾在平土系多家地产类公司任职或持股。

同济大学官网显示，2015年、2019年，李懿均以“上海平土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总裁”身份前来参加活动。

显然，爱立诚教育脱胎于地产商。但这并不妨碍在2017年4月，爱立诚教育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向同济大学捐赠1000万元人民币。

在进军咸阳洽谈合作的前一年，爱立诚曾参与过一个较大手笔的项目是山东潍坊下属青州市青州中学的合作办学。

公开信息显示，这所学校总投资5.6亿元，由潍坊育禾教育发展有限公司投资建设。

2018年1月，学校冒着大雪奠基，当地对项目的一腔热情跃然纸上，究其原因就四个字：同济附属。

彼时，这所学校直接以“同济大学附属存志青州中学”的名称进行奠基，显得与“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存志学校”平起平坐，很容易让人以为同济大学又添一所附属学校。

而现实却是，没多久，这个项目就陷入严重纠纷。2020年4月，青州中学的举办者无奈变更为建设方潍坊育禾教育公司。

当年，其曾经与爱立诚发生纠纷的激烈程度，从一份判决书中的描述，即可品味一二。

山东京安保安服务有限公司曾任青州中学安保管理，后产生纠纷，裁判文书显示：“潍坊育禾教育发展有限公司取证证明，与上海爱立诚公司产生纠纷期间，京安公司代表上海爱立诚公司蓄意滋事，阻碍青州中学进行相关的基础设施建设。”

虽然有如此劣迹，上海爱立诚公司依然在青州“合作”未果之后，紧接着就来到咸阳，一样的配方、同样的套路施展开来，直至咸阳人恍然大悟。

2022年，咸阳领航发送给上海爱立诚的解除合同通知书，列举爱立诚公司“多重欺诈”，矛盾大幕自此拉开。

接下来发生的，更是一系列蹊跷现象，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