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赌神传说

小人书来了 2023-06-11 13:39:56

临淄人王友直,精通赌术,尤其擅长掷色子。他常常一掷百万,且百战百胜。他便靠这个本事发家,成为了当地的巨富。

中年以后王友直挣够了钱,金盆洗手,把家里的赌具也全都毁了,不再沾染赌博。从此泛舟五湖,游遍祖国高山大川,过上了潇洒快意的生活。他生性豪爽,好打抱不平,忧人之忧,急人之急,人们常称他为当世杜季良(东汉豪侠之士)。

一年夏天,王友直携带了上万贯钱财,准备到闽越一游。行船到了洞庭湖,刮起了大风,船无法行进,就把船停靠在岸边,一等就是好几天,烦闷无比。

一天晚上,天气阴沉,王友直秉烛独坐,百无聊赖。差不多到了半夜的样子,本来准备睡觉去了,这时候忽然听到有骰子声,他人一下子精神了,这声音他太熟了,他就是靠这个发的家啊。

仔细听声音好像还不远,他心中大动完全忘了自己金盆洗手这事儿。这几天太闷了,他正想找点事消磨时间。

忽然有俩身穿青衣的俏丽婢女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出现,径直走进船舱,这俩姑娘长的很标致,唇红齿白十三四岁模样。

她俩走进来,向王友直施礼,说道:“我家主人正感到长夜无聊,想邀请佳客过去,一起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王友直问她们:“你家主人是谁?”

她们答道:“见了您就知道了,我们不敢事先泄露。”

王友直原本就好赌,此时,就高兴地跟着她们去。

刚走出船舱,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见,青衣女子也不需灯烛,只在黑暗中扶着他往前走。

王友直觉得踩在脚下的东西,不是石块,也不是木头,又滑又软,如同油脂,看下去,又分辨不出来,然而耳边轰轰作响,好像有波涛涌动的样子,王友直心里觉得很奇怪。

过了好一会儿,来到一个地方,灯火辉煌,已经离开船走到陆地上了,并且有一处宅第,像是个王侯之家,门庭高大,柱子屋宇非常巍峨雄壮,从里面传出来掷色子的声音。

刚走到门口,青衣女子就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出来说道:“主人请客人进去。”接着,便见到有四个奇人,形貌像神仙画像一样,上前来欢迎他:“萍水相逢,滞留他乡,无事可做,希望能与君共度今宵,消遣这漫漫长夜,请您不要见怪。”

王友直看他们的形貌和住处,知道他们不是人类,然而他生性豪放,也不害怕。

众人把王友直请进去,到大厅中坐下。王友直看屋子,真是富丽堂皇,无可名状。大家都谦逊地把王友直让到贵宾的位置上,然后他们才又相互推辞着坐下。

茶水已上来,王友直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询问他家的家世,坐在首位的那人答道:“说出来,怕惊到你,在下便是鄱阳湖的君长鄱阳君。”然后,又对着另外三个人说:“这三位,也是各地海湖的君长。因为去朝见盟主洞庭君,刚好遇到您外出游览,滞留在这里已有两天了。今天晚上月色昏暗,云气阴郁,我们心情也十分的不畅快,听说您向来为人豪爽,因此也不怕打扰您,叫仆人去把您请来。要是您不认为人神殊途,不拒绝我们,我们实在是荣幸之至。”

王友直一脸惊愕的样子,立即站起来,谦逊地向他们道谢,说:“我乃草莽愚夫,浊尘下人,恐怕难以承受如此大的恩宠,能得与各位仙人相遇。”说完,向他们拜了两拜,其他的那三个君长,也都向王友直回礼。

鄱阳君叫左右的下人,摆开赌局,说:“如此佳会,实在难得,良宵易失,不能拖拖拉拉,耽搁了大好时光。”

于是,大家便坐下来,开始赌博游戏。

王友直的兴致很高,赢得也多,没多久,就把四位的赌资全赢过去了,快要接近五更天了,王友直前前后后已堆了十几万贯的银钱。

其中一位是太湖的君长太湖君,心里很不服,大叫道:“拿我的玉钩来!”

左右的人,便拿来一件东西,王友直看过去,见匣子里装着一件像倒垂着莲花一样的东西,像雪一样洁白,晶莹剔透,差不多有一尺来长。

太湖君刚把它从匣子里取出来,光芒便照满了整个屋子。

王友直知道这是极品宝物,心里也很羡慕。

四位又笑着对王友直说:“这宝贝价值连城,愿意拿出来和你再战一场,一决雌雄。”

王友直也笑着说:“好。”

接着,王友直的运气可没有原先那么好了,一连几盘都输了,连脸色都变了,自己赢得的钱,又全输了回去。

王友直还是不愿意服输,于是大声叫道:“我船上还有上万贯钱,我把它们当资本,再和你们赌一场,赌那个玉钩,只赌一盘,要是我输了,我甘愿把我的钱当作是给四位君长寿礼,要是我赢了,我只要那个玉钩。”

他们也不在意,轻易地就答应了。等掷下色子,五颗都是红色的,其中一颗在盆底转个不停,王友直兴奋地吆喝着,在他的吆喝声中停下来,也是红色的。

王友直欢喜得不得了,便伸手把那玉钩取过来,拿在手里,说:“承蒙诸君的厚赐,其它的东西,我都不需要了。”于是,向他们告辞要回去了,四位君长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当时,天也开始亮了,迫不得已,就让王友直回去了。

王友直走出去,原先那两个青衣女子又来送他回去,并对王友直说:“你所得到的,是一件稀世珍宝,要是到越水去,只怕被玉镜夫人偷去,你可要小心啊!”王友直点点头,表示答应。

等他回到船上,摇了摇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第二天,风停了,就解开缆绳,上路了,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事。

王友直渐渐进入了浙江地界,准备经过苕溪,就想起青衣女子说的话,便把玉钩珍藏起来。

到了夜里,玉钩忽然就不见了,他怒不可遏,向开船的人打听,那些人都说:“前面有一座水仙祠,也不知道其中供奉的是什么神,有人带着宝物从那里经过,必定会被取去。”

王友直更加恼怒,等到祠庙前,他便满肚子火气地走进去,看那祠庙,殿堂倒也整洁干净,虽然矮小了一些,但也十分的华美,中堂立着一个女子的塑像,头上戴着翡翠,身上穿着云裳,面目十分妖冶。

王友直读旁边的碑记,只记述她的精灵事迹,却没有写明她的姓氏,在心里便怀疑青衣女子的话有误。

接着,又见到一块更久远的碑,上面的字迹都磨灭了,然而“玉镜”两个字还可以辨别得出来,才明白这是这座祠庙很久以前的名号,现在已改名为水仙了。

于是,王友直便站到神位前,对着女神像,深深地作了几下揖,然后数落她,说道:“你一个女子,享受一方百姓的供奉,本当护卫行人,惩恶除暴,才是尽到你的本分。如今,你却背弃不贪为宝的古训,把我的宝贝藏了起来,这不是正直所为。我可以和你商量一下:你要是真喜欢那宝物,请你和我赌一场,你要是赢了,你尽管拿去,我也不是吝啬的人,你要是不听,我当到天帝那里去告你,把你的神像毁掉,把你的庙宇也烧了,作为你贪图他人财物,抢占他人宝贝的惩罚。”

说完,就在那祠庙中睡觉,也不出去,像是要等着女神的答复。跟从他的仆人拿他没有办法,也听任他如此。

王友直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用脚踢她,并说:“夫人十分恼怒,正准备把你绳之以法,你还睡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王友直微微睁开眼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俾,容貌绝美曼妙,站在他的面前,讥笑着和他说。

王友直慢慢地坐起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我正想要去见见夫人,追问她为何盗取我宝物,我难道是无缘无故地在这里酣睡吗?”

他反而请女奴指点,怎么才能见到夫人。女奴还是带着笑,领着他前去,曲曲折折经过了几重门墙,才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厅堂,门帘垂到了地上,有十几个女官,都穿着紫色的衣服,严肃地站立在台阶下面,见到了王友直,就进去报告说:“盗取玉钩的人来了。”

王友直见她这样说,又怒从心起,睁大眼睛呵斥道:“谁才是盗贼?”话还没说完,帘子里面就传来银铃般婉转的声音,道:“你好生无赖!这宝物藏在我的宫中,已有好多年了,这事洛神、汉女都知道。几个月前,忽然不见了,难道它不翼而飞了吗?昨天,宝物自己回来了,我不追究你盗窃之罪,已是你的万幸了,竟然还敢满口狂言来亵渎神灵?”

王友直更加不服,大声叫嚷道:“我用一船的资本,和太湖君对赌,才赢得了宝物,你说的话,才是真正的无赖!”

帘子内,听到他这样说,便沉默下来,然后,才慢慢地说:“听了你刚才在神像前的话,你以赌术自许,我也擅长此道,现在就和你赌上几把,怎么样?”

王友直这才满意,说道:“愿意奉陪。如此,赌什么呢?”

帘子内笑着说:“我输了,就把玉钩还给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友直又恼怒起来,说:“玉钩本来就是我的,你强行抢去不还给我。现在又拿它来当赌注,我赢了,只是取回我原来的东西;你输了,却丝毫没有损失,你当我是黄口小儿吗?”

帘子内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的赌技向来精湛,随你想要什么好了,只要是相当的,都可以。”

王友直这才高兴起来,向她拜了一下,答道:“这样甚好。”

帘子内又问王友直想要什么,王友直见到夫人的塑像,早已动了心,感叹世间哪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此时心里又想说什么,又很担心,便大着胆子嗫嚅着说道:“要是说话冒犯了,希望你不要生气。我见过的人也多了,从来没有见过像夫人一样漂亮的,要是我侥幸得胜了,希望能亲近夫人,以慰我的仰慕之情,别的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啦!”

话还没说完,左右的女官,都用娇柔的声音喝叱道:“大胆,敢如此放肆!”

王友直既然把话说出去了,也不害怕了,依然言笑自若。

帘子内,接着说道:“这其中也许有些缘分,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又对王友直道:“你想要的都听从你的,赌局的规矩,则得听从我的,你不得和我争执。”

王友直对自己的技艺向来很是自负,就慷慨地答应了:“好说,好说!”

帘子内,立即叫人把帘子卷起来,请王友直进去。

王友直看那夫人,比起前面的塑像,更加艳绝动人,王友直的心里也更加欣悦。

夫人谦逊地请王友直坐下,随着就把玉钩取来,放在桌上,并叫人取两颗色子来,并宣布规则说:“一颗是一点,为月,一颗是四点为星,掷三次都是这样搭配,才算得胜。否则玉钩,你就别想要回去了,并且还要追究你的轻慢之罪。”

王友直也不担心,就请夫人先来。

夫人把色子捏在手里,只见纤手与玉盆相映如凝脂,轻轻一抖,两个色子哗地一下落入玉盆中,不停地跳动,一群婢女都为夫人大声地呼叫,最后果然像前面说的那样。

王友直只认为她是侥幸得中,心里也不动摇,夫人再掷又中,王友直的底气便没那么足了,有些泄气;等夫人第三次掷下,一颗已经定下来,是一点,为月,可是还有一颗还在那里转动,夫人准备喝叫点数,王友直也立即在旁边喝出一声:“六!”等色子停下来,果然比四多两点,是六点。

夫人见了,粉面渗出颗颗汗珠,娇羞无比,不得已,把色子交给王友直。

王友直见她没有掷出来,变得信心十足,一连三次掷下来,都是一颗一点,一颗四点,全中。

色子还放在玉盆中,排列得好好的,王友直把玉盆推过一边,十分得意地拍着手掌说:“星星随从月亮,这其中真的有缘分吧?”说着离开自己的席位,来到夫人的身边,靠着她坐下。

夫人无比娇羞腼腆,叫女官进去,说:“我因为一念之贪,遂堕入色界,现今要跟着郎君去了,不能再管理这一方水土了。你等可立即上奏天帝,另外委派他人来管理,不要让事情荒废了。”说完,就拉着王友直的手走了,她的下属都流着泪跟着送她走。

刚走了几步,夫人就告诉王友直:“我不敢见到其他的人,恐怕招致别人的怀疑责怪。你立即回到船上去,看见渡口有一片石头,像一面镜子一样圆,像玉一样洁净的,就是我。你拿着回去,放在床头,夜里我自然就会与你共枕同眠,一定不会失约,你放心好了。”

王友直相信她。夫人又把玉钩交给王友直,并且趁他不注意,一下把玉钩打在他的背上,王友直顿时醒过来,转身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自己还是睡在祠庙中的廊檐下。

他睁开眼来四处看了一下,花木的影子已拉得老长,夕阳也渐渐落山,立即回到船上,到渡口寻找,果然得到一片石头,形状十分奇异,又圆又光亮,果然如一面玉镜,就秘密地把它藏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到了夜里,正准备睡觉,刚躺下,便发觉枕边散发出异香。王友直一看,夫人早已站立在床前了,用纤纤玉手,给王友直整理着鬓发,羞色可掬,说:“输掉身子的人来了。”

王友直欢喜地坐起来,拥着她坐下,并轻轻解去她的衣襟,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身体。

王友直又问起玉钩的来历,夫人告诉他:“玉钩和我是同类,都是世间的灵物,她管理着滩溪,我主管苕溪,都是天帝任命的。去年仲春,她出去玩耍,偶然遇到了南海龙王的小郎子,两人相互爱慕,于是就成为了夫妻,在水宅中尽情交欢,小郎子龙性狂荡,搅动海水,海上洪波泛滥,淹死了无数无辜的百姓。

太湖君听说了,便上奏弹劾他们,天帝震怒,命令用雷火焚烧,让他们现了原形。因此,她才变回了玉钩,再也不能成为人身了。太湖君便留在身边玩耍,前面听说归了你,我心里感到很是欣喜,心想可以把它摄回来了,再经过修炼,等她恢复人形。现今如此,也是命数啊!“

王友直还是不太相信,夫人叫她把玉钩放在帷帐里,远处看,隐隐约约地真像一个绝代佳人,可等走近一看,依然又是一柄玉钩,才明白夫人所言非虚。

从此之后,一面玉镜,一柄玉钩,王友直早晚都带在身边。

王友直外出远游,准备回去了,夫人忽然告诉他:”鄱阳君已向天帝请命,让你总管越溪,你活不了多久了。“

果然,王友直第二天就得了病,对家人留下遗嘱,要用玉镜和玉钩两样殉葬,后来就死在了越溪南岸边。仆人按照他说的,把他和那两样宝物合葬在了一起。

PS:

王友直完成了天帝的任命以后,又经历几世轮回,后重新投生到东南沿海一带,一户高姓贫苦渔民人家,重新开始了他的另一段因缘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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