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旨赐婚。
宰相府长女入东宫做太子妃,次女进睿王府做王妃。
姐妹一夜变妯娌。
天下哗然,皆道,宰相果真圣眷正浓。
月黑风高夜。
宰相老爹愁眉苦脸。
「这家要完。」
后来。
姐姐在朝垂帘听政,我杀穿外敌立下赫赫战功。
天下,海晏河清。
01.
宰相爹未得功名前,还是个乡下不起眼的教书先生。
杀猪汉外祖有眼识得金镶玉,看出教书爹非比寻常,连夜下先手为强以供教书爹考取功名为由,促成了爹娘姻缘。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教书爹感恩戴德发奋苦读,童生解元会元进士状元,短短三年鱼跃龙门。
状元爹衣锦还乡,外祖含笑九泉。
于是,我与姐姐还有继承外祖杀猪大爷的娘亲,被状元爹拖家带口领进京城。
入京七年,宰相爹辅佐今上荣登大宝,成了本朝最年轻的宰相,杀猪娘受不得京城条条框框,扔下一纸休书卷了金银不知凡几,回乡重振杀猪大业。
宰相爹捶胸顿足以泪洗面,直骂娘亲负心人。
时年,我和双胞胎姐姐年仅九岁。
民间早有歌谣,没娘的孩子橡根草,生怕自己就此成草,我和姐姐日里哭夜里哭,哭得宰相爹心灰意懒心力交瘁心如死灰。
娘亲闻询,日夜兼程赶赴京城,给我们姐儿俩好一顿捶,边捶边破口大骂。
「哭屁哭!老娘还没死呢!再给老娘哭丧,信不信老娘一人一脚给你们踹出二里地!」
宰相爹喜极而泣,以为娘亲回心转意,正要抱着人回屋小别胜新婚。
娘亲潇洒转身。
日夜兼程返乡杀猪。
宰相爹自闭了,从此夙兴夜寐一心一意搞事业。
02.
深更半夜。
接到赐婚圣旨的宰相爹,苦大仇深叹息连连。
「爹爹,我与妹妹嫁人你不高心吗?」
刚写完一套策论的姐姐,温柔贤淑往宰相爹身旁一坐,满面关切。
我装作鹌鹑将新得的青龙偃月刀往身后藏了藏,心想。
姐姐是懂火上浇油的。
抿了口茶,姐姐又劝:「爹爹不必担心,不就是东宫与王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与妹妹的本事您还信不过吗?」
语毕,姐姐笑得八风不动。
不,这不是劝,是威胁。
宰相爹怒而拍桌,指住我:「身为闺阁女,不事女红管家,只知舞枪弄棒成何体统!」
我:「……」
干嘛突然针对我!
姐姐柳叶眉一挑,高贵冷艳:「嗯?」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宰相爹竭了,一副凄风苦雨的可怜模样。
「太子与睿王虽是一母同胞,但这些年,为了那把椅子也没少明争暗斗!如今陛下又将你们姐妹许配予他二人,我担心……」
话锋一转,宰相爹老泪纵横:「早知今日!当年我还考什么科举,入什么朝为什么官!不若就承继你了外祖的杀猪摊子,也不必落得如今这般妻离子散的凄凉下场!」
别说姐姐,就连我听着这话都只想「呵呵」。
当宰相多少年了。
但凡有个不顺心如意的时候,宰相爹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如当年继承了外祖的杀猪摊子。
真是,真是——
我嘴皮子刚动,姐姐扫一眼我们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爹含沙射影:「就你?」
不亏是双生姐妹,当真心有灵犀!
03.
赐婚圣旨一出。
我和姐姐霎时成了京城贵女圈子里焦点般的人物。
这日,我二人应邀参加太尉嫡女在早春之日筹办的赏花宴。
满园春色中。
环肥燕瘦们三五成群,全当我和姐姐不存在似的叽叽喳喳着我们的婚事。
「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竟让苏芩做太子妃,叫我说,像苏芩那般呆板无趣之人远不及秦姐姐与太子殿下相相配。」
秦姐姐,秦芳菲,也就是今日筹办赏花宴的太尉嫡女。
京中早有传闻,秦小姐对太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她那太尉爹也满以为自己女儿能入主东宫,一天到晚以太子未来老丈人自居,如今圣旨之下,太尉告病在家没脸见人,秦小姐却广邀京城贵女,大肆筹办赏花宴,约莫是想从姐姐身上找找场子。
硬了,拳头硬了!
我姐姐沉鱼落雁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怀珠抱玉,哪里配不上见了姐姐只会痴痴傻笑的太子!
照我说,能得姐姐为妇,可是太子占了天大的便宜,指不定圣旨刚下,那早就觊觎姐姐的登徒子就乐疯了!
「可怜睿王殿下多风光霁月的郎君,竟要他娶个形容粗鄙,蛮横无礼的女子,陛下如何忍心!」
我:「……」
当我想嫁吗?就睿王那副咬文嚼字的性子,同他说一句话我都觉着累。
我这边正腹诽着呢,就听姐姐唤我:「若若。」
一个对视,我立马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提气,出拳。
面前挡着我俩的假山应声倒地。
四六八目相对,方才大放厥词的几个官家小姐,统统吓白了一张小脸儿。
秦小姐面上羞恼一闪而过,开启阴阳怪气模式。
「我当时谁能有次力拔山兮的力气,原来是苏二小姐。」
姐姐自是懒得接她的茬。
冷冷环视下方抖如筛糠的一众贵女。
「我与若若的婚事乃陛下亲赐,你们有何怨言尽管去找陛下分辨,若真能搅黄了这两桩婚事,我苏芩倒要谢你们大恩大德,若不能……」姐姐笑意玩味,一指满地假山碎石:「再叫我听着你们这些酸话,便让你们形同此物!」
拢不住场子的秦小姐脸皮青一阵白一阵,一众贵女吓得立时作鸟兽散。
04.
有了捶倒假山的下马威在先。
那群叽叽喳喳的环肥燕瘦们总算消停了些,花红柳绿的品茗赏花。
真一个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的好景色。
可惜,这表面的和平没能坚持太久,因为——
「太子殿下到!」
「睿王殿下到!」
一声唱喝,太子和睿王一前一后,被前呼后拥着进了园子。
啧,他们消息倒是灵通!
偷睨一眼,果然看到素来典雅的姐姐,翻了个不那么得体的白眼。
好在,园子里的贵女十个里头有十二个都将太子与睿王视为春闺梦里人,两人登场瞬间,就立刻被各种虎视眈眈的目光包围了。
本就走在后头的睿王脚下一顿,不着痕迹把太子当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呵,果然兄友弟恭。
前一刻,被狠狠下了面子还如丧考妣的秦小姐,眼睛放光了,脸蛋染红了,腰背挺直了。
她迈着小碎步,娉婷袅袅去到两人身边,眼含秋水地直往太子脸上瞅。
顺道还既挑衅又得意地瞥了眼姐姐。
我:「……」
要不是怕宰相爹哭瞎了眼,我直接「嗙嗙」两拳。
「臣女只是心存侥幸给殿下发了帖子,不想太子殿下竟赏光来了臣女置办的赏花宴,臣女不胜欣喜,前头有特意安排的暖榭,请殿下随臣女——」
然而,不等秦小姐把话说完,正大鹅似的抻长了脖子四下张望的太子,忽然眼睛一亮,脚下生风直奔姐姐而来。
我小心翼翼觑了下姐姐。
就见姐姐竟露出笑几分融融笑意,跟平日里高贵冷艳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心下一紧,得,姐姐这是又要动怒了。
05.
猴急的太子,临到姐姐面前才装腔作势放慢了速度。
距离我们姐妹还有三步距离时,太子矜持停下,整整衣冠拱手。
「芩芩,好巧。」
果然一如既往地看不见我,哪怕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但没关系,姐姐会出手。
扫了眼园子里表情各异的环肥燕瘦,姐姐一言不发起身,面露温柔笑意,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要知道,先前每次见到太子时,姐姐都是冰山美人模样,今日却如此这般。
我心里咚咚跳个不停,开始考虑。
待会儿姐姐若要我出手收拾太子,我这手是动还是不动。
得见姐姐笑靥,太子晕晕乎乎又往前挪了一步,该说不说,他这副样子还真有点儿昏君的潜质。
「父皇已为你我赐婚,芩芩何必如此见外。」
姐姐笑意更浓。
「太子殿下说下了,尊卑有别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莫说只是赐婚,纵然今后成了婚,臣女也不可僭越。」
「况乎,既然这赏花宴是秦小姐请太子来的,依臣女愚见,太子实是不该冷落了秦小姐。」
我猜,太子今日火烧屁股般赶来赏花宴,大约是存了要给姐姐撑腰的意味。
但可惜。
姐姐并不喜欢这样的桥段。
06.
「呲呲!」
伴随着怪声,一枚小石子打在了我肩膀上。
捂着肩膀扭头看去,就见睿王正拿把折扇在这大冷的初春世界呼呼扇扇子,同时还不忘朝我抛媚眼。
硬了。
我的铁拳再一次硬了。
默念着: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犹豫片刻,最终,为了我那可怜宰相爹的心脏着想,还是起身去了睿王面前。
「做甚?」
睿王上下打量着我:「听说秦端成那嫡女今日设宴要为难你们,本王与太子就立刻赶来了,如何,可有被欺负?」
我卷起袖子,冲他亮了亮我沙包大的拳头。
「你在问谁有没有被欺负?」
被噎了下,睿王嘴角弧度僵住,平静地将视线从我拳头上挪开。
呲,还这么副假模假式的样子。
想当年他十三,我十岁,他以觉得我可爱为由,纠缠不休扯着我辫子玩儿,我烦不胜烦,直接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对他报以老拳。
当场免费送他两个乌青眼。
大约是旧事重上心头,睿王瞧着也冷静了不少。
「瞧苏二小姐这般,是不满意你我的婚事?」睿王笑得别有深意:「不过依本王看,宰相怕是早高兴得恨不能弹冠相庆了吧?况且你和苏大小姐自幼姐妹情深,如今姐妹变妯娌岂不亲上加亲?一门二女皆能嫁进天家,这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福气。」
我亲上加你……
算了,再想就是大不敬了。
咽下愤怒,我回以皮笑肉不笑:「劳殿下费心。」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这头,我同睿王虚与委蛇,那头,姐姐也正与太子阴阳怪气。
「臣女蒲柳之姿且呆板无趣,能高攀殿下已经令臣女惶恐万分,又怎么敢劳烦殿下为区区臣女兴师动众,如今正值春寒料峭,殿下不若早些与秦小姐去暖榭歇着,免得届时受了风寒倒成了臣女的不是。」
哈哈哈!
碍于睿王还在旁边,我只能在心里大笑三声为姐姐喝彩。
07.
马车里。
我与姐姐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所有人包括太子和睿王都以为,我们姐妹能嫁入天家是三生有幸,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无论是醉心武学兵书的我,还是沉迷策论辞赋的姐姐。
压根儿就不愿结这个亲。
便是宰相爹,也从没打过这个主意。
甚至从我和姐姐及笄就在考虑,要不要将我们姐妹送回老家陪伴娘亲。
可惜陛下揣着明白装糊涂,商量都不商量,直接一封圣旨赐下,打了我们全家一个措手不及。
跟坐在对面的姐姐对上视线。
下一刻,便听我们同时幽幽叹了口气。
「姐,我真的很看不惯睿王。」
我嘟囔着抱怨。
我喜欢的男子,是能够驰骋沙场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军将领首级的英勇之人。
至于姐姐……我在心底叹了口更深的气。
世上只有我知道,其实姐姐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只是那人虽才高八斗且有纵横捭阖之能,却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自两年前出京云游四海便与姐姐断了来往。
每每看到姐姐于夜深人静时满面伤怀的模样,我都要怒骂一句。
呸!狗男人!
听得我的话,姐姐摇摇头,故作轻松:「陛下赐婚,哪里容得我们看惯看不惯?」
我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沉默以对。
08.
似乎一眨眼,便临近了姐姐的婚事。
虽是同时被赐婚,但太子毕竟是储君,婚期自不可能跟睿王在同一天。
小雪之后,十月十一。
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姐姐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被驾撵接入东宫,成了天家人。
送姐姐出门,拥挤的人群中,我偶然瞥见一抹形容萧瑟的落魄身影。
刚巧身旁有人喊了我一声,等我再望过去时,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转头看向已然端坐驾撵中的姐姐。
我终是忍不住「呸」了一声。
狗男人,现在回来有个屁用!
热闹喧嚣的一天过去。
我和像是一夜间老了七八岁的宰相爹,以及难得一见红了眼眶的娘亲齐齐坐在姐姐的闺房中。
布置的红彤彤的房间,因为彼此间的沉默,一时竟显得有些诡异。
良久。
静坐的娘亲忽的起身。
宰相爹立马望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屋内便响起了娘亲的声音。
「苏仲承,这便是你所说的,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今日的娘亲,从早起看着姐姐开脸时,表情就一直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喜怒。
便是迟钝如我,也看出来娘亲是真的动气了。
「今日是芩芩,下个月是若若,我只有两个女儿,却两个都被你那陛下要去做了儿媳妇。」
娘亲音量逐渐变高,我看出来,她此时情绪有些收敛不住了。
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娘亲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人人皆道是你苏家祖坟冒了青烟,才能得此殊荣,」娘亲红着烟恨恨看住宰相爹:「苏仲承,你也认为,这两桩婚事是你苏家祖坟冒了青烟吗?」
09.
知晓娘亲心里不痛快,我乖巧坐在一旁不敢说话。
这些年来,娘亲虽不是天长日久陪在我和姐姐身边,但一年中总有三四个月我和姐姐会返回乡下与娘亲待在一处。
每每我与姐姐回乡,娘亲便会关了杀猪铺子,一心一意陪伴我们。
远比虽然常年共处同个屋檐,却日常忙得昏天黑地的宰相爹要更加了解我们。
相对的,也就更清楚我和姐姐所求究竟为何。
宰相爹佝偻着背,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眼见爹娘如此,我鼻间不禁染上涩意。
不过片刻,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老爷,夫人,二小姐,睿王殿下来了,说想同二小姐见上一面。」
别说娘亲,我都要被气笑了。
姐姐与太子大婚当日,他不去东宫恭贺兄长新婚,却偏偏要来宰相府见我。
「好好好。」
娘亲怒极,一拍桌子径直朝外走去,边走边道。
「若若尚待字闺中,不便同他见面,不如让我这当娘的去领教下睿王殿下有何指教!」
我刚起身,爹爹便一把将我按回了椅子上。
「不必担心,爹与你娘同去。」
眼见爹爹眼中漫步红血色,平静地眸色像是酝酿着什么风暴。
更担心了好吗!
「爹!」
忙叫住转身要走的爹爹,我踟蹰道:「睿王殿下毕竟是皇子,您千万拦着些娘。」
爹爹苦笑着点了下头,转身疾步朝着娘亲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偌大一个闺房。
转眼只剩形单影只我独自。
10.
那日,我不知睿王同娘亲和爹爹说了什么。
只知自从见过他后,娘亲便留在了宰相府,哪怕她特意命人重新收拾了个院子,每日除了三餐几乎不见爹爹。
我问过许多次,但爹娘始终一直不提。
三日后。
姐姐回门的日子。
尊贵如太子,自是不必与姐姐同来,但不知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子当真对姐姐体贴入微。
竟也随姐姐一道回了宰相府。
哦,宰相爹说现在不能成姐姐为「回府」了,得称「驾临」。
呵呵,我一记白眼送过去,与爹娘一道出门迎接姐姐。
虽然只过了三日,但再见姐姐,我竟莫名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套上太子妃壳子的姐姐,看上去那样雍容华贵。
我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在此时此刻,彻彻底底变得迥然不同。
「姐姐!」
我冲过去,刚要去拉姐姐的手,便被宰相爹一把扯到后面。
只见宰相爹整肃衣冠,笑得春风拂面向姐姐与太子行礼:「微臣见过太子,太子妃。」
我一口气哽在喉咙,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姐姐眸色微动,像是想来搀扶爹爹,但因着身份有别,最终也羽睫微颤敛眸在太子身侧站定。
「宰相大人多礼了。」
太子声音有些高亢。
现下,约莫只有他是在真心实意的高兴了。
未再门口多加逗留,一行人呼呼啦啦进了宰相府,宰相爹在前厅陪着太子说话。
在太子的首肯下,姐姐挽住娘亲的手臂,我们三人一道进了后院。
11.
一日的时间过得那样快。
似乎只一眨眼,天上的日头便开始缓缓西沉。
目送姐姐与太子銮驾回宫,知道驾撵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娘亲才喟叹一声转身回了府。
纵使留在了京城,但娘亲却并未与宰相爹同住,而是命人将姐姐闺房收拾出来住了进去。
看着娘亲走进姐姐房中时的落寞模样。
我不由得担心,来日我出嫁后,偌大一个空荡荡的宰相府,爹娘又将如何相处?
可再多担心,都无法阻止时间流逝。
很快,我出嫁的日子也到了。
宰相府再一次从内到外都被装扮的红彤彤。
整个宰相府,除了我们几个主人,余下丫鬟婆子仆役粗使个个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出嫁当天。
晨起开脸时,娘亲坐在我身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将我盯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一时红了起来。
眼泪将落未落之际,娘亲倏地转开头,没叫我看见她掉泪的模样。
纵使看不到,我心中鼻间却也被此番清醒渲染地一片酸涩。
「若若放心,你的嫁妆是娘亲自收拾的,你喜爱的那些物件娘都给你带上了,就算…就算进了睿王府,也万不要太过于拘着自己,娘…娘往后不能再护着你,你千万得爱重自己,记住了吗?」
娘亲带着鼻音一遍遍叮嘱我。
上完妆,吃过上轿饭,我紧紧攥住娘亲的手,强颜欢笑:「娘亲放心,我绝不会苛待自己的。」
未几,屋外开始敲锣打鼓,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伴随着大呼小叫的起哄声。
「小姐,该出门了。」
身旁陛下特意赐下的老嬷嬷出声提醒。
我按掉眼角湿意,一方盖头落下,阻断了我望向娘亲的视线。
而后,我由睿王牵着手,拜别爹娘,去往睿王府。
从今日起。
我再不是少女苏若若。
而是睿王妃。
12.
一转眼。
我与姐姐成婚已有两年有余。
这一年中,陛下身子每况愈下,太子和睿王的争斗,从暗潮汹涌逐渐浮上水面。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斗得你死我活,今日睿王剪出太子一个亲信,明日太子害掉睿王一条臂膀。
所幸。
或许因为睿王也知道我有多看重姐姐,又或者他认为后院妇人本不该参与这些。
对于他做的那些事,我始终也知之甚少。
只能从他偶然的言辞间,了解姐姐近况一二。
「王妃。」
午歇过后,当年陪嫁来的丫鬟绿瑶上前禀道:「王爷又带了一个女子进府。」
两年前的大婚如何声势浩大,如今睿王隔三差五便纳妾收通房的消息,便如何叫外人笑话我这王妃无用。
好在,无论成婚前还是成婚后,我始终没曾对他动过心。
「这里是睿王府,王爷要带多少女子回府,那都是王爷的事,由不得我们做主。」
我淡淡回应。
绿瑶面露不忿,我浅笑:「做王妃,最重要的便是安分守己。」
至于当年被娘亲塞进我装嫁妆箱笼的那些刀枪剑戟,早已经被睿王以不喜女子舞枪弄棒,塞到了王府库里的最深处吃灰去了。
「小姐……」
绿瑶红了眼,讷讷不再说话。
知道她是心疼我,我笑着将她叫到近前。
「别哭,不是什么大事。」
绿瑶哽咽又气愤:「王妃这两年不爱出门,都不知道外头那些烂了嘴的是如何说您的!」
「随他们去说,」我平静道:「流言蜚语又吃不了人。」
要说嫁入睿王府这几年我有什么长进,大约就是终于变得像宰相爹所期望的温柔贤淑了。
外间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便响起道声音。
「禀王妃,王爷请您去前头说话。」
说话?
我心下冷笑,怕不是又要让我替他安置那收不完的妾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