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拉来了一车男奴,娘塞给我十两银子,让我去买一个回家干活。
我看着铁笼里,一身鞭痕,清冷傲气的谢凉,愣了愣神。
我知道他将来会沉冤昭雪,摆脱罪奴之身,也知道他后来会平步青云,娶我做正头娘子。
却还是伸手,指向谢凉身旁的精壮男人:「我要这个。」
1
角落里的身影微微颤了颤。
谢凉抬眸望着我,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
我并没有发现,也没有看他,只是把钱交给牙婆,等着提人。
「那就定下了?」
牙婆收下银子,高兴地咧开嘴,把男人放了出来,卖身契一并交与我。
我牵过男人手上的铁链,心中忽然轻松了许多。
这一世,我再也不会和谢凉有任何交集了。
正要走,衣袖却被拉住。
我回过头,那瘦削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袖不肯放。
谢凉望着我,姿态低到尘埃里:「求小姐……带我走。」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记忆里,他总是倨傲的,仗着我的喜欢,百般冷落。
最后一面,是他冷着脸训我,让我少耍心机,不要什么事都栽赃给他那无辜的外室。
那时候他不知道,我没有栽赃,也真的被他的外室下了药,快死了。
想到这些,我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伸手,一根一根,掰掉他的手指。
「我娘让我买个精壮的,你太瘦了,我不要。」
谢凉徒劳地扑在地上,许是伤口太疼,他咳嗽起来。
牙婆看了看他,大约觉得他不好卖,忙劝我:「姑娘,要不把这个也一起带走吧,我给你打折,只要八两!不,七两!如何?你别看他瘦,力气还是有的!」
谢凉抬头,希冀地望着我,眸底泛着点点脆弱不甘。
若放在前世,我必定是要心软的。
但这次,我不会了。
我攥紧手中的铁链,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没有钱了。」
2
上一世,我用十两银子买下谢凉,回家后,被娘亲骂得狗血淋头。
可我的确喜欢他,便磨着娘亲,求她留下。
娘亲拗不过我,只好点了头。
谢凉在染坊的日子,我从不让他干重活,精心照顾着,把肉都留给他吃。
他自己也争气,后来他沉冤昭雪,考取了功名,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想要什么报答。
我半开玩笑说:「不如你以身相许?」
他顿了顿,笑着答应了。
成婚那日,他带着八抬大轿来迎我,给足了我体面。
人人都说我好福气,十两银子,换了个如意郎君。
我也以为,谢凉虽不善言辞,但心里是有我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与他一开始就是错的。
落难前,他曾有个两情相悦的表妹,后来沦为娼妓,日子过得很苦。
与我成婚后,他便瞒着我,赎回表妹,让她做了外室。
若非下人不小心说出来,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我为此哭闹了三日。
谢凉起初还哄,说:「我与她相识一场,如今她落难,我不能不管。你放心,她天性纯良,又不能生育,绝不会威胁到你。」
后来我与他冷战,半个月不许他进屋,他就恼了。
「我娶你,原是为了报答你的收留之恩,你再这样任性胡闹,恩情都消磨干净,便各自清净,谁也别再见谁吧。」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那外室接回府中,再也没进过我的屋。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心里从没有过我。
其实,他若早些告诉我他心有所属,我是不会纠缠他的。
何必答应娶我,折磨我这许多年。
如今重活一回,我绝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纠葛了。
3
我牵着新买的男奴回家,走了几步才想起,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男奴垂着眸子,姿态谦卑:「梁俭。」
「梁俭……」
我沉吟片刻,对他笑笑:「梁俭,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好好干活,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怔了怔,抿唇:「是。」
梁俭不爱说话,我说十句,他回不了一句。
到家后,我牵他到井边,打了一盆水给他,让他洗洗脸。
他也不说话,沉默掬水,将脸上的黑灰洗去。
我瞧着他,有些讶异,想不到他洗干净后,竟也是个俊郎君。
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问道:「是不是我面容丑陋,吓到小姐了?」
「啊,不不。」
我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去屋里拿了一套我爹的旧衣裳。
「你的衣裳都破了,换上这个吧。」
他瞧了一眼,却没有动:「小姐,梁俭一介贱奴,如何配穿这样的好衣裳。」
「别这么说。」
我将衣裳塞进他怀里,认真道,「我知道,你们这些被卖的,多是受人牵连,本性并不坏,你千万别妄自菲薄。你且安心在我家做工,至多三年五载,也就抵够了卖身钱,那时你若要走,我便还你契书,绝不为难。」
他沉默片刻,眸光微动。
「好。」
4
梁俭话不多,干活却很麻利,百斤的染缸,轻松扛起,连气也不带喘的。
就连娘亲也对他赞不绝口。
「真值啊,小春,咱们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对了,你知道吗?隔壁那云珠,买了个病弱的小白脸,一点活也干不了,还得倒贴钱给他治病呢。」
我愣了愣。
「云珠姐姐今天也去买男奴了?」
「是啊,你俩前后脚,幸好你去得早,挑了个好的!」
我扭头,朝隔壁染坊望去,恰好听到隔壁大婶骂云珠的声音:「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你买回来干什么!」
云珠买下的,是谢凉吗?
我愣了一会儿神,摇摇头,不想了。
是不是谢凉,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一世,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
我深吸一口气,和娘亲一起坐在灯下纳鞋垫。
娘老了,鬓边已生了银发,眼睛也不如从前好使了。
上一世是我太任性,只喜欢长得好看的,别的什么也不管,让爹娘操碎了心。
这一世,我该多为他们想想,嫁郎君,还是要嫁个会过日子的。
住在我家对门的海生哥就很好,比我大三岁,生得又高又壮,人也勤快老实,经常帮我爹娘干活……
我想着想着,就困了,趴在娘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正是半夜,娘在床里头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我下床起夜,路过柴棚时,突然想去看看梁俭。
娘在柴棚隔了一个小房间给他住,今夜风大,别把他冻坏了。
我揉揉眼睛,向柴棚走去,到门口才发现,木板床上空空如也。
「梁俭?」
我唤了一声,不见回应,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许是起夜去了吧。
我没有想太多,打了个哈欠,回屋接着睡觉去了。
5
第二天清早,我猛地睁开眼睛。
梁俭不会跑了吧?
我急忙下床,夺门而出。
却见院子里,阳光正好,梁俭正安静地搅着染料,鬓发随风而动,粗布衣衫,不掩轩昂之姿。
看到我出来,他停下手,颔首道:「小姐。」
「啊哈哈,早上好!」
我挠挠头,灰溜溜地回房梳洗去了。
也是,他怎么可能跑呢?我一定是睡傻了。
早饭过后,我带着梁俭去晒场晾布。
我们这一条街的几个染坊,共用一个晒场,我到时,恰看到云珠正在晾布。
谢凉会不会也在?
我犹豫片刻,没有和云珠打招呼,从一旁绕了过去。
晒场很大,我专心晾着布,很快和梁俭走散,一个人忙碌在翻飞的布料丛中。
大风忽起,手中的布料被吹飞,我急忙去捡,另一只手却先我一步捡了起来。
「小春!」
他看着我,目中闪过一丝惊喜。
竟是谢凉。果然,他会跟着云珠一起来的。
我镇定片刻,夺回布料。
「你是何人?」
他怔了怔:「我……我是云珠的家奴,我叫谢凉。」
「那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是方才,云珠告诉我的。」
「哦。」
我不想和他多说话,自顾自将布料搭上竹竿,冷淡道,「你既是云珠的家奴,那便去帮云珠干活,不要同我说话了。」
「已经忙完了。」
他看了看我,犹豫片刻,伸手来帮忙,「小春姑娘,我来帮你吧……」
「不用!」
我扯回布料,义正词严地告诉他,「谁买了你,便去给做事,我不占别人家的便宜。」
他的手僵在半空,眸底浮起一丝难过:「小春……」
恰此时,云珠找了过来。
「谢凉!原来你在这里!」
云珠跑过来,瞧见我,得意笑道,「小春,忙着呢?听说你昨日也买了个男奴,在哪儿呢?让我看看,可比得上我的?」
「云珠,你说什么呢?」谢凉蹙了蹙眉。
云珠见他神色不悦,连忙闭了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她同我一样,也是个极好色的,却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越是好看的男人,心越黑。
我扫了一眼谢凉,浅笑:「你买的男奴,的确长得很好看。」
谢凉眼眸亮了亮,朝我看来。
我话锋一转:「若是治好了,卖去南风馆,一定能赚不少钱。」
「南风……馆……」他一怔,神色十分难堪,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凉!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云珠气坏了,直骂我,「冯春枝,你有病吧!你怎么平白无故侮辱人!」
我撇了撇嘴:「他都沦为男奴了,还怕侮辱啊。」
「你,你坏!」
我懒得和他们纠缠,抱着竹筐转身走掉。
却正好撞见梁俭。
我愣了愣,对他道:「梁俭,走,咱们去楼上晾。」
他并未言语,抱着装满湿布料的大竹筐,默默与我并行。
走了两步,我悄声道:「梁俭,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针对他一个人,不是看不起男奴……」
「我明白。」
他微微抿唇,神色温和,「小姐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不会那样想。」
「对,你明白就好。」
他人可真好啊。
我偷偷感叹,抱着竹筐上楼。
我的竹筐要小一些,却还是有点遮挡视线,不得不扭着头看楼梯。
正要踏上去,却忽觉身子一轻。
梁俭把我扛了起来。
他一手抱着沉重的竹筐,一手扛着我,信步踏上楼梯。
我坐在他肩头,吓得不轻:「哎呀,梁俭,你快放我下来!」
他走得四平八稳,抿唇浅笑:「小姐放心,梁俭有的是力气。」
我只好安静下来,乖乖坐好,直到他爬上楼,将我稳稳放下。
我红着脸,偷瞄了他一眼,发觉他好像比昨日还英俊了些似的。
「谢谢。」我嘟囔了一句,连忙跑开,手忙脚乱地晾布料。
不行不行,越好看的男人,心越黑,我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还是嫁海生哥吧,他丑,他没有坏心眼。
我一直心慌意乱的,也就没有发现,楼下,谢凉看着梁俭抱我上楼,攥着拳,牙都快咬碎了。
6
晚上回家,我烙了一锅芝麻饼。
海生哥爱吃芝麻饼,明日一早,我就给他送过去。
烙好了饼,已经有些晚了,我回屋时,娘都睡着了。
刚躺下,忽然想起梁俭来,天寒了,别把他给冻坏了。于是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一床厚棉被,抱着往柴房走去。
「梁俭,开一下门。」
我用脚尖踢了踢门,却不见回应。
我心里奇怪,耳朵贴着门听了听,也没有动静。
思忖片刻,我直接挤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是空的,梁俭又不见了。
「梁俭?」
糟了,不会真的跑了吧?
他是罪奴,跑出去让官兵抓到,那是罪加一等,要杀头的。
我心中不安,忙扔下被子,想去找他。
一转身,却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
梁俭退了半步,平声道:「小姐,你找我?」
我吓了一跳,瞧见是他,拍了拍心口。
「吓死我了,梁俭,你去哪儿了?」
他没有动,背着光,看不清眼神:「我刚刚有些口渴,喝水去了,小姐找我有事?」
原来是这样。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松了口气,指指床上的棉被:「天冷了,我给你抱一床被子来。」
他抬眸看了看,浅笑:「多谢小姐。」
「客气什么。」
我摆摆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芝麻饼,「对了,我刚刚烙的芝麻饼,给你,你晚上饿了,就拿它垫一垫。」
他接过饼,捏在手中,迟疑片刻,问我:「是……特意给我烙的吗?」
「啊?」
当然不是!
但他好像以为我没听见,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小姐,更深露重,快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睡。」
我有些尴尬,仓促笑笑,赶紧出去了。
进房间前回头看了看,梁俭已经关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梁俭神神秘秘的。
或许是不够熟悉,等相处久了,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我叹了口气,回屋睡觉。
7
第二天一早,我用竹篮装上芝麻饼,准备去找海生哥。
刚出厨房,却听见了谢凉的声音。
我连忙赶去前院,果然瞧见,我娘正笑着与他说话:「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肯定要被骗了……」
「娘!」
我快步走过去,看了看谢凉,「这人怎么在咱家?」
我娘忙道:「小春,这位是云珠家的,姓谢,方才有个货郎卖假胭脂,多亏了他,我才没有上当。」
「举手之劳罢了。」谢凉抿唇浅笑,抬眸看向我,「小春姑娘这是要出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偏过脸,冷声道:「跟你没关系。」
我娘不知我为何如此,板了板脸:「小春,你今日怎么了?谢郎是客人!」
「娘,他是云珠家的,咱们还是少跟他说话吧,免得叫云珠看见,产生误会。」
「哪里有这么严重。」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对谢凉笑笑:「你别同她一般见识。」谢凉没有回她,有些受伤,不甘心地望着我:「小春姑娘,为何我总觉得,你很讨厌我?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我怔了怔。
因为我无法原谅,上一世他的所作所为啊,但眼前的谢凉,怎么能够理解呢?
心软的毛病差点又犯了,我沉默片刻,冷声道:「少自作多情,我跟你又不熟,犯不着讨厌你。
「我走了,娘。」
我看也没看谢凉,提着篮子快步出门去。
对门,海生哥正好开门走了出来。
我一喜,快步走了过去:「海生哥!」
他刚干完活,光着膀子,一身热汗,看见我,又惊又喜:「小,小春!」
喊完,忽然想起自己没穿衣裳,局促地往门里逃:「小春,你等等,我穿件衣裳!」
「不用不用,海生哥,我就是买些染料,很快的。」
「嗷嗷。」
海生哥红着脸站在我面前,有点局促,抬手遮住两颗咪咪。
「小春,你要什么染料?」
「靛蓝,还有茜草。」
「行,这都是普货,我一会儿给你送家去。」
「嗯。还有,我,我烙了些芝麻饼,给你。」我有点不好意思,偏着头把竹篮递给他。
海生哥愣了愣,受宠若惊:「给,给我?」
他连忙接过去,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小,小春,你真好。」
我也有点脸红,摆摆手道:「没什么的,你要是喜欢,以后我还给你烙,咱们两家门对门的,以后多走动,多亲近。」
「好!」
海生哥傻乎乎地笑起来,「小春,你来找我买东西,我特高兴,以前你老是见到我就躲,我还以为你嫌我丑呢。」
「……咳咳,哪有哪有。海生哥你忙去吧,我回家了。」
我摆摆手,心虚地回家了。
一转身,正正好撞上谢凉墨黑的眼睛。
他冷冷地盯着刚进门的海生哥,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小春姑娘,你不会,喜欢那种人吧?」
我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回他:「是啊,怎么了?海生哥多有男人味儿啊,你不觉得吗?」
他目光冷得像淬了冰,咬牙笑道:「嗯,是很不错。」
神经。
我不再理他,快步回了家。
8
梁俭正在染布,我过去帮忙。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垂眸道:「原来小姐的饼,是给对门那位的。」
我手一僵,不知道怎么,有点心虚似的,咬了咬唇,道:「嗯,海生哥住得近,又能干活,我爹娘老了,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海生哥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过,终身大事不可儿戏,不知他人品如何?」
「这个你放心,海生哥打小跟我一块儿长大,我知道他的,再老实不过了。」
他点头,勉强笑笑:「那便最好了,小姐说他好,那他一定是极好的。」
我低头,不知怎的,心里有种说不来的空落。
这一整天,干活都干得迷迷糊糊的。
晚上,我从晒场收了布回家,刚一进门,就听见我娘说,海生哥被人给打了一顿。
我蒙了一会儿:「被谁打的?」
娘叹道:「不知道啊!听说他送完货回来,巷子里从天而降一个人,狠狠打了他一顿,也没告诉为什么。你说说,海生这孩子向来实在,谁会打他呢?
「这可是京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撂下竹筐,往海生哥家赶去。
9
「我真没看清是谁打的我。」
我给海生哥上药时,他捂着肿了半边的腮帮子,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我给茜草涨了价,被人记恨了?也就十文,不至于吧!」
「那你怎么不还手呢?」
「那人打完就跑,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呀!」
他揉揉脸,勉强笑笑,「没事儿,小春,也就一点儿皮外伤,你别担心。」
「嗯。你注意着点,这打了人的,总会有些心虚,明儿你出去送货,多观察观察。」
「我知道。」
海生哥捂着脸,使劲琢磨着。
我待着也无事可做,便回家去了。
我没再想是谁打的海生,只是摇了摇头。
京城真是不太平了。
上一世也差不多这时候,老皇帝病危,京城就开始乱了,这样的日子,只怕要持续很久。
我得提前想办法应对了。
第二天一早,我进厨房煮面,老远就听见我了爹的声音。
他外出送货,好几天没回来了,我连忙出去迎他。
我娘早已经出来了,伸手接过他的行李,给他舀水喝。
我爹接过水,一边道:「你们听说了吗?海生让人给打了!」
娘头也没抬:「哦,知道,昨天傍晚嘛!」
「不是,是今天早上啊!」
「啊?」娘震惊,我也震惊。
爹说道:「他清早出门送货,走到巷子里,从天而降一个人,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奇了怪了,这人既不抢钱,也不要命,纯恨!」
娘急道:「哎呀,怎么会这样!他爹,这京城是不是要乱啊?要不咱们回乡下吧!」
我一时心乱如麻,急忙顾不上别的,提着锅铲就往海生哥家跑去。
院子里,海生哥正在自己上药。
看到我,他往后缩了一下:「小,小春。」
「海生哥,你怎么样?」
「没,没事儿,轻伤,那家伙没下死手,可能就是想教训教训我。」
「你看清是谁了吗?」
我往前一步,他又缩了一下:「没看清。」
我停下,感觉很奇怪:「海生哥,你咋了?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他抬头瞅瞅我,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小春,要不最近咱俩先别见面了,我觉得这事儿,邪门!」
「什么意思?」
他苦着脸,道:「你以前从来不找我,如今找我一次,我就挨一次打,找两次,我挨两次打……小春,咱俩的事儿,还是算了吧。」
我一下愣住了,他挨打,是因为我吗?
「海生哥,你觉得,那人打你是因为我?」
「我也说不准。」
海生哥有些抱歉地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唉,小春,算了吧,其实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你找我,是为了你爹娘。这两天,我也琢磨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主要是我娘想让你做儿媳妇,我也只是为了让我娘高兴……」
原来是这样。
我有点意外,愣了一会儿,盯着脚尖不知道说啥。
海生哥瞅了瞅我,又道:「小春,你别伤心,你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你的人很多的。我琢磨了一下,打我的人可能是铁牛,那小子对你一直有点意思……」
「不是他。」
「啊?」
我抬眸:「我知道打人的是谁了,海生哥,对不住,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10
河边,我找到了正拿着一根柳枝练剑术的谢凉。
瞧见我,他眼睛亮了亮,连忙跑过来:「小春……」
话音未落,我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谢凉,你凭什么打人?」我冷声质问。
他半边脸被扇红,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脸,扯唇淡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谢凉,你也是重生的吧?」
他一僵,讶异地看着我。
「你被云珠买下,却屡次刻意接近我时,我便已经起了疑心,只是不敢确认。这次海生哥被打,我思来想去,除了你,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身份已被拆穿,他无可掩藏,干脆承认,笑了起来,眼睛里是无限的眷恋:「果然瞒不过你,小春。
「你都知道了,那我承认也无妨,是我打的。因为我受不了你对他笑,受不了你对着那张丑脸害羞,受不了你喜欢他。
「小春,你对他温柔有加,却对我嗤之以鼻,凭什么啊?我哪里不如他?」
我被他恶心得想吐。
「你真的不知道吗?从前的事,你是忘了,还是不敢提?
「我来提醒你吧,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我恩情早已消磨干净,各自清净,谁也别再见谁,想起来了吗?」
他怔了怔,有些慌,「小春,那只是气话……」
「气话?那后来,你将那外室接回府中,与她恩恩爱爱,生儿育女,冷待我三年,也是为了气我?」
他哑口无言,痛苦地看着我。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却还是恨啊,情绪倒灌,我心中一阵刺痛,咬牙质问他,「谢凉,其实我没有逼你娶我啊,你若早告诉我你有心上人,我不会缠着你的,你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我,还要娶我,折磨我呢?」
「不是这样的,小春!」
他摇头,眼眶发红,哀求地看着我,「我是喜欢你的,只是一开始,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
「收留表妹时,我原想告诉你的,可不知为何又怕你知道,只能让她住在府外。
「后来,你还是知道了,你闹得太厉害,我一时生气,便说了那些话。
「其实我只是想等你气消了,再找你好好谈一谈的,我没想到,你如此刚烈,即便被她污蔑,也不肯低头解释……那时候,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直到你死后我才知道,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错了,小春,我们重新开始吧,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他望着我,目光破碎,可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波动。
倘若他从未喜欢过我,我也就认了,可他说喜欢,却还那样对我,这不是更可恨吗?他明明有几年的时间可以和我说清楚,却偏等我死了才后悔,早干什么去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半晌,漠然摇头:「谢凉,我当初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的脸,那点情意,早就消磨干净了,我与你再无可能,别再纠缠我。」
我转身就走。
「小春!」
他着急地拉住我,「求你了,别这样对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凉,你贱不贱?我都说了我不要你,你放开我!」
他不肯,用力抱住我,越发偏执无理:「我不!我绝不会再放你走!小春,我知道你只是与我赌气,只是报复我,没关系,我不计较,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你放开!疼!」
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忽然,一颗石子飞来,重重地打在谢凉手腕上。
他浑身一颤,蓦地松开我,痛苦地捂住手腕。
我忙回头望。
「梁俭?你怎么来了!」
梁俭抿唇笑笑,温声道:「我来接小姐回家。」
河边起了风,他站在那里,便让人莫名安心。
谢凉咬着牙,憎恶地盯着他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带小春走?」
梁俭将我拉到身后,目光晦暗:「我家小姐金尊玉贵,岂容你这登徒子造次?敢再往前一步,我杀了你。」
「你……」
谢凉吃了瘪,却不敢再动,他知道,梁俭真的能杀了他。
「好了梁俭,咱们回去吧。」
若真杀了谢凉,他也要杀头,不划算。
「好。」梁俭收回目光,对我抿唇笑笑,牵着我离开了河边。
谢凉看着我们的背影,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却越发阴冷。
11
梁俭牵着我,走了许久,好像忘了松开。
他的手很温暖,被他牵着,委屈和郁闷便都被赶走了,心中好受了许多。
有个人为自己撑腰的感觉,真的很好。
一阵微风吹过来,我清醒了许多,抽回手,笑了笑:「咳咳,梁俭,你刚刚那套好厉害,哪里学的?」
「幼时学过一些,花拳绣腿罢了。」他犹豫了一下,问我,「小姐今日,为何会与那人见面?」
这……
我心虚地转过头,道:「他想勾引我,偷我家染料配方,被我识破,就,就气急败坏了!」
「原来是这样。」
他信了,点了点头,「好深的心计。」
12
第二天一早,我一睁眼就听见了云珠的哭声,连忙跑去看热闹。
「谢凉!你没良心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怎么了怎么了?」我忙问。
她娘叹道:「唉,谢凉走啦,也不知怎的,忽然洗清了罪奴之身,今天一早,留下一百两银就走了。」
我怔了怔,这一世,谢凉洗清罪名的时间提前了。不过也是,他都重生了,自然要尽早脱罪的。
也好,他走了,我也清静了。
我拍了拍云珠的肩膀:「没事,云珠,我早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了,走了正好。」
「可是,可是,我对他那么好……」
「那你不是赚了九十两银嘛!你十两银子买他,转身就赚了九十两,简直商业奇才连我都自愧不如!」
「也,也是。」
她擦擦眼泪,好受多了,抬眸,远远地看到了我家院里正在干活的梁俭。
「你家那男奴,真是越看越俊,小春,我给你二十两,你把他卖给我行吗?」
我回头看了看梁俭,暴怒:「我好心安慰你,你倒算计我?」
「五十两!」
「我不卖!」
「你,说什么安慰我,却连个男奴都舍不得,可见不是真心的!」她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哭死你吧!」
我不管她了,气冲冲地回了家。
梁俭见我进来,疑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站住,咬了咬牙,没好气道:「她也想骗我家的配方。」
梁俭一顿,神色变得凝重:「真是看不出来,果然有其奴,必有其主。」
「就是。」
我一屁股坐在染缸旁,看梁俭干活。
别说,还真是越看越俊。
他有力气,人又好,不知道愿不愿意入赘我家……
「小春,小春!」娘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听见。
「怎么了娘?」
「吃饭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梁俭,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入夜,上了床,娘戳戳我:「小春,你觉得梁俭怎么样?」
我心虚地眨眨眼:「什么怎么样?」
「你知道娘在说什么。」她靠近我,小声道,「我观察过了,梁俭这孩子是真不错,有力气,人也和气,长得还好看,要不,你去问问他,愿不愿留在咱家?」
「这……」我脸羞得通红,拉起被子遮住脸,「哎呀娘,你说什么呢!」
「你别羞呀,顶好的缘分,错过了可没有了。反正你跟海生也成不了
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处处美景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