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暑气逼人的下午,手机屏幕上闪过一条微信,嫂子说:“我们看了套学区房,差几万,能不能帮帮忙?”屏幕的反光刺得我眼睛发疼,但我还是回了句:“没问题”。一个小时后,我从银行柜员手里接过那张转账凭证,四万块,我攒了整整两年的旅游基金,就这样消失在了炙热的夏风里。
1刚把转账截图发给嫂子,心头的滋味还没来得及品味,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小姑子小瑶的电话,那种2012年流行的《江南style》铃声,忽然在我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让我恍惚了一瞬。
“姐!听说你给哥他们买房子了?”小瑶的声音里带着我熟悉的兴奋,那是她每次要东西前的前奏。我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几上那个已经掉了漆的木杯垫。
“只是帮忙付个首付,他们有孩子,需要个学区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仿佛那四万块不过是我随手丢出的零钱。

“那正好!我看中了辆车,也差不多四万块。”小瑶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理所“反正你也给哥哥钱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扔进了一个满是冰渣的水池。窗外,楼下的大爷正推着他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经过,那声音刺耳得让我眉头一皱。
“小瑶,买房子和买车能一样吗?”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失控,但声音已经微微发抖。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你的亲人啊!”小瑶的语气陡然拔高,“你就是偏心, 从小到大你就只对哥哥好 !”
挂断电话后,我靠在沙发上,只觉得心里被塞进了一团又湿又沉的破布。那天,我忘了吃晚饭,直到深夜,闹钟上的指针走到凌晨三点,窗外的城市灯火已经稀疏,我才听着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灯发出的滋滋声,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天,小瑶的消息铺天盖地地来了。微信、QQ、甚至是我许久未用的微博私信,全是她的“理论”——为什么我应该一碗水端平,给她买车。最后一条消息是:“你不给我钱买车,我就去问爸妈要!”
我手里的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咖啡溅出来,在我那件洗到发白的白衬衫上留下了一道褐色的印记。那件衬衫是我工作第一年买的,袖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但我一直舍不得扔。
家,对我来说,从来都是责任而非索取的地方 。我28岁,独自在北京打拼了7年。哥哥嫂子结婚时,我拿出了半年工资给他们做嫁妆;侄子出生时,我请了年假回去照顾月子;爸爸住院时,我日夜守在病床前,手指被输液管勒出了深深的印痕。
而小瑶,25岁,刚毕业两年,每月的工资除了自己花,连爸妈的电话费都不会主动去交。现在,她竟然要和我比公平。
2那个周末,我回了一趟老家。刚踏进家门,妈妈的眼睛就红了:“闺女,你真的不打算给小瑶买车吗?她天天在家哭,说你偏心。”
我看着妈妈布满皱纹的脸,心里一阵酸涩。厨房里飘来一阵熟悉的香味,是妈妈做的红烧排骨,那是我从小到大最爱吃的菜。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家里做这道菜,哥哥总会把自己碗里最大的一块夹给我。
“妈,买房和买车能一样吗?哥嫂买房是为了侄子上学,小瑶买车是为了什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不想让妈妈更难过。
“可是...”妈妈欲言又止,手指不停地搓着她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围裙。那是我三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上面绣着一朵牡丹花,现在花瓣的颜色已经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小瑶走了进来。她看到我,眼睛立刻红了,但更多的是一种挑衅的光芒。
“哟,金主来了啊!”她的声音里满是刺,“ 哥哥要钱就给,我要钱就不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小瑶,我不是银行,也不是提款机。我给哥哥钱是因为他们要买学区房,是为了侄子的教育。你要买车,能和这个相提并论吗?”
“怎么不能比?”小瑶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你就是偏心!从小到大,爸妈的钱都花在哥哥身上,现在连你也这样!”

我被她的无理取闹激怒了,站起身,指着门外:“ 你知道那四万块钱是我攒了多久吗?是我两年不敢好好吃一顿饭,不敢买一件新衣服省下来的! ”
小瑶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但很快又回过神来:“那你为什么要给哥哥?不给任何人不就公平了吗?”
“因为那是学区房!”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是侄子的未来!不是你买个车到处兜风那么简单的事情!”
妈妈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那双因常年操劳而粗糙的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擦着。客厅墙上的老式挂钟敲响了十二下,标志着正午的到来。那钟是爸爸退休时单位送的礼物,已经走了十五年,现在秒针走动时会发出轻微的卡顿声。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妈妈终于忍不住插话,“一家人和气最重要,钱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摔门而出。门框震动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像是我们这段关系的终结。
3周日下午,我正准备返回北京,哥哥突然来了。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捧着一杯茶,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那是爸爸最爱的龙井,每年清明后他都要亲自去茶叶店挑选。
“听说小瑶找你要钱买车了?”哥哥的声音低沉,眼睛盯着茶杯里飘动的茶叶。
我点点头,不想多说什么。阳台上的风铃随风轻响,是去年夏天我从周庄带回来的礼物。
“你别生气,她还小,不懂事。”哥哥叹了口气,“谢谢你帮我们付首付,等我们站稳脚跟,一定还你。”
我看着哥哥眼角新添的皱纹,心里一阵刺痛。他比我大五岁,却仿佛老了十岁。我知道,这些年为了家庭,他承受了太多。
“哥,不用还,那是我应该做的。”我轻声说,“ 我只是不能理解小瑶为什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我们从小太疼她了,让她觉得得到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他的话让我想起小时候,每次家里只有一个苹果,爸妈和哥哥都会说留给我和小瑶。但总是小瑶在哭闹后独享了那个果实,而我,则学会了说“我不饿”。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妈的错。”我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临走前,哥哥塞给我一个信封,说是他和嫂子的一点心意。我没有打开,但能感觉到里面并不厚实。我知道,那可能是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钱。
回北京的火车上,我靠着窗户,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2008年那会儿,我刚上大学,离家的时候也是坐着这趟火车。那时,哥哥站在站台上,把他半个月工资买的MP3塞进我手里,说:“好好学习,别想家。”

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是把他曾经给我的关爱,加倍地还给他和他的家人。
我没有错,我选择帮助谁,是我的自由 。如果这就是小瑶眼中的“不公平”,那就让她继续生活在她的世界里吧。
4回到北京后,我的手机不断收到小瑶发来的信息。从最初的指责,到后来的哀求,再到最后的威胁。她甚至在家族群里发消息,说我不管她,只关心哥哥的家庭。
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专注于我的工作。办公室的日光灯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像是某种不安的预兆。同事小李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刚泡好的茶,茶杯上印着“努力工作,快乐生活”的字样,那是公司去年年会的纪念品。
“你最近怎么了?感觉你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小李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不想把家里的事情带到工作中。但那种被亲人误解的痛苦,却像是一块石头,死死地压在我的心口,让我几乎窒息。
周三那天,爸爸打电话来说小瑶不吃饭了,已经两天只喝水。我握着电话,听着爸爸的声音,既担忧又疲惫。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爸,您别担心,她是在耍脾气。”我轻声说,但心里却涌起一阵愧疚。小瑶虽然任性,但她毕竟是我妹妹。
“闺女,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但家里人之间,能不能多一点理解?”爸爸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你们小时候,我和你妈最怕的就是你们姐弟之间争吵。”
我沉默了。记忆中浮现出幼时的场景:小瑶刚出生那年,我五岁,妈妈让我帮忙看着妹妹。我坐在小瑶的摇篮旁,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保护欲。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长大后我们会因为金钱而产生如此巨大的隔阂。
在爱与责任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爱我的妹妹 。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和乘客似乎在为了几块钱车费争执不休。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第二天,我接到了嫂子的电话。她说小瑶去她们家了,说是要看看我的钱究竟给哥哥买了什么样的房子。
“她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问我们藏钱在哪里。”嫂子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我告诉她那四万块全部用来付首付了,她竟然不信,说我们一定私藏了钱。”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知道,这已经不仅仅是关于钱的问题了,而是关于尊重,关于界限。
5周五晚上,我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姐,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我真的很需要。你不用给我四万,两万就够了。求你了。」
是小瑶的新号码。她的语气软了下来,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她真心悔改,而只是换了一种策略来索取。
我回复了一条信息:「小瑶,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的态度。你需要明白,我不欠你什么,我给谁钱是我的自由。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先学会尊重别人的选择。」
发完这条信息,我把手机扔在一旁,拿起那本放在床头许久的《百年孤独》。书页已经有些泛黄,那是我大学时买的第一本书。我记得当时省下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买下它,然后在宿舍的台灯下一口气读完。
正当我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时,手机再次响起。是哥哥的电话。
“小瑶去找爸妈要钱了,说你不肯帮她。”哥哥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刚经历了一场争吵,“爸妈把养老钱都给她了,两万块。”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手中的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红蓝相间的灯光在我的墙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他们怎么能这样?那是他们的养老钱啊!”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已经骂过小瑶了,但爸妈说这是他们自愿的。”哥哥叹了口气,“我刚给爸妈转了两万块,不能让他们的养老钱就这么没了。”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彻底决堤。 这就是我的家人,明明生活也不富裕,却总是在互相扶持 。而小瑶,却只知道索取。
我擦干眼泪,对哥哥说:“哥,明天我去趟银行,也给爸妈转两万。这四万块,我们一人一半。”
挂断电话后,我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北京的夜空被高楼大厦的灯光污染得看不见星星,只有一轮残月孤独地挂在天际。
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家那个小院子,夏夜里,我和哥哥、小瑶躺在竹席上数星星。那时的小瑶,还会把她最爱的棒棒糖掰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自己吃。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得如此陌生?是她长大后的自私,还是我给予的太少?
爱不是索取,而是给予 。这个道理,或许小瑶永远都不会明白。
第二天,我去银行给爸妈转了钱,附言写道:“爸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用在自己身上。”
转完账,我在银行门口站了很久。秋天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我的思绪。一位老人从我身边走过,手里拿着一本存折,那是他一生的积蓄。他小心翼翼地把存折放进怀里的内袋,那动作让我想起了爸爸。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给小瑶发了一条信息:“我就是扶哥魔,你管不着。以后不要再找我要钱,我帮谁是我的自由。”
发完这条信息,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是的, 我就是扶哥魔 。我帮助哥哥,不是因为他是哥哥,而是因为他值得我这样做。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是小瑶的回复:“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找你要钱了。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偏心。”
我看着这条信息,笑了笑。原谅?我不需要她的原谅。我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走出银行,我仰望天空。秋天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能让自己满意。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它能检验人心 。通过这次经历,我更加清楚了谁是真正值得我付出的人。
日子还是要继续,生活还是要向前。但从今以后,我会更加坚定地走自己的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至于别人的评价,随他去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想起一句话:所有的选择都会带来痛苦,但真正的痛苦是你不敢做出选择。
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