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生下了我。
法庭上，不少人指着我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私自偷税的小姑娘吗？啧啧啧。”
“她妈妈可是著名的科研学者啊，居然生出了这种犯人！”
法官对我庄严宣判，问我认不认罪。
我鼓起勇气，大声说：“都是我干的。”
而当我扭头，想看到妈妈赞许的目光时。
她却决绝地走了，完全不见了身影。
我抠着手指头。
妈妈……您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可明明，是您指使我替您顶罪的啊！
1
毫不意外，我锒铛入狱。
但我并没有像一具行尸走肉，而是带着期待每天看向关押我的大门。
我替妈妈顶了罪，妈妈一定会特别感激我，她一定，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能被妈妈多看两眼，多慰问几句，我也就知足了。
所以，每当有人问我，那么大一笔税款到底去哪时。
我都是沉默。
是妈妈让我这么做的，我绝对不会出卖她。
狱友好像看出了什么，他锐利的眼神带着轻蔑的笑：“你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拿这么大笔钱能干什么？”
“我看啊你八成是个替死的倒霉鬼，可怜的小东西哦，还这么年轻。”
我朝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扭过身不去看他。
我才不是什么倒霉鬼，妈妈是记得我的，我才不可怜。
第三天，突然来了两个警察，不是狱警制服，而是外面的警察。
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我有些压抑不住地激动：是妈妈来看我了吗？
“你是为了你妈妈才犯的罪？”
我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而是听到了妈妈要我隐藏的秘密，止不住一哆嗦，后退了半步。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出国了？”
“她卷走了你为她保护的赃款，畏罪潜逃了。”
我猛然抬头，尽是不可思议。
妈妈她，不要我了？
2
“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生下了你！”
这是妈妈常挂在嘴边，对我说的一句话。
我之前，一直把这话奉为圭臬，小小的心脏里怀着对妈妈大大的愧疚。
我觉得，妈妈的人生，是被我耽误了。
她是顶级的天才，哪怕从小出生在贫困山村，也凭借优异的成绩，一路保送到了全国最顶尖的学府。
她为了搞她的科研事业，选择跟我的爸爸——当时妈妈的顶头上司，结婚。
妈妈跟爸爸结婚的目的很明确，爸爸是本地人，有好几套房，家里条件不错。且爸爸思想开明，可以支持妈妈的工作。
只可惜，妈妈的事业越做越大，而爸爸天资一般，事业止步不前。
妈妈对爸爸的嫌弃越来越露骨。而爸爸也受不了妈妈的性格，和她提出了离婚。
为了报复爸爸，妈妈争到了我的抚养权。
只是，扬眉吐气过后，她很快的把我丢到一边，像丢弃一个不要的玩具一样。
之后，像是要证明什么般，妈妈又重新进入了婚恋市场。
她相过不少人，可惜，那些人都或多或少嫌弃她带着一个孩子。
一来二去，本来就谈不上喜欢我的妈妈，对我更加憎恶了。
她老说，如果她没有生出了我，她的未来生活该是多么多么光明。
她说她以后的人生都被我毁了。
妈妈把所有对我的不满，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我对她，也怀抱着巨大的愧意。
没有孩子不渴望爱，尤其像我这种没得到过爱的，更是渴望。
我想做些能让妈妈开心的事情。
妈妈好胜心很强，她看到我考第一会开心，所以，我努力学习到近乎疯魔。
可惜，我没有继承妈妈顶级绝伦的智商，我只是一个普通小孩。哪怕于心无愧到拼尽全力，也离第一有一点距离。
印象中，妈妈是没有抱过我的。
她只会机械性让我超负荷的学习知识，我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她就会无休止的辱骂我，甚至殴打我。
在我刚上幼儿园大班，别的小朋友还在认字，我已经在背元素周期表了。
别人都夸妈妈教子有方，向妈妈询问教育孩子的经验。
其实很简单，制定完背诵任务，把孩子关到房间里就好了。
可能花一个小时，一下午，一整天……
总之，背不会就永远不许放出来吃饭。
“妈妈，我不认得这个字……”
过了一天的时间，我饥肠辘辘，终于熬不住了。
我颤颤巍巍的指着一个繁体字。
随后而来的，沾血的戒尺，被打烂的手心。
“蠢货！明明教过你两三遍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你怎么这么笨啊？！你真的是我生的小孩儿吗？”
“真是个废物！”
她这样打骂，知识也没有更快的进脑子。
反而在脑里更坨成了一团浆糊。
她甚至怀疑她把我抱错了，联系医院，给我们做了亲子鉴定。
得知我确实是她亲生的，她眼里直白的嫌恶，怎么也藏不住。
我藏在她盛怒的目光下，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击溃了我。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变得毫无自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妈妈巨大的影子下。
妈妈开心我就开心，妈妈难过我就难过。
假如我的举动，能换来妈妈嘴角微勾一下，我能便会欣喜若狂好几天。
我甚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就这么被妈妈牵引着情绪长大了。
大学毕业后，我听从妈妈的旨意，乖乖进入了妈妈所在的那个科研公司。
我只是机械性的帮着妈妈办事，用自己的身份开户行，传账单，办电话卡。
我已经长大，妈妈不再一不顺心就打我。
只是，她偶尔有时会复杂的望着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你怎么这么笨呢？”
“算了……幸亏你笨。”
我只是冲她傻笑。
我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但我是真的想得到妈妈的认可。
我想只要再多点时间，妈妈终归会认可我，到时候我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喊妈妈撒娇。
3
可我注定等不到了。
妈妈气喘吁吁地跑来餐厅找我，将一大包资料塞到我怀里时，我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要是有人来问你，这些资料就都是你打的，懂了没？”
我抬头看着她，没有如往常般第一时间回话。
“好宝贝，再过几天，你可能会被警察带走，但是马上妈妈就会把你捞出来的，但千万别说别人的名字，尤其是妈妈，懂了吗？”
妈妈用手抚摸我的脸。
“宝贝，放心，妈妈就一个孩子，不会抛下你的。”
我望着妈妈的眼睛，第一次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我的影子。
“妈妈，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对。”
我笑了，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我会的，妈妈，别担心。”
4
我坐在牢房里，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不像是绝望，更像是彻头彻尾的空虚和愤怒。
妈妈，秦美玲女士，我付出全部生命祈求得到其认可的人，就这么抛弃了我。
我渴望二十多年的的爱。
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我只是一把趁手的工具。
着实荒诞。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到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不需要她的爱了。
这么多年，从始至终，我都是自己在活着，有没有她的爱我都不一样长大了吗？
我哑然一笑。
随后义无反顾的冲刺，撞在了墙上。
这么多年我都在为别人而活，这一刻，我要自己决定生死！
与想象中的疼痛不一样，一缕不同于牢房，只属于阳光的温度照到了我脸上。
睁开眼，望着周围熙熙攘攘的学生，猛然警觉我回到了高中的学校。
5
“一一！方一！傻站着干什么呢？快来呀，老师马上开家长会了！”我在高中时代的好朋友，顾云，拉着我进了教室。
我晕晕乎乎，走到教室，看到了妈妈的脸，身子猛然一僵，才发现——
这就是高三，开家长会那天！
我对这一天印象深刻。
因为当时，我的成绩出来，不如妈妈的意。
所以，她当着全班的面，扇了我两个耳光。
看着妈妈熟悉的脸，我以为我会哭，会扯着她的领子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打我，为什么一次次抛弃我？为什么不爱我？
可我什么都没有说，一言不发地朝她走去。
老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方一，全班第四名，全年级第二十六名。”
我听着我的成绩，有种落泪的冲动。
我们学校是帝都的头部高中，上千名学霸，我能拼到这个成绩，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个成绩，已经足够进清北了。
闺蜜常常感叹：“你成绩都这么厉害了，还一刻都不敢松懈，用得着这么拼吗？”
我只能苦笑。
我们家庭氛围不一样的。
我的闺蜜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她哪怕进步一名，都能得到家里人大肆的鼓励和夸奖。
而我的付出，从来没有人看到。
我在学习这条路疲于奔命，到头来也不过是想有个人跟我说：“辛苦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个人不可能是妈妈，妈妈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她要的不是一个稳妥的好学生，而是断层第一，超越所有人。
我已拼尽全力，但真的不是那块料。
更何况，我这次考试，还在班里还退步了两名。
上辈子，当我听到自己退步两名消息时，我的小腿肚下意识轻颤。
老师在我身旁说了些安慰的话，大致是高考不成问题之类的。
我听不清，胡乱地点着头，额头和手心蹭蹭地冒着冷汗。
等我缓慢走到妈妈面前时，抬头便是妈妈阴恻恻的目光，以及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口型——废物。
然后，我就被当众扇了耳光。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似惊讶可怜、又似打量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同学。
那种特殊到想找个缝转起来的滋味，大抵就是少年的自尊心吧。
眼下，我再次看着那张挂着刻薄，责备和恶意的脸，平静地走了过去。
我之前一直觉得秦美玲女士是高不可攀地、是望不可及的，从今平视过去，才发现，其实我和她是平等的。
6
我平静地看着她，又平静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秦美玲女士看到了我与以往不同的反应，她疑惑的锁着眉头，甚至都没想到打我。
也是，往常她眉头一皱我就开始道歉了，今天这番场景着实罕见。
“你是怎么好意思坐下来的？”
我的指甲扣到了掌心里。
喉咙仿佛突然有了巨大的异物。
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是恨的，恨她生了我不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