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星宜
成立公安部与“双清别墅”风波
1949年10月15日,全国公安高级干部会议(即 第一次全国公安会议)在北京召开,杨奇清积极筹办并 参与了这次会议。会议听取了各地的情况汇报,交流了 工作经验,讨论了全国公安工作的方针、任务及当前必
须解决的若干问题,部署了公安机关和公安队伍的组织 建设。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会议确定公安工作的中心 任务是:在全国范围内迅速肃清残余反革命势力,建立 革命秩序,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保卫经济建设和社会 主义改造的顺利进行。
10月19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 会任命罗瑞卿为公安部部长,杨奇清为副部长兼公安部政治保卫局局长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保卫部部 长。此时,公安部只有五个局:一局局长杨奇清兼任, 二局局长雷荣天,三局局长卓雄,四局局长邓少东,五 局局长蔡顺礼及办公厅副主任刘复之。
1949年11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公安部举行成立 大会之后,罗瑞卿与杨奇清领着参加全国公安高级干部 会议的代表们,到中南海去见毛主席。毛泽东与大家一 一握手时,杨奇清则在旁边介绍对方的名字。
毛泽东笑着问罗瑞卿:“你们带这么多人来见我, 是不是要账的呀?”
罗瑞卿忙回答说,原来向中央写报 告要五百名干部,现在看来口张得太大了。主席便转过 头来,用浓郁的湖南湘潭口音问众人:“南方人种稻子 时,一头秧很少几根。北方人种麦子时开条沟,一把一 把撒得很密。你们说,哪样好呀?”
杨奇清当即笑着回答:“主席是要我们学南方人种 稻子。”
“哈……”毛泽东爽朗地大笑起来,“还是我这位湖 南老乡答得快呀!”
“主席!”杨奇清赶紧说:“其实同志们的反映都比 我快,只是、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说: “只是主席说的湘潭话,只有我听得懂。”
毛泽东笑得更开心了,又说下去:“对啰,你们都 是各个大区的公安头头,就是中央的秧,到了各个地区 就要在那里生根、长叶、开花、结果。你们自己去生长 干部,发展革命事业。”
罗瑞卿与杨奇清交换了一个眼色,便代表大家表了 个态:主席讲得很重要,我们不再向中央伸手,照主席 的指示去办。
毛泽东又笑了,而且频频点头,显然感到满意。
第一次全国公安会议结束之后,全国各地的公安机 关也相继建立。此时,杨奇清是公安部唯一的副部长。 他是罗瑞卿部长的得力助手,协助罗瑞卿领导全国公安 民警,依靠人民群众,同国内外敌人进行坚决斗争。
1949年11月12日,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军法处公 开处决国民党特务王喜云、佟保功、唐岐;11月21 日,又一举封闭了北京市面上所有的妓院;11月27 日,破获国民党匪帮巨大的特务组织伪“华北义勇军” 案,捕获伪总司令曹文潜为首的特务匪徒十名……
在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破获重大特务案件六百多起,其中 包括国际间谍案九起;捕获特务分子万人以上;收缴特 务电台一千三百多部……
与此同时,杨奇清还部署各地进行了国民党区分部委员、三青团区队长以上的骨干分子及特务分子的登记 工作。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肃清残余反革命势力的斗 争取得了重大成果。杨奇清还参与领导全国各地公安机 关清匪反霸、打击流氓盗窃、禁绝烟毒、封闭妓院、取 缔赌场、配合民政部门收容游民乞丐,建立革命新秩 序,全面建设和开展各项公安业务工作。
一个周末的晚上,杨奇清在中南海向周总理汇报完 工作之后,时间已是翌日凌晨。他回到公安部,推开虚 掩着的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时,只见沙发上躺着王秘 书,已经睡着了,发出鼾声。
杨奇清没吭声,脱下大衣轻轻盖在了王秘书的身 上。然后点燃一支烟,靠在椅子上。
冷不丁,王秘书惊醒过来,从沙发上跳下来,嚷着 说:“报告杨部长,您离开办公室之后,我接到中央警 卫师打来的电话,说在香山主席的住处‘双清别墅’附 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本想等杨部长回来就报 告的,可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就睡着了…… ”
杨奇清一听就冒火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马 上报告?你知道我们的责任是什么吗?就是保卫党中 央,保卫毛主席。像你这样糊里糊涂,脑袋搬了家还不 知道是怎么回事?非狠狠处分你不可!”
王秘书羞愧交集地低垂着脑袋。
杨奇清急切地往门外走去,同时对王秘书丢下一个命令:“你留在这里给我写出认真的书面检查。”说着, 人已大步走出了门外。
杨奇清连夜组织人员勘察香山现场,查证已被警卫 师战士击毙的那名死者的身份,开展侦破工作。直到第 二天中午,证实死者是一名流窜土匪,身上带有一支 “独角龙”手枪,来到“双清别墅”附近并没有什么政 治目的,而且不知道这里住着毛主席,只是误闯了警戒 线,就此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杨奇清这才疲惫地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往沙发上一 靠。
王秘书连忙端上一杯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书面 检查递过去,说:“杨部长,这是我写的检查,请您批 评。”
杨奇清接过检查来看着,点点头说:“嗯,认识还 深刻。小王呀,这是一件大事,毛主席那里出点什么 事,那还了得!今后对这类事情一定要认真对待,切不 可掉以轻心。”
“是,杨部长,我一定深刻吸取教训,保证不会有 第二次。不过,不过……”王秘书吞吞吐吐起来。
“说呀,怎么了?”
王秘书说出了他的担心:“我的这份书面检查会不 会放进我的档案材料里,给一辈子留下个污点?”
杨奇清一笑,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王秘书忙划燃 一根火柴伸过去欲点烟。
杨奇清却拿起那份书面检查凑向火柴。王秘书吓得 要将火柴扔了。
杨奇清却接过火柴,点着了那份书面材料,扔进烟 灰缸里。
发现“北平潜伏台”
1949年11月。
神秘的夜,明月半掩在流云中。万籁俱寂中,一阵 阵“嘀嘀嗒嗒”的发报声化作电讯飞过电台所在地区 ——北京天安门城楼的上空,飞过缥渺大地,飞向烟波 之中的那个岛屿;从那个岛屿又发送过来另一道电 讯……
这可疑的讯号被电讯侦测组捕捉到了,一份猜译电 文随即搁在了罗瑞卿与杨奇清的面前。
猜译电文是台湾保密局的复电:“409知悉,兄台 前报搬迁新址望速定妥,预祝乔迁之喜…… ”
显然,这一份密电说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有敌 人的潜伏台,保持着与台湾保密局的联系,使敌人的司 令部能及时获得信息,发出指令。
杨奇清掏出一包烟来,递给罗瑞卿。
罗瑞卿却摇了摇头:“你抽吧,老杨,你的眼睛又 红了,几天没睡觉了吧?你可不能靠尼古丁来支撑呀!”
“我真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睡饱,睡足,睡他 个昏天黑地呢!可是,别的且不说,现在又截获了台湾 保密局给潜伏台的密电。你说,我能睡得着吗?是敌人不让咱们安心睡觉呀!”
———杨奇清如此说,使罗瑞卿深有同感,因为他也 同样睡不着。
“你准备怎样选择侦查方向,确定侦查思路呢?”
“我的思路是内查外控,内外结合。台湾是敌人的 总导演嘛!这个409掌握的敌台,是总导演进行调度指 挥的重要工具,打掉它,才能让总导演的调度不灵,指 挥失误。从这场战斗的战术上说,它是制高点,兵家必 争之地,而从长远的战略意义上来说,它的存在也是我 们的心腹大患呀!”
“很好,你的内外结合,内查外控的决策很好,就 从追查409的敌台入手。现在我们只有这条惟一的线 索,而我们又没有时间等待,也不能等待,只能这样 干,别无选择呀!”
翌日,杨奇清与调查研究处处长李广祥直接深入电 讯侦测部门了解对“北平潜伏台”的侦测进展。
电讯侦测组组长报告说:“除了发电译文和发电署 名409之外,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线索。但是,据我们 判断,409可能是百家姓郭、国、顾、巩四姓氏之一。”
杨奇清抽出一支香烟顿了顿,用嘴含着,“啪”地 打燃了打火机,点燃烟后猛吸一口,吐出一股烟雾,不 动声色地听着。
组长接着报告:“郭、国、顾、巩这个姓氏在北京的户口册上就有两万多人。目前的任务是如何从这两万 人中找出可疑人员…… ”
杨奇清双眉紧锁,两眼微眯,显然对听到的不感兴 趣。
副组长补充说:“这四个姓氏中,光重名重姓的人 就有一千多人,因此调查分析工作十分艰巨。”
杨奇清将烟头使劲在烟灰缸里摁熄,但又抑制着自 己的情绪,再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大口抽着。
李处长感到很担心:“如果要将两万多人一个一个 地进行调查分析,排队筛选,这得投入多少人力?我们 都有各自的任务压在身上,一时能抽调得出这么多人手 吗?再说,对两万多人进行调查分析,排队筛选,这需 要多少天呀?”
副组长却强调说:“这样做也许是惟一正确的做法, 只有这样做才可能有把握。 ”
杨奇清忍不住将手中香烟往烟灰缸里一丢,陡然站 了起来,打断了那位干部的话头,说:“有什么把握? 你们判断409是百家姓中郭、国、顾、巩四姓氏之一, 仍然只是‘可能’,缺乏根据,纯属猜测。我们的注意 力,我们的工作重点如果被这个‘可能’牵着走,那就 成了‘盲人摸象’了。”
组长与副组长不禁面面相觑。
杨奇清缓了口气,循循善诱地说:“我们要在这么 大个北京城找到一架敌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409,太不容易了。充分使用你们掌握的手段嘛!只要 他一活动,你们就要及时捕捉住敌台发出的可疑电波, 并进而查证,测定敌台所在的方向、区域和位置。而这 就要你们百倍警惕,丝毫也不能松懈。否则,敌台发出 的电波稍纵即逝,你们守在这里也抓不住它。
可你们现 在想的不是如何更好地利用手中的侦测器材,而是舍其 长而求其短,去钻什么郭、国、顾、巩四个姓氏的牛角 尖。你们想想,这会有什么结果呢?”
组长和副组长一齐醒悟了:“杨部长,我们明白了, 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在用好现代科学器材上下工夫。”
杨奇清随即下令:马上调集仪器测出敌台的位 置,抓住侦查突破口 “查汇”
夜幕悄悄降临。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杨奇清。他还在伏案工作,全神 贯注地制定一个由公安部统一领导,李广祥、苏宇涵两 位同志负责具体指挥,组织公安部政保局、北京和天津 两市公安局的侦查、技术力量进行专案侦查的完整方 案。
王秘书走进来,看着杨奇清,想说什么,但犹豫了 一下,还是说道:“部长,您可不能老在办公室里过夜, 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杨奇清将手一挥:“你别来赶我走。你下班休息去吧 ! ”
王秘书忙说:“部长,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肖彬同志好几天没看见您了,您的孩子们也会想念爸爸 呀 ! ”
杨奇清一怔,将桌上的纸张材料锁进抽屉里,站起 来说:“好吧,忙里偷闲,回家去!”
不料,当杨奇清回到家里时,却没见到他的女儿筱 林,也没见到他的夫人肖彬。
女公务员告诉他,筱林病了,病得不轻,肖阿姨昨 天就送孩子去医院了。今天一下班,肖阿姨又到医院看 筱林去了。
杨奇清一惊:“筱林住院,怎么不告诉我?”
女公务员回答:“肖阿姨说,您工作太忙,别让孩 子的事使您分心,嘱我们都别告诉您呢!”
“嘿,我得马上去医院看看。噢,对了,是哪家医 院,什么病房呀?”
“部长,我领着您去吧。”
蓦地,门铃响了。
女公务员猜测是肖阿姨从医院回来了,忙去开门, 但是,从门外走进来的是李处长。杨奇清敏感地朝女公 务员挥了挥手。女公务员赶紧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杨奇清这才问道:“有什么新情况?”
李处长忙说:“杨部长,电讯组又截获了台湾的密电。小胡在办公室等着向您汇报。”
杨奇清立即说:“走,回办公室去!”他拉开房门, 就与李处长往外面走去。
女公务员从里面追出来喊着:“部长,您说了去医 院看孩子的呀!”
杨奇清只顾往前面走着,丢下一句话:“顾不上了, 改日再去吧!”
李处长一怔:“部长…… ”
杨奇清制止道:“别说了,工作要紧,快走吧!”
后面,女公务员的眼中含着泪水。
前面,杨奇清大步流星,头也没回。
1949年,杨奇清夫妇与大女儿杨筱林、大儿子杨波在北京
办公室里。电侦组长向杨奇清报告:“杨部长,我 们取得了两个重大的进展。一是敌台又发报了,经过与 军内外100多个电台频率、波长查证,敌台‘相思线’ 交叉点测定就在南河沿磁器库南岔道一带。”
“有偏于东西两个方向的迹象吗?”
电侦组长回答得很干脆:“查过了,偏东、偏西肯 定没有。”
杨奇清点点头,对李处长说:“请你帮助电侦组在合适地方定点建位,继续监听。”
然后又对电侦组长说: “你们的成绩很大,从空中把侦查的范围缩小了半个北京城。现在,要特别注意敌台‘交叉点’转移方向的可 能。说吧,还有第二个收获呢?”
电侦组长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电报译文,说:“这是截获的台湾保密局的复电和敌台的去电。”
其中一份电报译文上写着:“……409知悉,第二 批接济之款港币2500元已汇出,余款设法续汇中。”
杨奇清看完了随即将两份电报译文递给了李处长。 接着又按照他的习惯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亲切地伸手 拍着电侦组长的肩膀说:“小胡,很好呀!你们截获的 保密局的复电,给我们找到了一条出奇制胜的路子呀! 查汇,我们得抓住这个突破口,马上部署查汇!”
李处长十分赞成:“是呀!查汇。既然保密局给敌 台寄来汇款,咱们就从查汇入手。”
查汇的部署定下来了。
但是,并非所有正确的决策都能立竿见影地取得胜 利,因为种种原因极可能推迟胜利,甚至还会产生与胜 利相反的结果。
事实正是如此。由李处长具体组织力量对北京所有 能办汇兑的银行、邮局进行的查汇工作都以毫无收获而 告终。没有一笔可疑的来自国外和港澳地区的汇款。也 没有一个北京的可疑收汇人员。
当杨奇清听完李处长对北京查汇结果的报告之后, 微微一笑,问同志们的情绪怎么样,泄气了吧?
李处长点了点头,说:“查汇失败了,这个突破口 没突破,同志们心里急,我也急呀!”
“这个突破口没错嘛!我可是对查汇这一招充满信 心呢!”杨奇清仍然笑着说:“北京没有查到目标,我们就不会扩大范围,将眼光跳出北京城么?我们的对手不 是猫,而是虎;不是不堪一击的草包,而是一流的间谍 专家。我们想从他们的汇款中找到线索目标,他们就不 会想到防备我们这一手么?”
李处长为之一振,心里顿时开了窍。
是的,就和已被俘的一些敌特所交代的一样:他们 并不是直接从澳门潜入北京,而是先潜入天津,再从那 里潜入北京。那么,敌人为了不引起公安部门的注意和 怀疑,也有可能将给“北平潜伏台”的经费不直接汇入 北京,而汇到其他地方,再让潜伏特务去取款。
不过,其他地方又在哪里呢?
有个前提条件:必须交通方便,从北京出发去取 款,往来迅速,可以在一天之内完成,才不会又产生什 么新的麻烦,而且这个地方的流动人口必须很多,人来 人往不会引人注意。
这样最为理想的地方只有一个——紧挨着北京的天 津。
正是在天津市的一家银行里,专案组组长曹纯之查 到了一笔来自海外的可疑汇款:汇款人是“香港王光侠”;款数是港币1500元;而收款人是“天津西马路 ——七号吴光宇转计小姐。”
随后,还从天津电讯局和中国银行查到,1949年 10月21日、11月10日,两次由天津吴光宇汇给计爱 琳各1500元港币,收款地址是,北京和平门外梁家园东大院沈宅转。两次取款均盖有计爱琳的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