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沙江的南岸,有一个叫老深多的村庄。村庄流传着一句话:老深多,老深多,就快盖大被窝。
历来流传已久的一句话,没想到在1965年的那一年,却真的降临了。
1965年11月22日早上,云南禄劝县出水平村一个放羊的小伙子一大早就赶羊上山了。
几十年过去后,当年那个放羊的小伙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大爷,他就是徐大爷。
那一天,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徐大爷从家里赶着一群羊,去到一座叫观音娘子的山坡上吃草。
徐大爷当年就在他站着的山上放羊
徐大爷站在观音娘子山上,远远看着前面的大风丫囗山,发现它与平常不一样。
大风丫口山上湿漉漉的,山的半中央裂开了一条缝,那条缝像一根绳子一样,切面很整齐,而缝一开始像拇指那么粗。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那条裂缝已经很大了,基本上能融入一个成年人。
山脚下有一群人正在山里劳作,男人们正在打黄豆,女人们正在割麦子,他们还时不时地闲聊几句话,说到好笑处,人们会发出一阵阵笑声。
下午三点半左右,山上湿漉漉的一片,有两块像房子那么大的大石头向山下滚下去。
两块石头一起滚到半中央碰在一起,顿时烟尘滚滚,也拌有很多碎石。
山下劳作的人们
山脚下的人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石头滚下去以后,女人没有割小麦了,都站着看大石头碰出的烟尘,并哈哈大笑。
而男人们也不打豆子了,也站着,跟着女人们一起哈哈大笑。
徐大爷眼看形势不对,便对着人群大声呼喊,呼喊声的回音在山间回荡。
徐大爷:老深多要搬家啦,山型不对头啦,要不你们上来几个人看看,山型已经不对啦,红灰烟,大石头滚下山,山的半中央裂开一条大缝了。
山下的人们听到徐大爷的呼喊声后,并没当一回事。男人们仍在田里打黄豆,女人们还在割小麦。
他们的陈队长站在山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向徐大爷回话:去你妈的,我们这里几百年都是这样的,你何必叫我们挪?你好好放你的牲口,薅小麦,你不薅,打黄豆,你不打,你今天吃了,明天拉。
山下的人们仔细地听着陈队长和徐大爷的对话,陈队长刚说完,他们又哈哈大笑。
山上的裂缝
徐大爷善意的劝告,却被山下的人们当成了危言耸听,他也很无奈。既然人们都把他的话不当一回事,那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继续放他的羊了。
山上的石头继续往下滚,石头发出很大的碰击声,这也没有引起人们的警觉。他们都不知道,死神的脚步正在悄悄地向他们逼近。
那一天,山下的人们的生活和往常一样热闹,又琐碎,既有喜,又有忧。
山下的村庄
山下有几条村庄,其中一条叫北占斗村。那天,北占斗村有一家姓楼的村民娶媳妇,正在摆喜酒。
去楼家喝喜酒的客人很多,可能有四五十桌人。有的客人从远处来的,也有来自老深多的客人。
人们聚在一起,一顿丰盛的酒席之后,有的唱着喜庆的歌,有的跳舞,有的开始婚闹。
人们在吃酒席
人们都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按部就班地过下去。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灾难发生了。没有人知道最确切的时间,因为那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午夜。
随着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大山像个巨人一般,晃动起来,山上的无数条的弯月形裂缝瞬间被撕开。
大风丫囗半座山体和数不清的山石,沿着落差3000多米的陡峭山坡,像过山车一样高速向下滑去。
山石所及之处,全部被夷为平地。两侧的山岩和树木也被滚动的山石摩擦而产生的气浪一扫而光。
三亿多立方米的石头重重撞击到地面,由于速度极快,冲击力巨大,石头撞向地面之后又形成一股一股的几十米高的波浪,再继续向前滚动。
山上滚下的大石
最后,山石顺着普福沟谷滑动了五六公里,直到前方受到大山的阻挡之后,才终于停止下来。
山坡里有5个村庄,包括老深多,坝塘,阿角米,电塘和北占斗。
山体滑坡的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然而在山坡里的5个村庄瞬间被夷为平地,五个村庄里的人都被活埋。
没有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想到的是什么?不知道,他们的陈队长有没有后悔没听徐大广的劝告?
老深多,坝塘,阿角米,电塘和北占斗五个村庄一共有88户,459人。
除了有26人因为有事情离开了村庄之外,5条村剩下433人。
再加上当天去楼家喝喜酒的10人,当天晚上至少有443人留在村庄里。
而那443条活生生的生命,瞬间全部被活埋,方圆几十里以内成了无人区。
1965年的云南禄劝大滑波现场
徐大爷:当时山垮的时候,是一个都逃不出去的,我们估计不超过五分钟就完成了。
逝者已去,对于他们来说,恐怖和悲伤也许只是那么一瞬间就结束了。
而对于生者来说,悲剧才刚刚开始。
老深多的孙大哥去了另外一个村子的一个嫂子家吃猪肉,由于路途遥远,他当晚就住在那里,没回家。
第二天,孙大哥告别了亲戚,独自出门回家去。当他爬到山坡上,往自己家的方向看过去时,却惊愕地发现几个村庄都不见了。
前一天晚上,孙大哥在大嫂家过夜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听到房子周围有隆隆的响声。
此刻看着家的方向,孙大哥才意识到,昨晚他在睡梦中听到的响声,原来不是梦,是真实的。
家也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心中的悲痛油然而生,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孙大哥的双眼。
山坡的5个村庄
杨文兰的家距离坍塌边缘的裂缝只有几百米,刚好避过了滑坡区。
那天夜里,她睡得正香,忽然觉得窗外好像有千军万马在驰骋,整座房子都在颤抖。
她躺在床上,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好像在不停地往下掉。过了一会儿,外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不过,外面宁静得有点恐怖,连虫鸣声和家禽的声音都听不到,死一般的寂静。
出水平村离滑坡有一段距离,那个村的人们并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
徐大爷去山上放羊
第二天一早,徐大爷和生产队的其他队员一起背着公粮,要到了观音娘子山放羊。
可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们惊呆了。
徐大爷:我们顺着这个观音娘子上来,什么时候垮,我们又不知道,又觉得不怎么正道,这个娘子上才望见底下啊,垮得不得了啦,北占斗、老深多、电塘、阿角米和坝塘,那么大的地方都被捂掉了。
五个村庄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了,平常要爬半天才能爬到顶的,海拔近四千米的大风丫口山瞬间变成了一个大滩,笼罩着黄红色烟雾的泥土,直下3000米,坍塌还在不断地继续。
以前坚硬如铁的石头,此刻就像烂泥一样,还在不停地往下垮落,并不断地搅起红色的烟雾,吞噬着周围的土地,周围的所有村子都是哭声一片。
山上滚下的石头
杨文兰的姨妈,连同他们前不久才修好的新房子和门前那棵高大的榆树,也一起被埋在了地下。
杨文兰和妈妈哭着,跪拜了姨妈和其他被埋在地下的亲戚。
然而,山体大滑坡并没有就此结束。大山丝毫不给人们喘息的机会。
11月23日夜里,大风丫口又发生了第二次滑坡。
徐大爷:到我们村了,把沟填满,填到我们村下边去了,隔着沟边最多两丈来远,就捂到村子了。
所幸的是,滑坡区周围的百姓及时进行了转移,因此,第二次崩塌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
山体滑坡时产生的波浪
但是,村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房屋和财产被吞噬。那晚上,村民们什么都没有做,吓得浑身发抖。
村民:怕把我们整个村捂了,我们全盘上到山上,也只是四五分钟就完成啦!当时我们站的地方是一块青石山,在土坎边那个震得泥巴唰唰地掉,就像地震那样晃动着。
伴随着第二次地动山摇的巨响,大半个观音娘子也塌了下来,崩塌面再继续扩大,红色的烟雾升腾了一整天。
邻近几个村的人们都帮忙带着一点食物逃走了。
发生滑坡的山体
11月24日,县里紧急组织了一支救援队伍。
救援队到达灾区以后,工作人员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5个村庄,除了外出读书的孩子和临时出去的成员之外,无一生还。
徐大爷:我走上坝头找到一头牛,打破的,只有一张牛皮,还有三只野鸡,尾巴很长,鸡皮也是破的。
在这次大滑坡中,除了两个主体滑坡之外,还有数个中小型滑坡一起形成了滑坡群,长度达六公里,宽约两公里。
后来的一个月内,小规模的滑动崩塌还在继续。
徐大爷:当时一到观音娘子那边,两边就叮叮当当的,从我们发现喊那天起,等到落定,石头都不赶了,牲口赶进去人赶过都一个多月了。
当地的牛
在自然灾害面前,人们往往没有还击之力。但只要人们对周围发生的异常有警惕性,也会预测到灾难的来临。
其实,在这次滑坡之前,山上就曾有明显的裂缝。那里的滚石和树木有倾斜现象,而这些都是十分典型的山体滑坡的前兆。
另外,在危险来临之际,动物往往比人要敏感得多。
徐大爷:有一头大母牛,嚼子解开都不进圈,直往上普福的方向跑,还边叫边跑,八个小伙子一直撵着它,才把它搬回来,关上圈里。
大风丫口山体大滑坡过后没几年,附近已经搬走的百姓又陆续迁回。
1991年和2007年,那里又发生了两次山体滑坡,并造成了人员伤亡。
如今,大滑坡的下方就有两个村委会,八个村民小组,一共有1000多人,他们正处于滑坡泥石流危险区。
如今又有不少村民搬回了滑坡区域
原来,附近的村民搬走了一年之后,他们的粮食就减产了。然后,他们就又集体回迁了。
普福地区处于金沙江南岸,而普福河是金沙江的支流。那里的水源发达是人们回迁的主要原因。
金沙江处于长江上游,是云南最长的河流,同时也是中国水利资源最丰富的河流云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最主要的人口聚集地都集中在这一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