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至顺道长的故事6:打坐入定的无息之境

傲云浏览文化 2025-02-15 19:26:42

秋老虎的余威攀在道观斑驳的土墙上,广明师兄汗津津的手掌在炕席上洇出深色痕迹。

张至顺将最后一块门板支在墙角时,月光正巧穿过窗棂,在青砖地面裁出一方银白。

"你这是要拆房子修道场?"

广明乜斜着眼,抓起蒲扇猛摇,松垮中衣露出半片汗湿的胸膛。

张至顺将草席铺上门板,手指抚过木板年轮:

"昨夜打坐时,倒觉得这陈年木纹比《黄庭经》脉络更清晰些。"

话音未落,明德师兄提着灯笼掀帘进来。

烛火摇曳间,他腰间挂着的松烟墨锭撞在门框上,惊起檐下宿鸟扑棱棱振翅。

这位观中唯一识得百字的师兄,总爱把笔墨物件当玉佩般悬着。

"听说你问师父呼吸的事?"

明德把灯笼搁在门板边,光影在他清癯面庞上跳跃,

"要我说,打坐时数着米粒都比琢磨这些虚的强。"

张至顺盘腿坐上吱呀作响的门板,秋虫在墙根奏着断续的夜曲。

月光漫过他的灰布绑腿,像给双腿缠上素帛。

三更梆子响时,他忽然觉得鼻腔里灌进松脂冷香,檐角铜铃的余韵在耳蜗里凝成水珠。

晨雾漫进寮房时,广明正对着铜盆吐漱口水。

"又装神弄鬼!"

他瞥见门板上纹丝不动的身影,将杨柳枝狠狠掷进盆中。

溅起的水花惊散了水中倒映的朝阳,碎成满盆金鳞。

张至顺睁开眼时,正看见明德端着药碗愣在门槛。

乌木托盘上的建盏蒸腾着热气,把师兄惊愕的面容氤氲成水墨画。

"整...整夜?"

药汤在明德颤抖的手腕间泛起涟漪。

山门外忽起喧哗。

张至顺循声望去,见至真子背着经匣踏碎满地银杏叶而来,道袍下摆沾着苍耳,却比半月前更多几分出尘之气。

老道长迎上前稽首,经年咳疾让他的问候断成三截。

"福生...咳咳...无量天尊..."

至真子解经匣的动作忽然凝住。

他目光如电扫过张至顺嘴角的水泡,又落在门板边缘磨损的绳痕上,忽然抚掌而笑:

"好个'天门常开'!小道友这门板榻,倒比紫檀云床更合天道。"

正殿铜炉升起袅袅篆香时,张至顺跪坐在至真子左下首。

松烟墨在宣纸上洇开"坐忘"二字,像两尾游进雾霭的鱼。

老道长蜷在蒲团上打盹,喉间痰音随着呼吸起伏。

"且说说你那无息之境。"

至真子笔锋悬在"忘"字最后一点。

张至顺望向殿外流云,想起昨日打坐时的玄妙体验。

那时山风骤歇,蝉鸣忽止,他仿佛跌进新磨的铜镜,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成了镜中幻影。

"云雾起时,百会穴似有银针探入......"

"然后呢?"

"檀中穴发紧,像被人攥住灯芯......"

至真子忽然掷笔,狼毫在砖石上溅出墨梅。

他抓起张至顺手腕,三指扣住内关穴,眼中精光暴射:

"何时开始脐下三寸有蚁行之感?"

"上月收麦时......"

"糊涂!"

至真子甩开他的手,惊得老道长猛然睁眼。

游方道士转身对懵懂的众人喝道:

"这是龟息胎息的征兆!你们竟当儿戏!"

广明正在殿外偷听,手中盛着松子的粗陶碗砰然坠地。

褐色的果实滚过石阶,被觅食的麻雀啄得噼啪作响。

明德手中的《南华经》滑落膝头,书页在风中哗哗翻动,最终停在《大宗师》篇。

至真子从经匣底层抽出泛黄绢帛时,张至顺闻到熟悉的沉水香。

那是去年重阳,他在后山捡到雷击木时嗅到的气息。

绢上《云笈七签》的朱砂批注艳如凝血,将暮色染成丹霞。

"听着。"

至真子指尖点在他眉间,

"云海翻腾时,想什么?"

"想...想晨炊的柴火该添了......"

游方道士突然大笑,惊飞梁间燕子。

他扯开道袍前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灼痕:

"三十年前我在武当入定,想着灶上煨的小米汤,结果走火差点烧了纯阳殿!"

夜色渐浓时,张至顺摸黑回到寮房。

门板上的草席还留着体温,他忽然发现木板缝隙里嵌着粒麦子——或许是去年抢收时溅入的。

指尖摩挲着饱满的麦粒,他想起至真子临行前的低语:

"道在稊稗,亦在瓦甓,可记得庄周说的浑沌?"

更深露重,山涧叮咚声格外清越。

张至顺在门板上侧卧而眠,恍惚间觉得身下年轮化作漩涡,将他卷入某个温暖潮湿的所在。

有晨光穿透眼皮时,他惊觉嘴角水泡已消,只余淡淡甜腥萦绕齿间。

明德端着药碗进来时,看见阳光将门板上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宛如一幅正在呼吸的水墨仙人图。

药汤泼洒在青砖上的声响,惊醒了梁间燕巢里的雏鸟,也惊醒了这个被朝霞染成金色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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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想你一天又一天

想你一天又一天

2
2025-02-17 18:56

感谢作者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就是太短了,期待再看到您的文章。[点赞][点赞][点赞]

游方郎中

游方郎中

1
2025-02-19 20:43

没细看,隐隐觉得这细节太密集了,是否影响表达节奏?貌似叙述也讲究一张一弛,故细节虽妙,却妙在配合表述节奏,一味追求细节,就怕失于乱。。。酒后胡说,未能细品,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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