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雄们”被屠戮以前,暴民们就已经在死去了。
以小说原著的男主为例,我们来看一看这些所谓的“暴民”们都经历了什么:
刹车时代,地球发动机的喷射引发了剧烈的气候变化,男主的爷爷死于一次降雨导致的烫伤感染
:
爷爷老糊涂了,有一次被酷热折磨得实在受不了,看到下大雨喜出望外,赤膊冲出门去,我们没来得及拦住他。 外面雨点已被地球发动机超高温的等离子光柱烤热,把他身上烫起了一层皮。……就在起航时,爷爷去世了,他身上的烫伤已经感染。弥留之际他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啊,地球,我的流浪地球啊!”逃逸时代
,地球的轨道改变带来了一系列地壳运动,在一次地下城的岩浆泄露中,男主的母亲排在了撤离人群后列,再也没能走出来:
长队以让人心里着火的慢速度向前移动,三个小时后轮到我跨进升降梯时,心里一点都不轻松,因为这时在妈妈和生存之间,还隔着两万多名大学生呢!而我已闻到了浓烈的硫磺味……我到地面两个半小时后,岩浆就在500米深的地下吞没了整座城市。我心如刀绞地想像着妈妈最后的时刻:她同没能撤出的一万八千人一起,看着岩浆涌进市中心广场。那时已经停电,整个地下城只有岩浆那可怖的暗红色光芒。广场那高大的白色穹顶在高温中渐渐变黑,所有的遇难者可能还没接触到岩浆,就被这上千度的高温夺去了生命。男主的父亲是太空舰队的一名近地轨道宇航员,在一次清理地球航线上小行星的行动中殉职:
一下飞机,我和加代子没有去我们在地下城中的新家,而是到设在地面的太空舰队基地去找父亲,但在基地,我只见到了追授他的一枚冰冷的勋章。这勋章是一名空军少将给我的,他告诉我,在清除地球航线上的小行星的行动中,一块被反物质炸弹炸出的小行星碎片击中了父亲的单座微型飞船。“当时那个石块和飞船的相对速度有每秒一百公里,撞击使飞船座舱瞬间汽化了,他没有一点痛苦,我向您保证,没有一点痛苦。”将军说。男主与妻子在一次冰橇拉力赛上相识,他们有一个儿子,她们是男主仅存的亲人。但当加代子加入叛乱军的时候,男主没有选择与妻子一起,因为他的三代前辈都已经为政府献出了忠诚,包括他的父亲:
加代子默默地走上前去,从分发武器的人手中接过了一支冲锋枪,加入到那些拿到武器的市民的队列中,她没有回头,同那支庞大的队列一起消失在地下城的迷雾里。我呆呆地站在那儿,手在衣袋中紧紧攥着父亲用生命和忠诚换来的那枚勋章,它的边角把我的手扎出了血……三天后,叛乱在各个大陆同时爆发了。叛军所到之处,人民群起响应,到现在,很少有人怀疑自己受骗了。但我加入了联合政府的军队,这并非由于对政府的坚信,而是我三代前辈都有过军旅生涯,他们在我心中种下了忠诚的种子,不论在什么情况下,背叛联合政府对我来说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军人家庭,烈士遗属
,男主本身就是人类中最忠诚于政府的那一批人,而最后包括男主在内的政府军残部也加入了反抗者的队伍:
我就是这残存军队中的一名少校。控制中心有一座中等城市大小,它的中心是地球驾驶室。我拖着一条被激光束烧焦的手臂,躺在控制中心的伤兵收容站里。就是在这儿,我得知加代子已在澳洲战役中阵亡。我和收容站里所有的人一样,整天喝得烂醉,对外面的战事全然不知,也不感兴趣。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高声说话。“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吗?你们在自责,在这场战争中,你们站到了反人类的一边,我也一样。”我转头一看,发现讲话的人肩上有一颗将星,他接着说:“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拯救自己的灵魂。地球驾驶室距我们这儿只有三个街区,我们去占领它,把它交给外面理智的人类!我们为联合政府已尽到了责任,现在该为人类尽责任了!”我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抽出手枪,随着这群突然狂热起来的受伤和没受伤的人,沿着钢铁的通道,向地球驾驶室冲去。出乎预料,一路上我们几乎没遇到抵抗,倒是有越来越多的人从错综复杂的钢铁通道的各个分支中加入我们。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门前,那钢铁大门高得望不到顶。它轰隆隆地打开了,我们冲进了地球驾驶室。男主只是千千万万暴民中的一个(而且作为军人+烈属,绝对是受的影响较少,生活条件相对较好,同时也是理应最忠诚的那群人),而最后连这样的人都选择了背叛。
书里并没有细写,因为气候变化死去的人有多少,因为物资匮乏死去的人有多少,因为劳累过度死去的人有多少……
如果说人类真的是在“英雄们”的庇护下才得以生存的话,那英雄无疑指的是上面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牺牲,让人类最终得以在天灾面前存活下去。
至于说那些能够活着来到流浪时代,并最终死在冰面上的人,我倾向于把他们称为:政治集团火并的受害者。
看了一些评论,感觉有必要再补一点内容。这个回答的本意是想通过男主的视角,来看一看在基层民众的眼里,流浪地球计划
对于他们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么反过来,当然也可以从上帝视角来观察一下,究竟什么是流浪地球计划。
有评论说,种族延续是生物的本能,所以流浪地球计划是合理的。
对此我想说,就好像一个小学生的生物本能无法让他为了考试成绩而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学习一样,单靠属于动物的生理本能,也是不可能让人类为了四百年后降临的灾难而在当下做出那么大的牺牲的。那么人类为什么还会那么做呢,答案是理性。
事实上,为了未来有可能的灾祸,而选择牺牲当下的利益,这本身就是理性的表现。而流浪地球计划得以推进,其所代表的正是理性的极致。
我们可以看一看,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地球的民众们都付出了什么:四百年里为了制造地球发动机而进行的物资管制、因地球停止自转导致的气候变化所带来的牺牲、地下城岩浆泄漏中自觉排在撤离人群后方的老人……
在整个计划中,地球的民众们表现出了堪称卓越的素质,他们做到的事情,即便是称之为奇迹也不为过。后来发生的种种,真的不是一句“暴民”就能够简单概括的。
忠诚是一种极其高贵的品质,但忠诚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民众们对国家的忠诚、对政府的信任、以及作为高等生物的理性,就是这么在一次次的事故、死亡以及匮乏中消耗殆尽。在这个过程中,联合政府究竟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是不管不问甚至是推波助澜?还是试图处理但力有不逮?文中没有说,我也就不去猜了。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当最忠诚的人都已经不再忠诚的时候,当政府原本最忠实的捍卫者都已经化身暴民的时候,联合政府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基本上也就该判死刑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原回答中,我并没有把地球政府往独裁、暴君之类的概念上去引,而是用了“政治集团火并的受害者 ”这个词。作为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政治实体,安静离场才是他们应该做的。当然,更优秀的做法是直接送上祭坛献祭掉……
注:现在想想,将旧政府的执政者送上祭坛这一步真的是太神了,他们的死直接带走了民众们此前积攒了四百年的怒火,而抛却了旧包袱的新政府将继续带领人类走向未来。
那么话说回来,《流浪地球》这本小说究竟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有人说,刘慈欣写的其实是一个谴责老百姓们不知道体恤老爷的难处,教导大家做顺民的故事。但如果真的如此,作者又何必特别着笔墨去描写男主一家每一个人究竟都是怎么死的呢。
如果单从男主作为个体的视角来看,可能不太容易讲清楚。但如果跳出这些直接相关者的视角,以局外人的角度来观察,那这本小说讲的其实就是一个流浪的故事:
为了躲避未来的灾厄,地球踏上了流浪的旅途。而在这段旅途中,作为这个整体的组成部分,包括“英雄”们和“暴民”们,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就好像小说最后的那句话:
啊,地球,我的流浪地球……给大家看看这些所谓的暴民们,在化身暴民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在逃逸时代,大灾难接踵而至。由于地球发动机产生的加速度及运行轨道的改变,地核中铁镍核心的平衡被扰动,其影响穿过古腾堡不连续面,波及地幔。各个大陆地热逸出,火山横行,这对于人类的地下城市是致命的威胁。从第六次变轨周期后,在各大陆的地下城中,岩浆渗入灾难频繁发生。那天当警报响起来的时候,我正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听到市政厅的广播:“F112市全体市民注意,城市北部屏障已被地应力破坏,岩浆渗入!岩浆渗入!现在岩浆流已到达第四街区!公路出口被封死,全体市民到中心广场集合,通过升降向地面撤离。注意,撤离时按危急法第五条行事,强调一遍,撤离时按危急法第五条行事!”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迷宫般的通道,地下城现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我知道现在的危险:只有两条通向外部的地下公路,其中一条去年因加固屏障的需要已被堵死,如果剩下的这条也堵死了,就只有通过经竖井直通地面的升降梯逃命了。升降梯的载运量很小,要把这座城市的36万人运出去需要很长时间,但也没有必要去争夺生存的机会,联合政府的危急法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古代曾有过一个伦理学问题:当洪水到来时,一个只能救走一个人的男人,是去救他的父亲呢,还是去救他的儿子?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提出这个问题很不可理解。当我到达中心广场时,看到人们已按年龄排起了长长的队。最靠近电梯口的是由机器人保育员抱着的婴儿,然后是幼儿园的孩子,再往后是小学生……我排在队伍中间靠前的部分。爸爸现在在近地轨道值班,城里只有我和妈妈,我现在看不到妈妈,就顺着长长的队伍跑,没跑多远就被士兵拦住了。我知道她在最后一段,因为这个城市主要是学校集中地,家庭很少,她已经算年纪大的那批人了。长队以让人心里着火的慢速度向前移动,三个小时后轮到我跨进升降梯时,心里一点都不轻松,因为这时在妈妈和生存之间,还隔着两万多名大学生呢!而我已闻到了浓烈的硫磺味……我到地面两个半小时后,岩浆就在500米深的地下吞没了整座城市。我心如刀绞地想像着妈妈最后的时刻:她同没能撤出的一万八千人一起,看着岩浆涌进市中心广场。那时已经停电,整个地下城只有岩浆那可怖的暗红色光芒。广场那高大的白色穹顶在高温中渐渐变黑,所有的遇难者可能还没接触到岩浆,就被这上千度的高温夺去了生命。就这还有人指责暴民们不懂事呢,此时距离这些不懂事的民众化身“暴民”也就还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我也是很好奇,一群只会在网上吹牛逼的东西,跑过来教导故事里为了推动流浪地球计划默默忍受了四百年苦难的地球民众啥叫信念,更有甚者竟然还反过来把键盘侠的帽子扣到这些饱经苦难的人们头上。
这些所谓的“暴民”,当选择信任的时候,他们可以忍受苦难,成为推动地球流浪计划的基石;而一旦这份信任不在了,他们又将化身叛军,推翻身后这个人心丧尽的无能政权。而某些人,就只剩下那张嘴了。在我看来,暴民们与键盘侠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此。
瞧不起暴民?您配么……
大刘写的是一个科幻故事
,是用文字在书页上做的白日梦。整个故事的核心就是人类开着地球在宇宙中流浪,所以太阳必须炸,氦闪不发生地球就没有流浪的理由;而联合政府也必须被毁灭,他们不死故事的冲突就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包括为什么飞船派就是不行?根本原因就是,如果飞船派的计划可行,大刘还怎么开地球啊……)
为了这个核心,整个故事的设定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bug。比如说四百年前的联合政府可以说服全人类团结起来去执行一个几乎和自杀无异的流浪计划,而到了四百年后他们面对民科的质疑,甚至连辟谣都做不到。
这些剧情设定中的bug没有必要过于在意,毕竟只是一个虚拟的幻想,欣赏故事即可,入戏不必太深。
如果作者愿意,完全也可以写在发现了氦闪以后,地球政府在简单的慌乱过后用200年的时间发展科技,随后迎来了技术爆炸
,进而开着曲率飞船全人类一起移民。科技进步的积累会迎来技术爆炸,而过于高压严苛的环境会导致这些进步被扼杀在萌芽状态中,这都是大刘在另一本《三体》里想出来的设定。究竟如何发展,无非随是作者的心意罢了。
但如果按照某些人的想法,非要把这些代入现实的话,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结论:
这些后来的领导者们在民众漫长的服从中逐渐堕落了。他们不再具有先辈们强悍的政治能力与手腕,他们不再能够团结人民而是将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们无能的官僚系统与宣传机器在此过程中除了加剧矛盾爆发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连理应最忠诚的军队都不愿继续与他们为伍。所以他们被一群暴民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就好像曾经那位农民出身的皇帝的子孙竟然同样是被一群农民推翻了一样。
键盘侠们,这样的结论你们接受吗?
知乎的键政魔怔人们试图把自己看到的一切东西跟键政联系到一起,同时怀着一种可笑的巨婴心态去理解问题。什么是巨婴?婴儿挨饿的时候会哭,哭声一响就有吃的,如果没有吃的该怎么办?继续哭直到饿死。而成年人的做法则是去解决问题,无论是去买、去偷、去抢、乞讨,甚至是什么都不做选择绝食,但他们知道哭是没有用的。“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董卓否?”
只有巨婴在遇到问题时才会去用哭与闹解决问题,就好像现实会像儿时的父母对他们百呼百应一样。
回到故事本身,叛乱的“暴民”们是巨婴吗?当然不是,当意识到联合政府不值得信任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起身推翻了联合政府。那联合政府的统治者是巨婴吗?也不是,他们在觉察到自己的失败以后,投降的干脆利落,他们只是失败者,而且失败的异常体面。
刘慈欣的故事里存在暴民,但是没有巨婴,真正的巨婴属于戏外的某些人。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食物是从超市的货架上长出来的,所以理所当然就应该吃饱饭,人民就应该无条件地信任政府,否则一定是有一小撮敌对分子在搞破坏。只要民众无条件地信任政府,政府就会化身神明替他们解决一切问题,就好像古代的农民认为,只要把冤情上达天听,就一定会有一位青天大老爷出现为民伸冤一样。
这就是他们最恶心的地方,他们把一个浪漫的寓言故事
变成了老爷对奴才的规训,老爷说的话你一定要听着,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老爷们的高瞻远瞩没必要向你解释,不听话你就会死,抛弃了老爷的奴才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把革命的发生归咎于少数煽动者的恶意那种迷信的时代,是早已过去了。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任何地方发生革命动荡,其背后必然有某种社会要求,而腐朽的制度阻碍这种要求得到满足。……任何人企图用暴力来压制这种要求,那只能使它越来越强烈,直到它把自己的枷锁打碎。 ——恩格斯《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他们凭什么没有资格活下去呢?那些暴民们中哪一个没有亲人死在地球的流浪途中,又有哪一个没有忍受过黑暗绝望的生活,有谁比他们更有资格活下来?一帮刀都拿不起来的键政魔怔人,又是谁给你的胆量去剥夺暴民们生存的资格?现实与网络的唯一区别在于,键盘侠在网络上的大放厥词只会招人恶心,但如果真有人敢于冲到暴民的面前去剥夺他们存活的资格的时候,他们会直接砸烂你的狗头。
食物不是从超市的货架上长出来的,人民的信任也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的宣传机器里充斥着吃干饭的废物,你的公信力连统一声音都做不到,人民畏惧官僚甚至超过了畏惧灾难本身。当苛政猛于氦闪在绝大多数人心中已经成为共识的时候,氦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为自己赢得生存的权利……
所以有的人会问:“为什么暴民们没有死?”
而大刘在氦闪发生后的最后一句话是:“幸运的是,还有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