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河南人,不是小偷。”

漂在一座城的水哥 2023-10-06 23:10:46

这个十一,我最痛恨的人是老木。

因为很早答应了给他结婚当伴郎,我没能去南阳迷笛。

当我那一大帮小伙伴在28号,坐着北上中原的列车,载歌载舞驶向迷笛这片乌托邦时,我正穿着滑稽的伴郎服,跟一帮胡建老表拼酒。

都被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是个河南人,也是个铁杆摇滚乐迷,迷笛这都开到我老家去了,却不能亲至,甚憾。

那两天南阳大雨,看着朋友圈他们发的在泥地里打滚、pogo、摔跤,我在千里之外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真好啊。

只是后面的走向,慢慢魔幻了起来。

财物被盗,迷笛上热搜。

这是我第一次,在朋友圈里摇滚乐迷朋友之外的群体嘴里,频繁听到“迷笛”这个词。

听摇滚的,不听摇滚的,看音乐节的,不看音乐节的,河南的,外地的,全都来凑热闹了。

河南人偷井盖的梗,再次在各大微信群和朋友圈流传开来,并且花样繁出,比过年都热闹。

越是跟他没关系的人,调侃的越狠。

我是个河南人,老家郑州周边农村的。

我也是个迷笛老乐迷,21年溧阳迷笛,23年烟台迷笛,我都在。

不管是河南还是迷笛,我都还算熟。

但我依然觉得,我没有资格对这件事情说三道四,以及评判、下定义、冷嘲热讽。

我只是想聊一聊,一个河南人这些年的感受。

2005年,我12岁,我爸厂里组织去北京旅游。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河南。

印象中的北京很大,人很多。

早上四五点到天安门广场升国旗,天蒙蒙亮,广场上都是人。

我爸拿着借来的胶卷相机给我们拍照,但技术很差,照片最后洗出来都是糊的。

看完升旗,从地下通道出来,人流汹涌澎湃,一下子把我和队伍冲散,差点儿走丢在天安门前面。

在颐和园拍照的时候,有两个老外,长的高高大大的,笑着来跟我合影。

对于一个12岁的,来自河南农村的孩子来说,这一切新奇而又美好。

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人生第一次,对河南人这个身份,有了一点朦胧的认识。

在一个公厕门口,爸妈去上厕所,我就在公厕门口的椅子上边等边玩。

旁边做了个老大爷,戴了顶帽子,看上去挺和善,看我一个人,就跟我搭话。

可能我一看就是外地游客,大爷问我哪儿来的,我说河南。

那一刻,大爷眼神闪烁,嘴不自觉地撇了一下,说:

“河南人啊,河南人不行,我们这儿招工都不招河南的。”

可能大爷觉得,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他什么也不懂,说了也就说了。

确实,我当时不太懂。

话我能听懂,但我没有人生阅历,我的人生都还没开始,自然理解不了他说的那番话,具体应该是个什么光景。

但这句话,我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十几年过去,依旧很清晰。

大二的时候,我去西安旅游,住在城墙根儿下的一家民宿。

民宿老板是个小哥,很健谈,登记的时候看了我身份证,脱口而出调侃:

“呦,河南老乡,前两天这儿还有两个客人,总部来的”。

说实话,我当时并不知道“十亿人民九亿骗,总部设在驻马店”这个梗。

在老板一顿解释之后,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那年我20岁,还没怎么出过省,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河南人的“梗”。

准确来说,是负面的梗。

往后的十年,我去过中国的很多地方,最西的新疆西藏,最南的福建广东,这几年都生活在江浙沪。

尤其是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会肆无忌惮地开各个地方的玩笑。

比如山东人的考公执念,以及“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的梗。

比如广东人吃福建人的梗。

比如正宗的安徽牛肉板面在河北石家庄梗。

也比如,河南人偷井盖的梗。

老实讲,作为一个土生土长地地道道、在河南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河南人,这个梗我是真的只听过没见过,也很难共情。

在上大学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农村。

我概念里的井,是能打出清甜地下水的水井,二十岁之前,我吃的都是这种水。

这样的井,是没有盖的。

河南农村,或者说不只是河南农村,一直都还保留着一些很原始的生存规则。

一个,叫不吃亏。

另一个,叫从众。

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个耐火材料厂,据说是辉煌了一阵儿,只是后来经营不善,一直是半倒闭的状态,只留一个看门大爷。

我们这帮孩子,经常去里面玩。

厂子里有大量的砖,我们会把砖垒成堡垒,然后在里面打仗。

但对稍微大一点儿的孩子来说,这个厂子,却有另外的吸引力。

那个年代,尤其是在农村,各家各户的孩子,都是放养的,除了上学时间,大家都上山下河到处野,还很容易扎堆儿。

一帮半大孩子凑在一起,又没啥人管,很难干出点儿啥好事儿来。

去岭上偷个玉米啊偷个红薯啊,那都算司空见惯,大人们看见了会骂,但也就那么回事儿,毕竟农村谁家还没点儿地,这些东西也不值钱。

但厂子里,有值钱的东西。

停产之后,厂子机器里,会有一些遗留的三角带和铁球,这些东西,都是能卖钱的。

这帮小子,动不动就去厂子里偷这些东西出来卖。

我那时候小,也跟着去了一次,但啥都没捞着。

看门老头会跟在后面追着骂,但很难追上这群小孩子。

我去了一次之后,就不再去了。

不是我良心发现,或者说收获不佳,而是因为,那个看门老头,是我爷爷。

这要被逮到了,那不都得回家往死里抽我。

按道理,偷就是偷,怎么着得报警,但可能是厂子方不在意,或者说大家都那么干,至少那些年,我没有听说过有谁因为这事儿,被抓的。

再后来,厂子干脆直接就不干了,里面留的东西,也不剩啥值钱的了。

我在外面,从不掩饰自己河南人的身份,也并没有因此感觉,受到过什么歧视。

至少,表面是这样。

大部分时候,看到别人玩河南人的梗,我甚至都学会了自黑。

有些朋友看不出来我在自黑,还来教育我。

就比如说这次南阳迷笛,有个朋友给我留言说“可以了,不要再玩梗了,河南的年轻人应该挺难受的,一直努力维持的东西,被一些没素质的人破坏了。”

我回复:

“我就是河南的年轻人。”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你应该挺难受的。”

难受吗?

会有一些。

对于外地的人来说,什么井盖,什么小偷,那都只是梗而已。

河南人不可能每个人出去脖子上都挂块牌“我们不偷井盖”。

地域黑什么地方都有,但黑的像河南这么具体的不多。

南阳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气愤,但好像又没那么气愤,因为我知道,这种事情真的不算难以置信,至少在我所熟知的那个农村环境里,我碰见过类似的。

我是个河南人。

但我代表不了河南。

偷东西的人,更代表不了。

土地就在那里,土地上的人民是什么样,不是由土地决定的,而是由土地上的人民,自己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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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在一座城的水哥

简介:在这座城市,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