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是解锁城市历史的钥匙。当多个相互关联的街道形成一个资源集聚的片区,城市的价值才得以体现。
在成都,曾经出现过很多有特定功能的片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有的消失,有的沉默,有的日渐兴盛,有的改头换面。
城市和历史总是动态的,缩小到一个片区亦是如此。暂时消沉之后,谁说历史不会赋予它新的使命呢?
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这样一个片区:在成都城市版图不断外扩的当下,它位于寸土寸金的绝对市中心;这里曾经历过太多的辉煌,在老成都的心中拥有难忘的印记;再度迎来新的历史机遇,这里褪去岁月浮尘,必将重新焕发“金光闪闪”的底色……
它就是骡马市片区。
今天,多数人对骡马市的认识或许就是个地铁站名,到这来也多是去房管局办事,或是去三医院看病,去周边的商场消费。你可能数次与它发生交集,却不知道这里的过去、今天、明天会如此迷人。
三百多年前的一天,紧邻成都皇城北面的一片市场,人声嘈杂,空气中混杂着一股牲口特有的气味。前来逛街选购的可不是什么平头老百姓,而是满蒙八旗子弟。他们挑中了自己想要的马匹,跟商贩谈好了价钱,丢下几辆碎银便扬长而去。
这样的骡马交易在当时的这片市场几乎天天发生,因此,这个区域便得名骡马市。
骡马市并非成都专有,像当时八旗驻防的主要城市,如北京、西安,都有骡马市街。当然,这里当年还有很多与骡马相关的“配套产业”,如为当时的武举考试提供马鞍、马鞭等相关工具。
清代成都满城旗人宅院
骡马市作为骡马交易市场的存在,不到200年历史。据袁庭栋《成都街巷志》记载:
早在清代后期,这里的骡马市与南边相邻的羊市就已迁出了城外,但是地名与街名却一直保留了下来。清代和民国初年,成都人一直保留着一个旧俗,就是每年的正月初六,一些骑马者或爱马者总要骑马到骡马市来走一遭,因为古人认为正月初六是马的生日。
昔日的北京八旗子弟
原来的成都真的有一条骡马市街,但新中国成立后,为了修建贯通城市南北的人民路,便将原来的骡马市街并入人民中路二段,北段向西拐弯的一段并入青龙街。从此,作为街道的骡马市消失在城市版图中,但作为片区的骡马市站上了历史舞台。
有人讲说,今天的骡马市大概包括了正府街、西玉龙街、玉带桥街、羊市街、人民中路二段、西府南街、西府北街、青龙街,以及八宝街等众多街巷。但我们想,这样的划分或许过于严格和复杂,城市发展到今天,片区之间实际上有很多“模糊地带”。因此,本文姑且把骡马市地铁站辐射的周边区域都称作骡马市片区吧。
1918年的一天,当时四川的实际统治者、四川靖国军总司令兼四川督军熊克武举行隆重寿宴,订做鱼翅席一百桌。当天的宴会设在一个大戏院里,来的都是达官显贵。为了避免拥挤,宴会采用“流水席”的形式,即坐满一桌就开一桌。
堂会现场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戏到精彩处,宾客们拍手叫好。但厨房里却早已忙成一团,要做好上千人的宴席可不容易!不仅食材要准备充分、厨师技术要过关,还必须随叫随到,来几席就开几席,要干脆利落不出差错,这对宴席的承办者绝对是极大的挑战。
但好在,当天宴席坐镇指挥的是位经验丰富的总调度,当天的客人无不对宴席的味道赞不绝口。熊克武十分满意,并大为称赞:
“我指挥一个大部队作战没得问题,要我指挥这个场面就不行了,真是行行出状元啊。”
当天的宴席是由“荣乐园”承办,而这位经验丰富的总调度则是“荣乐园”的创始人之一、一代川菜宗师蓝光鉴。从此,“荣乐园”在江湖上名声大噪。
图据《成都街巷志》
如今排名四大菜系之首、风靡全国甚至火到世界的川菜,逐渐形成于清代后期。以“荣乐园”为代表的川菜馆对川菜菜系做出了创造性贡献,甚至被称为“川菜窝子”。
老成都人对“荣乐园”应该不会陌生,在歇业30多年后,“荣乐园”于1980年在骡马市恢复店招。
当时的“荣乐园”在成都人心目中是正宗川菜的代表,由蓝光鉴弟子张松元、孔道生、曾国华担任主厨,著名的菜肴有红烧熊掌、葱烧鹿筋、清汤鸽蛋燕菜、干烧鱼翅、酸辣海参、虫草鸭子、凉粉鲫鱼等,菜式繁多,十分讲究。
同年6月,由成都“荣乐园”的曾国华大师领军,在美国纽约开办的第一家高档川菜馆“纽约荣乐园”开业,由当时的四川省蔬菜饮食公司与纽约健康食品公司合资经营。纽约荣乐园制作供应的荣乐海参、神仙全鸭、成都全鱼、鸡豆花、麻婆豆腐等菜肴和钟水饺、龙抄手、赖汤圆等川味小吃,惊艳了众多世界名人的味蕾,川菜开始走向世界。
荣乐园老照片
遗憾的是,1997年,因城建需要,“荣乐园”搬迁至人民中路三段。后又于2004年在莲桂南路重开,但其地位和水平早已不复当年。2009年,由于品牌、体制老化,百年老店“荣乐园”,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1936年8月24日,一个消息在成都传得沸沸扬扬:日本外务省单方面在成都强设领事馆,日本情报部长岩井英一等人已下榻位于骡马市的大川饭店。
自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1935年“华北事变”之后,日方一心想在成都设领事馆,刺探中国大后方军情。1936年2月13日,日本在成都设立领事馆的要求被国民政府外交部长张群拒绝后,又谋求地方政府承认未果,竟于3月2日,在成都金河路56号门首单方面悬挂“大日本驻川总领事署”木牌,后由民国政府外交部出面才被迫摘牌。
1936年6月,日外务省单方面宣告在蓉设总领事馆,任命岩井英一任总领事,此消息见报,群情激愤,民众反对声一刻未停。
日媒对大川事件的报道
因此,当8月24日岩井英一抵达成都下榻大川饭店的消息传来之时,以在新都受军训学生和中央军校成都分校学生为主的数万群众围聚大川饭店。当天傍晚,见局面已不可控,日本人渡边洸三郎出来声辩,态度盛气凌人,反而激怒群众,在翻墙逃跑时被打死。
现场瞬间乱作一团,大家冲破警察封锁直扑饭店。更有人放火烧毁大川饭店大楼,秩序一度更加混乱。在警察死命保护下,满洲铁路事务员田中武夫和日本商人濑户尚被打得头破血流,另外两个日本人尸体次日在正府街被发现。在当晚和第二天冲突中,大川饭店、庇护日本人的警察第四分局和市内经营日货的8家商店被全部捣毁。
此事26号见报后,立即震惊中外,日方提出“强烈抗议”,日媒甚至扬言“不惜圣战以恤国体”。后由中国政府出面,找了两个死囚犯作为首犯顶包,又赔付死伤者近十万费用,此事才告了结。
这就是在骡马市所发生的轰动一时的“大川饭店事件”,这也是成都人民在市区内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规模最大的一次事件。此后,日本政府再也没有敢派人到成都设立领事馆。
骡马市留给成都人太多难忘的记忆。
1987年,在人民中路与羊市街交叉口,建起了成都市第一座四方互通的人行天桥——“未来号”天桥。这座由50万成都青少年和市民“众筹”的天桥(天桥动工前共筹得捐款313065.97元),一度成为成都市改革开放之初的标志性建筑。后因城市交通发展需要,“未来号”天桥于2003年被拆除,拆除下来的建筑材料拍卖的21.9万元,在青白江区太平村修建了“未来号希望小学”,桥中心的标志性雕塑则被移往今天的成都市青少年活动中心。
2019年的骡马市。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未来号”天桥存在的时候,也是骡马市商圈最红火的时候,甚至和春熙路、盐市口并称为成都市中心的三大商圈。轻工百货、远东百货、太平洋百货、华协影城、熊猫城……这些成都人曾经最常逛的商场,如今只能停留在回忆中了。尽管商圈内还有新城市广场、铂金城、富力天汇等新的商业,但骡马市商圈早已不复往日辉煌。
成都体育中心也是一代人的青春回忆。那时,成都还没有那么多的体育场和演艺中心,大型演唱会几乎都是在成体,记忆最深刻的是张学友在成都的首场演唱会。
2007年4月15日晚,“张学友好久不见中国巡回演唱会”在成都举行。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然而,给更多成都人集体回忆且热血澎湃的还是那些年代四川全兴队的每一场主场比赛吧!
成都体育中心足球场,四川球迷为川军呐喊助威:“雄起、雄起……”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如今成体不对外开放,那里也终于成为了留存回忆的地方。
如今,尽管骡马市片区内的很多老住户已经搬离,曾在成都人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记忆符号也在逐渐淡化、消失,但你不可否认,骡马市正在升级改变。
你漫步其间,会发现,这里依旧很好地保留着老成都的浪漫闲适底色,同时又不断有新鲜元素汇入,涌动着勃勃生机。
今年,WANDERLUST咖啡馆开在了位于骡马市片区的平安桥天主堂内。谁能想到,这座始建于1897年的成都最大的天主教堂,在经历了百年风雨后,除抚慰自己的信徒外,还能以咖啡的形式拥抱四方来客?
WANDERLUST的主理人告诉我们,店名是从德语进入英语的一个词汇,原义为“徒步旅行的爱好,漫游的乐趣”。而从你一进入这家店开始,便开启了身处城市、心在异域荒野的神奇漫游。
每一个角落都被主理人精心布置装点,每一件摆设都有特别的意义,复古和法式的结合,最大限度地融入了天主堂的整体氛围中,彰显着格调与浪漫。你,还不去感受下吗?
WANDERLUST对面不远,就是正在打围施工的骡马市TOD。建成后,骡马市将坐拥4条地铁线,串联起天府文化公园涵盖的文旅项目和街区商圈,而且,这是成都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直通两大国际机场和四大铁路枢纽的TOD。
未来的骡马市TOD
而根据2020年青羊区发布的《地铁骡马市TOD一体化城市设计方案》,骡马市地铁站周边未来将建成写字楼和酒店扎堆的金融高端商务集聚区和文博创意集聚区,一个新的城市CBD呼之欲出。
到那时,骡马市也一定会再次站在时代的聚光灯下,超越往日的辉煌。
——漫成都.城市——
文字 | 十里
编辑|Pe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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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丨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