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死,一步一磕头,一跪一声舅。
奶奶一个人拉扯了三个孩子,63岁的那年,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不吃不喝。
我妈怕她把身体熬坏了,蒸了鸡蛋羹,淋上一点酱油,哄着骗着让她吃两口。
“大妮,你喂你奶,叫她吃一点。”我妈招呼我,因为我从小奶奶最喜欢我手巧,老是教我剪窗花那些。
我也有点害怕,奶奶静静地躺在那,脸上皱纹纵横,只有胸口有一点起伏。
我摸着她露出来的半截胳膊,轻轻摇摇她:“奶,起来吃饭了。”
反复摇了几次,她才好像刚回过神一样,睁开了那双有点浑浊的眼睛,反复好像对焦了几次才看向我。
紧接着她笑了笑,拿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那手心里暖暖的,我的心突然踏实下来,我感觉奶奶还在。
我用小勺子味了她两口鸡蛋羹,她摆摆手说不吃了,然后缓缓地问我一句:“大妮最近上学上的好吗?”
我知道她是糊涂了,我早就不上学了,已经在外打工两年了,我笑着跟她说道:“奶我赚钱了,你快好起来我给你买好吃的回来了。”
奶奶的眼神又开始飘忽,好像突然看不见我了,又好像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我又叫了她两声“奶奶”,她才又重新看向我。
“大妮胖乎了……”这句话好像从唇缝里挤出来的,随后她就又要躺下去。
我妈赶紧把我让到一边去,亲手伺候奶奶躺下了。
我却有点恍惚,我其实已经胖乎很久了,只有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病恹恹的,那时候奶奶就说:“大妮要多吃饭,胖乎起来了就好了。”
奶奶好像已经忘了我早就长大了,也忘了我小时候被她喂得很胖乎了。
趁着奶奶睡着了,爸和二叔商量起来,说要准备寿材,还要请三爷去山上看看。
大人们说,奶奶这样就是要不行了,得赶紧准备寿材,至于那个三爷是我们村里专门接白事的人,找他去山上是选个“风水宝地”。
虽然现在土葬取消了,但是村里还是有自己埋骨灰的地方,都统一在一个山坡上,也基本都会叫三爷去给走个场子。
“还有得赶紧叫大舅回来……”爸和二叔商议着。
就在三天后,奶奶在睡梦里走了,我摸了摸她的手,还温热,但是逐渐变冷了。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大舅爷回来,我爸发了话,大舅爷不回来不发丧。
他们的大舅,也就是我大舅爷,是我奶奶的亲哥哥。
我年纪小不知道,但是也听别人讲过,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别的村子的,家里条件还挺好的,爷爷家条件不好,全部家当就一头驴一副磨盘。
不过缘分这东西也是神了,奶奶没看上别的人,硬是要嫁给我爷爷,甚至家里人不同意,她自己跑到我们村来了。
那个年代,这一嫁可不得了,奶奶娘家直接断绝关系了,就当没有这么个这女儿。
不过好在爷爷奶奶都踏实肯干,两个人也命好,就这么熬过了年轻时候艰苦的日子。
只不过我爸跟我二叔还没结婚生子,爷爷就生病先走了。
二叔特别聪明,当看准机会南下打工去了,我爸虽然在家乡,也办起了豆腐坊。
这么多年,奶奶娘家长辈都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大舅爷,有一年,奶奶带着我们一家去跟大舅爷过年,大舅爷高兴的不行。
也是从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大舅爷早就怕我妈在我们家吃苦,断断续续给她送了不少吃的用的还有钱。
大舅爷不止一次叮嘱我爸跟二叔,一定要好好孝敬奶奶,我们家也从没对奶奶不好过,从小学的规矩都是好吃的奶奶先吃。
但是前几年大舅爷身体就不太好了,好几年都没见到他了,他还能来吗?
奶奶走的那天下午,天上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地上的人都系着白腰带,也是一片一片的白。
冬天的风格外刮脸,那个喇叭吹出来的戚戚艾艾的声音,也好像扭曲了。
奶奶走的第二天,门口的黑狗突然叫了起来,不是那种凶狠的叫,而是哼哼唧唧好像看见熟人了一样,还没等我回过神,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拄着拐杖进来了。
那就是大舅爷,身后还跟着两个他的子女搀扶他,他岁数也不小了,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威严。
我爸、二叔带着我们全都跪在地上,大舅爷在院门外面停了一下,继而又拄着拐杖一点点往里走,跟之前比走的快了不少,那拐杖几乎要不着地了。
大舅爷人还没走过来,就先向着我爸伸手,给我们小辈一个个都扶起来,然后又进去上了香……
那天家里很多人低低地哭,伴随着鹅毛大雪,还有燃不尽的长明灯。
后来,我才问了妈妈为什么有这样的习俗。
她说,娘家舅大,自家兄弟是娘家最后给你撑腰的人,不管你嫁出去多远,有兄弟在,你婆家人就别想欺负你。
所以娘去世了,一定要通知娘家舅,舅舅来到了要是对小辈满意,就把对方赶紧扶起来,要是娘生前孩子对她不孝顺,舅舅就让他们在地上跪着……
妈妈说再往前推,传统更大,当外甥的要一步一磕头,一跪一声舅,因为舅舅是娘世上最亲近的人,是最后唯一的靠山;
舅舅要三步并做一步,快快的搀扶起外甥,因为儿是起灵人,女儿是哭灵人,跪久了娘也心疼!
现在的人和人之间,好像越来越情深缘浅,小一辈的好像对于亲人没有太大的感觉,大家的生活都变好了,都住上了楼房,但是没有了以前在村里那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感觉。
不知道你有没有怀念,以前那个人情味很深的时代?
(本文改编自家里长辈自述,为保持阅读效果,稍有虚构加工,喜欢的可以关注,后续还会继续更,故事原型纯属原创,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