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少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翠儿一路生生忍着欣喜,小跑着赶回梧桐苑,刚迈进院门就忍不住嚷开了。
雕梁画栋的院子,栽种着不少花木,因着盛夏的缘故,姹紫嫣红,草木葱葱,一片生机。正在打理主屋门前花木的大丫鬟夏荷听了翠儿的话,放下手里的水瓢,忙赶上去问“可是真的,这回不会有假了把?”
翠儿一路上喜笑颜开,脸蛋跑的红彤彤的,听了夏荷这样问,便一边回答一边往主屋方向跑,“是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少爷的马车进府。”
夏荷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的一阵高兴,和翠儿一起跑到了主屋的门口,不想竹帘子却自己掀开了,幸好两人刹住了脚步,要不然非撞上不可。
掀帘子的正是少夫人的奶娘陈嬷嬷,“嚷嚷什么,平白扰了少夫人清静。”陈嬷嬷对着冒冒失失的两个小丫头一顿训斥。
翠儿和夏荷本来听着少爷回来的消息十分为少夫人高兴,盼着少夫人苦尽甘来,听了陈嬷嬷的训斥,心有不忿。翠儿看看面色尴尬的夏荷,再看看陈嬷嬷,低下头忍不住小声说道:“怎么是平白扰了少夫人清静,少爷回来了难道不好么。”
陈嬷嬷正要开口训斥,便听屋里有了响动。“嬷嬷帮我重新梳个发髻吧,也让夏荷把纸砚收起来,把新写的字晾干收好。”
陈嬷嬷听了屋里的传唤,狠狠瞪了翠儿和夏荷一眼,转身进屋。夏荷也是跟着陈嬷嬷打帘进屋,留下翠儿一个人,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转身拿起了刚刚夏荷的活计,给花木浇水。
屋里的人便是少夫人。少夫人宋静和。宋静和乃当朝尚书宋致嫡女,爷爷是先皇帝师,姑姑是圣上宠妃,母亲是忠勇侯府林家幺女。宋静和自小受父母疼爱,爷爷溺爱,姑姑爱护,学的是诗书礼仪,行的是大家风范。她这一生说是荣华富贵无头也不为过,可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宋静和十六岁之前从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自十六岁嫁给这淮阳李家三少爷李幼年之后却很少真正开心。
淮阳李家,世代皇商。李家为了自家能世代享用皇家恩泽,对自己子弟的读书科考是相当重视。但不知是不是家族做生意的基因遗传太好的原因,家里的孩子们念书总是毫无起色,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过,做生意倒是一个比一个好。也只有到了现下最年幼的这一辈,才出了这么一个爱读书的李家三少爷。
李家三少爷李幼年自小才名在外。三岁识字,五岁背书,十岁作文,十四横扫淮阳名师,十五中秀才,十八中榜眼,可谓人生得意。更得意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林文诗也是一个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美女。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说李幼年和林文诗的事情。李幼年志在科举,这得到了家族的鼎力支持。但是他自小又喜爱表舅家二女文诗,文诗也倾心于他。为了让他安心科考,双方父母达成了默契,待到幼年中举,便让两人成婚。如果照双方预想的这样走下去,那真可以说是人生圆满了。
李幼年考了秀才,过了乡试、会试、殿试,好不容易考了个榜眼,就等着择个好日子与自家青梅竹马完婚了。奈何婚事还没明说,从天而降的一道赐婚圣旨却来了,连婚期都帮他选了。一时间真是让这一对有情人肝肠寸断,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抗旨是要杀头的。再有李幼年他爷爷李儒同、他爹李春生一看这赐婚对象还是这么个世家贵女,稍加犹豫就倒向了皇命这边,天天苦口婆心的规劝李幼年。李幼年不从便以李家一族性命说事。圣旨在上,李林两家只得解了婚约。好在这个婚约只是双方父母的口头约定,没有正式交换信物,外面的人也不知任何口风。为这,李幼年没少在黑暗凄冷的夜里独自懊悔,怎么就没有认真定下婚事,反倒弄成现在这样。就算去圣上面前拒婚,都拿不出真凭实据。而且他也不敢去说,圣旨已下,他去抗婚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圣上脸上挂不住,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挂不住。
话说这道圣旨,是宋静和的爷爷求了自己的宠妃女儿,宠妃又求了皇上,皇上正好见识过李幼年这小子的天资,心情一好,就下了一道圣旨,想着成人之美。宋静和的爷爷在李幼年中举游街的时候,恰好路过,看见李幼年英姿勃发的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通身气派,虽然是个榜眼且是商户出身,但颇有自己少时风采,日后定是朝廷栋梁。恰好李幼年与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年龄相当,两人都是熟读诗书,便想着榜下捉婿,造就一段佳话。更想着,若是能看着孙女嫁人,有个富贵人生,这一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所以才有了这一遭乱点鸳鸯。
宋静和及笄之前就有不少世家大族前来求婚或者探探口风,谁知爷爷和父母兄长一个都没看上,所以一直到十六都没有定下婚事。直到赐婚的圣旨下来,让她惊吓不少。这件事情宋静和的父母也是知情的,唯有她是最后一个知道。
但是圣旨下来了,她没有反对的机会,也不能有机会,况且她也没有喜欢的人,李幼年的才名也听过不少,所以对这场赐婚到没有什么反感。宋静和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安安静静待嫁。偶尔在寂静的早上和黄昏也会偷偷想象李幼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嫁过去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也会偷偷担心两人都没有见过,如果他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在嫁给李幼年之前,宋静和想过他会不喜欢自己,但从没想过,他会讨厌自己讨厌到如此地步。大婚后三天,自己再没见过李幼年。一年多没见了,宋静和都快忘了李幼年长什么样子了。
大婚三天后,李幼年便没有理由的拒绝了她。最后一次两人见面,是在花园的水榭旁。那是一个有清风拂过的黄昏,两人从正院陪父母吃过晚饭,往回走。很少说话的李幼年突然开口道:“调令很快下来,之前师座说让我去南方历练历练,差不离是个县令。我应下了。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宋静和没有防备他会来这么一句,有些愣怔,但很快也反应过来,干巴巴的说了声“好”。
李幼年便再无话,径自走了,当晚便没回新房住过。直到日后婆婆传话自己过去,宋静和才知道李幼年当天早上启程去了云南郡。因为李幼年的冷淡,公公婆婆对宋静和是有些歉疚的,但一想到这是宋家求得圣上赐婚,这些歉疚便也不剩多少了。
李幼年走的这一年多,宋静和就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成婚的小院子里。这个院子不是李幼年原来的院子,是为了这门亲事新修缮的。虽然不及自己闺中的院子大,但是景色还算别致。生活也是衣食不缺,李家这一房关系也是简单,不需要怎么往来,所以倒比闺中自在不少。宋静和已经习惯了,从最开始的委屈到麻木,到欣然接受,她都习惯了。
习惯了这种生活之后,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跟着自己过来的陈嬷嬷一开始还替自己觉得万分委屈,想着让京城的父亲替自己出气。宋静和均以出嫁从夫,夫君仕途为重挡了回去。陈嬷嬷想到李幼年自上任后一封信都没有寄来过,偷偷打听还知道有这么个林文诗存在,便更为自己小姐不平。
而今乍一听翠儿说,少爷回来了。陈嬷嬷的心里更是说不上来的矛盾。既想让小姐和姑爷恩爱起来,又不忿姑爷把小姐扔下不管,一时间反倒不知道怎么着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