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记》
“叶伯父,小侄今日虽有唐突,但小侄心中实在是煎熬难耐,心中郁结,不说不快,才不得不贸然来府拜访,还请叶伯父见谅。”清雅别致的花厅里,着天青色春衫,身形修长的青年男子对着一位正匆匆赶来的华服黑须的中年男子深深作揖。
青衣男子这一举动可真是吓坏了向来谨小慎微的叶尚书啊,试问谁敢让堂堂益王府二公子,太后的亲外孙,当今皇后的亲外甥来屈尊行礼啊。更何况这二公子向来跋扈,人虽顽劣但奈何嘴甜会哄人,犯了错误去给太后皇后撒撒娇,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就连皇上都不能多说一句。因此苏二公子向来是在街上横着走的主,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叛国谋逆,犯了事自有太后皇上顶着,谁敢当面指责一个不字。
“哎呦,二公子,您这可是折煞老臣了。老臣又哪里能当得起这一声伯父啊。快快请坐,快快请坐。”叶尚书自觉受不得苏二公子这礼,赶紧伸手将人虚扶起来,又是让座,又是让人上茶。
“叶尚书在朝为官数十年,向来是两袖清风,为朝廷鞠躬尽瘁,小侄向来敬佩。皇上也常常教导小侄要多多向叶伯父学习。今日有幸来府上拜访,心里倒是生出许多亲近之意。还请叶伯父不要见怪。”在哄人这件事上,苏二公子自恃是“我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这不,轻轻松松几句谄媚之言,就让叶尚书乐的找不到北了。叶尚书为官多年,从来不齿与阴险卑鄙之人为伍,苏北川这句话可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哪里哪里,苏二公子谬赞了。二公子今日屈尊前来鄙府,可是有什么要事?”茶很快就端了上来,白釉瓷描青花的盖碗里,茶叶针针竖立,起起伏伏,茶汤清淡透亮,茶香悠远,正是这今年新出的清明前的龙井。茶虽好,但现在端坐在主位与客位的两人都无心品茶。尤其是苏二公子苏北川心里就像是把心在火上煎烤一样,心慌意乱,背上的汗早就出了好几层,手紧紧地攥拳又松开,手心里都是指甲印字。忽而似下定了决心,苏北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利落起身,继而面向叶大人直直跪下,因为太用力,膝盖磕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这一声可是叫叶尚书三魂去了七魄。
“苏二公子,你这是.....”苏北川毫无征兆的下跪,把心里正瞎琢磨的叶老爷子吓得不轻,身子也跟着一个哆嗦,手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苏二公子,您这可是折煞老臣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叶老爷子反应过来赶紧亲身下跪去扶,奈何这苏北川是铁了心一跪到底,再加上叶尚书年纪大了体力不济,如何能拉扯得动武艺不凡的苏二公子。叶尚书和苏二公子身后侍立的两个下人见苏二公子和自家老爷都跪下了,也“噗通”“噗通”赶忙跪下。
“叶伯父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苏北川打定了主意,死跪着不动。
“二公子,你这,你这......不是为难老臣吗?”
“我不起来,叶伯父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叶尚书在这场拉锯战上委实占不了上风,败下阵来。环顾四周看着跪趴在地上的两个下人,恐以后给人什么把柄,赶紧整整语气,严肃道:“你们先下去吧。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若是让我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小心你们的小命。”
“是。”两个奴仆跪伏在地上退到门边方起身出去。
下人一走,叶尚书又换上刚才满脸为难的神色,跪在苏二公子对面,“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若还是起身与老臣一起商量吧。您这样可真是让老臣无地自容啊。”
见叶尚书实在为难,况且苏二公子自觉这一跪也让叶尚书受惊不少,便借坡下驴:“起身容易,可小侄心中实在困顿,唯有叶伯父能解此难。若叶伯父不同意,小侄倒宁愿就这么跪下去。”
“好说好说,地上寒凉,公子还要保重身体啊。公子要是有什么困难,老臣定当鼎力相助。”叶尚书看苏二公子面色有所松动,便接着劝到:“苏二公子贵为皇亲,万事自有太后和皇上皇后娘娘做主,又何必如此呢。”紧说着,叶尚书就顺势扶起了苏北川,并送回到椅子上坐好。
“说来也是,不过这件事却不是太后能做得主的。还需叶伯父帮忙”苏北川面色为难。
“公子之言,下官定竭尽全力帮助公子。”
“有叶伯父这一句话,小侄就直言不讳了。”见叶尚书已是被吓得不轻,自觉事情好说多了,神色松快了许多。
“公子请讲。”叶尚书见终于哄好了这个小祖宗,心里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不瞒伯父,小侄进来喜爱上一女子,与此女子真心相爱,唯有得到叶伯父首肯,才能与她双宿双栖。”苏北川目光炯炯的看着正要喝口茶喘口气的叶尚书。
“噗,咳咳咳咳......”听了苏北川这句话,叶尚书可真是要咳出一口老血。这益王府的人要娶妻还是纳妾何时需要这些臣子首肯了。“公子这话是?”叶尚书赶忙放下已经淋撒了半碗茶的茶杯,自顾自的拍了两下胸口顺气,疑惑地看着苏北川苏二公子,“二公子,这娶妻这事怕是问错人了吧。”
“没有问错人。难道您的女儿嫁人不得经过您的同意?”苏北川故意卖了个关子。
“女儿嫁人自然要经过父母同意才可。可是公子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正说到这里,叶尚书心里一顿,暗惊不好。叶尚书膝下一子二女,大儿子自不必说,只是大女儿已经远嫁外地,与苏二公子相识的可能不大。唯有二女儿若云待字闺中,今年正好16岁,正是要许配人家的年纪。莫不是这苏二公子看上了这二女儿?可是这小女儿养在深闺,何时与苏二公子相识?况且这小女儿自小便与自家夫人的手帕交威武将军府三夫人的独子林定风定了婚姻,这又如何能嫁给苏二公子呢。
苏二公子看着叶尚书脸色阴晴不定,一脸愁苦,便知求娶的事有些为难,但心中仍不放弃,“我知道云儿与林定风定有娃娃亲,可是我与云儿是真心相爱的。如果叶尚书同意,我便去求太后让她老人家为我赐婚。威武将军府自然不是什么难题。”
本来叶尚书听了前言就觉羞愧难当,自认为自己教子无方,让女儿做出与男子私定终身此等丑事。这会子接着听了苏北川这句话,心下更是气愤苏二公子意气用事。平时在大街上打打架随便祸害祸害别人也就算了,哪里能想到他竟敢做出诱骗妇女的卑劣之事。心里不禁对苏二公子嗤之以鼻,怒火中烧。
苏北川自知如此贸然求娶欣赏之人确实不是什么好方法,谁让心上人早就和别人定了娃娃亲了。为了这个事情,苏二公子近来可是茶不思饭不想、差点忧郁成疾,思来想去,唯有亲自找叶尚书密谈,才能解心中之惑。
不得不说,爱情使人盲目。看着叶尚书脸色不善,苏北川继续游说,妄图用真心打动老古板:“小侄自与叶小姐相识以来,从未僭越,深知其婚约在身,但从未僭越。只是心中仰慕之情日盛,不舍她嫁与他人。贸然前来,请叶伯父见谅成全。”
“听这话,难道是这苏二公子一厢情愿求娶,云儿并不知情?看来这也是这苏二公子没头没脑前来,别人并不知晓。这样推脱掉,还能保住女儿名节。”叶尚书暗自忖度,抚着胡须,定定的望着苏二公子沉思。“公子可知婚约不是儿戏。况且公子贸然前来,可知事情若是传出去,有损女儿名节,你让小女今后如何做人?”叶尚书气上心头也顾不得尊不尊卑了。
“我知道,今天这事我做得不对。我发誓,我对云儿是真心的,如果伯父同意我的请求,我发誓今生只娶云儿一人,对云儿始终如一,不离不弃。若违此誓.......”苏北川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心。
“公子慎言。”而叶尚书只想保住女儿的名节。遂急忙截住苏北川话头,恐怕他赌咒发誓、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冒犯了皇族颜面。“今日之事,可是你一人想法,并未告知他人?”
“是。”
“那就好。公子还是回去吧,今天的事就当从未发生。”
“怎么能什么都没发生。我是真心求娶叶小姐的。”
“苏二公子,做事要考虑周全。你的真心重要,难道我女儿的名节就不重要了?你今天贸然前来,置小女于何地,置将军府于何地,又置益王府、皇上、太后于何地?”
“可是我.....”
“管家送客。”叶尚书并不想再跟这顽劣公子多说,愤愤拂袖而去。徒留苏二公子惶恐不安的站在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