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还有一个人的“村庄”

鹰哥爱写文 2025-04-26 13:22:54

​《一个人的村庄》作者:刘亮程

​在上一节的内容中,我们讲到刘二离开村庄,在城里求学、工作,为生计忙碌。他以为自己的努力能让家人生活得更好,却发现失去了精神家园和爱的滋养,亲人并没有变得更加开心幸福,而自己也失去了内心的安宁。

所以刘二又重返家园,回到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村庄”,以此来对抗时间流逝,以及生命中一场场的彻骨寒风。

生命,被一场场寒风吹彻

每到冬天,新疆都要被寒风吹彻,凛冽冬风咆哮着席卷大地,卷落大片大片的雪花。幸运的是,刘二有幢温暖结实的房子,让他可以围着火炉,悠闲地遐想。但他还是觉得某根骨头在隐隐作痛,好像在提醒他,不要忘了当年那段天亮前的雪路。

那年冬天刘二刚满十四岁,赶着牛车去沙漠里拉柴火。因为路途遥远,半夜时分他就出发了。刚出村子,他就觉得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把从被窝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殆尽。他掖紧羊皮大衣,趴在牛车上不敢动弹,生怕被更多的寒冷发现。

凛冽寒风吹过,他觉得身体里仅有的那点温暖在步步后退,退到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正是在这个夜晚,刘二学会了隐藏温暖。此后他很节俭地把仅存的温暖用于爱情和生活,以至于亲人们说他心肠很冷,但那已经是他仅有的“存货”了。

天亮了,牛车终于抵达有柴火的地方。此时刘二的一条腿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他拄根柴火活动了好一阵,又点了堆火,烤了很久,这才勉强可以行走,但腿上有根骨头却生疼起来,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疼,像一根根针刺在骨头上又狠命往骨髓里钻。

等到太阳落山时,刘二终于带着半车柴火回到家里。父亲皱着眉头责问:“怎么就拉回来这么点?还不够烧两天的。”刘二没吭声,也没跟父亲说自己腿疼。他以为很快就能好,殊不知留下了后遗症,之后只要遇到阴冷日子那块骨头就痛不可当。

这是刘二亲身经历过的一场寒风吹彻,在这场寒风中他失去了一条健康的腿。尽管如此他还是很知足,因为他毕竟熬过了那个漫漫长夜,但很多人却被冬天彻底地留下,再也没能看到来年春天,比如一个曾和刘二一起烤过火的老人。

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有位路人带着满身霜雪,敲响了刘二家的房门。刘二把他让进屋子烤火,还给他倒了杯热茶。路人带来的寒气,让炉火都在瞬间变得苍白。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只是默默地坐着烤火,似乎寒冷把他的话语都冻僵了。

大约坐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老人站起身来,朝刘二点点头,开门离开了。刘二以为他暖和过来了,要继续赶路。结果第二天下午,他听说村口冻死人了,赶过去一看,就是那位老人。他的身体已经冻僵了,半边脸埋在洁白的雪中。

这是刘二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活活冻死。他觉得老人的生命中肯定也会藏着一丝温暖,只是和多少个冬天积攒起来的寒冷相比,有点太微不足道了。更何况他靠什么来留住温暖呢?靠那件破破烂烂的旧棉衣,还是那双底都快磨没了的旧胶鞋?

刘二忍不住感慨到,对这位老人来说,寒冷实在是太巨大了,自己的那一小炉火,那杯热茶,根本就暖和不过来。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别人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只能在自己的生命里,一个人孤独地过冬,谁也帮不了谁。

但多年后面对母亲的衰老,刘二的想法却发生了动摇。母亲的生命里曾多次刮过寒风,譬如父亲的意外溺亡。但母亲不是一个人在过冬,因为她还有五六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要拉扯着他们熬过寒冷。她不能让一个孩子受冷,让他被冬天留下。

带着对春天的渴望,她熬过了一个个冬天。在几个孩子长大成人后,母亲一夜之间就变老了,似乎多年的冰霜压弯了她的腰身,染白了她的鬓发。随着三十年的人生距离,刘二感受着母亲独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却无能为力。

此后不管天冷天热,他会经常陪母亲坐坐。他希望和其它兄弟姐妹一起,用自己长大成人的身躯,为母亲挡住几丝寒冷,让她能再多见到几次春天。而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是人与人之间爱的传承,是最朴素的善意。

那些经历过寒风吹彻的人,尽管自己不再有一片要抽芽的叶子,不再有半瓣要开放的花朵,但他们还是渴望春暖花开,看到别人的生命被春日温暖。而正是这点滴的善意,让人们熬过了一场场寒风的吹彻。

幸好,我们还有自己的村庄

面对生命中的一场场寒风,刘二一直在思考一个哲学层面的话题:如果生命终究是要孤独地走向寒冬,那我们的奋斗历程又有何意义?我们拼尽全力地离开村庄,被时代裹挟着进入陌生的城市,不停地奔跑,这种种努力到底值得吗?

刘二想到了黄沙梁村的怪人刘榆木,或许就是对这个话题的最好注脚。刘榆木整天啥活儿也不干,而是披件黑上衣骑在破墙头上,像只驼背乌鸦般往县城的方向张望。村里人觉得他像榆木脑袋一样不开窍,所以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

有一天村长找到刘榆木,让他去看看野地里的麦子熟了没有。刘榆木答应了,但他骑上马却朝着县城的方向走,走到了之前他张望的路的尽头,又往前看了会儿才回来。两截目光接在一起足有六十公里,是村里大多数人都没有走过的距离。

刘榆木骑马回来后,告诉村长“还早呢,再有十多天才能熟!”。说实话,他觉得麦子没什么可看的,掰着手指头算算节气到没到,就知道麦子熟没熟。但他不知道时代变了,土地早就不守节气了,该熟时不熟,不该熟早熟的事多了去了。

村长担心刘榆木不靠谱,没过几天就带人去了野地,结果还是晚了,麦粒已经落在地上没法收了。面对大伙的埋怨,村长也很委屈,他对大家伙说:“我总不能让别人撂下正事儿跑一趟吧,再说刘榆木不是喜欢支棱着脑袋傻看吗?看不正是他的特长吗?”

不管怎么说,那年野地上的活又白干了。但刘榆木像啥事也没发生,依旧每天骑在破墙头上张望。有人叹息说他这辈子算完蛋了,一个人不干正事,就像一块地不长庄稼一样,会很快被荒草吃掉的。但多少年过去,刘榆木还是活得好好的,反倒是那些没日没夜在田里忙活的人,脾气变得越来越大,有的还因焦虑而抑郁。

这让刘二领悟到,长在生命中的荒草,不是锄头能解决的。“心地”才是最远的荒地,很少有人能一辈子种好。而且荒草枯黄时,老天并不在乎一株草多长了几片叶子、少结了几颗果;同样精神家园产生危机时,也不会因为你是否忙碌而减缓半分。

那么,我们该怎么保护好自己的精神家园,避免危机呢?刘二给出的答案就是回到“一个人的村庄”,回到温暖而踏实的精神世界。就像刘二在人生记忆里,始终给一根朽烂的木头留有一席之地。这根木头的智慧,或许很值得我们学习。

刘二曾在县城安家,院落里堆着好几根木头。有天晚上他忘了关大门,早晨起来发现少了一根。原来村里有户人家正在盖房子,急着找根大梁,就把那根木头拖了去。房主人掏出一卷钞票买他的木头,但刘二没有接,一扭头背着手回家了。

当天下午,房主人的两个儿子扛着一根大木头,直端端地走进刘二家的院子。他们把木头放到墙根,又走到刘二面前齐刷刷地鞠了个躬,然后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刘二走到墙角细看,这跟木头比之前那根更粗,木质更好,是根难得的好木头。

后来有好几户人家看上了这跟木头,想买去做大梁,刘二都拒绝了,他觉得好木头迟早能用得着。但一晃多年过去了,这跟木头就一直被留在墙根处。等刘二再想起用它时,它早就朽烂了,即便劈开当柴火,恐怕也烧不出多少烟火了。

一开始刘二替这根木头感到惋惜,又想起那根被扛去做大梁的木头,不知道现在如何。但很快他就想开了,一根木头咋整都是几十年的光景,几十年一过,谁比谁能好到哪里去呢?那栋房子估计早就拆了,那根木头大概被劈成柴火,化作青烟了。

木头跟人的命运何其相似。就像刘二自己,他不愿像那根木头一样朽在院子里,而是跑到大城市里打拼。他以为自己是块当大梁的材料,以为只要努力就回让人生变得丰盈,可满世界乱跑的结果是早早地把腿脚跑坏了,把心也跑荒了……

虽然他已经成功地当上了城里人,但他思念的却是被自己抛弃的家园,那个红红绿绿的小菜园,那棵看着自己长大的沙枣树,那段从屋门到院门间的路……他像父亲一样夜夜做梦,梦到自己背着柴火回家,看到院落荒芜,野草萋萋。

刘二最后决定回家。他把家安在一处空旷的山村,在那里养鸡、种树,教书、写作,构建独属于“一个人的村庄”。此后他不再做怪梦,而是平静安心地继续书写生命应有的温暖和踏实,那些柔软欢欣的日常,古老庄严的秩序,公平优美的命运。

好,讲到这里,作家刘亮程的这本《一个人的村庄》我们就介绍得差不多了。

文中的“刘二”正是本书作者刘亮程的化身。他的笔下没有令人心潮澎湃的宏大叙事,而是用碎片化的轻灵文字,把一株草,一头牛、一只鸟、一阵风、一片叶、一把锨、一个人进行随机组合,再用万物有灵串在一起,打造“一个人的村庄”。

当全世界的人都在向前奔跑,唯恐落后时,刘亮程却选择回归村庄,做最后一个“守村人”。

他这样说城市带来的不安:“我在城市找不到存在感,四季跟我的生活没有关系。我在一岁岁地长年纪,一条条地长皱纹,可我感受不到大的时间!”

或许对于在都市人来说,刘亮程的选择有些极端,但也是一种提醒:人生海海,时代匆匆,我们应该为了什么活着?又该如何在进与退、躺与卷、忙和闲之间找到自己的节奏?我们能否既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还要精神家园的丰满?

刘亮程继续追问:“一个人就这样可怜巴巴的一辈子,干吗要活给别人看呢?”或许这是很多人痛苦的根源,就像刚到黄沙梁的刘二那样,顺从别人的观念活着,却压制住了真正的成长。幸好他后来意识到,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值得。

在焦虑的时代,我们更需要刘二般的通透。正如他诗意的描述:“这时他们听见我远远的喊声,全回过头,看见我孤单一人,站在童年。”

回归童年,回归初心,回归最初的精神家园,这才是让我们的人生饱满丰盈的根本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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