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权好办事:权力大还是规矩大?

鹰哥爱写文 2025-04-05 05:52:41

​《长安的荔枝》作者:马伯庸

​初见杨国忠,琉璃塔下观龙霞

上节我们说到,李善德的转运之法被宦官鱼朝恩骗走,而神秘人让他前往招福寺却又未说明缘由。李善德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往招福寺。

招福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之一,距离皇城仅隔两条街。寺内最负盛名的是一座“七层八角琉璃须弥宝塔”,塔身盘绕着一条长龙。每逢晴天日落时分,晚霞映照,龙姿矫健,流光溢彩,景象极为壮丽。达官贵人常在此刻前来观赏,称之为“观龙霞”。

这条龙原本是招福寺为讨好唐中宗,迎合“神龙政变”而修建的。然而,随着玄宗登基,中宗一脉逐渐被淡泊,这条龙的来历也被重新演绎,变成了贞观初年用“神龙”镇压塔下土龙、免生祸患的传奇故事。

此时正值农历四月二十三,节气小满,白日渐长,太阳通常在下午6点半左右落山。神秘人让李善德在5点之前赶到招福寺,而这之后正是“观龙霞”的最佳时间。

李善德早早来到招福寺附近等候。到了约定时间,他走到寺门前,轻轻拍了拍门环。开门的小沙弥接过冯元一的名刺,李善德故作神秘地说道:“把这名刺交给此间贵人便是,其他的你不必多问。”

出乎意料的是,前来迎接李善德的竟是之前贷款给他的和尚。李善德跟随和尚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八角琉璃塔下的广场。

塔下,李善德见到卫国公杨国忠正悠然自得地观赏“龙霞”,身旁一位老和尚闭目静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玄宗晚年倦于政务,先是宠信奸相李林甫,使其专权十六年。后来,杨国忠凭借与杨贵妃的裙带关系迅速崛起,玄宗便逐渐冷落了李林甫。天宝十一年,失宠的李林甫忧惧而死,杨国忠取而代之,成为大唐最有权势的宰相。

李林甫虽为人奸诈,却也算得上能臣。在他任相期间,开元盛世的繁荣得以延续。然而,杨国忠却截然不同。他出身贫寒,早年是个市井无赖,行为放荡、嗜赌成性。为官后,他只知逢迎玄宗,搜刮财富以供其挥霍。当然,杨国忠也并非一无是处,他擅长理财,而这恰好被玄宗用来满足个人享乐。

李善德在一旁静静等候。终于,日落西山,霞光退散,杨国忠才缓缓转过头来,与李善德搭话。

讲解转运法,奸相狡黠给银牌

李善德向杨国忠禀报,自己有一法可使岭南的新鲜荔枝及时运抵长安。为了让杨国忠更清楚地理解转运之法,李善德借用了招福寺的木板“影壁”,边写边讲解。

所谓“影壁”,就是屏风墙。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常在上面题诗抒情。招福寺因名声显赫,前来题诗者络绎不绝,寺中便大胆创新,用木板粉刷后充作“影壁”。

李善德足足用了十几块“影壁”,才将自己的转运之法详尽阐述。杨国忠本就是办理具体政务出身,极擅长数字和理财,见李善德的计划详实、论证扎实,便识得此法确实可行。

李善德趁机将此法献给杨国忠,杨国忠便让他推荐执行人选。李善德推荐了鱼朝恩。

其实,转运之法本就是李善德所创,按理说不该由他推荐人选。杨国忠作为官场老手,深知李善德能被“冯元一”推荐来见他,其中必有隐情。

让他推荐人选,实则是要他点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李善德提到鱼朝恩,杨国忠便心领神会,随即从腰带上解下一块银牌递给李善德。银牌四角包金,中间錾刻着“国忠”二字。

这块银牌象征着杨国忠本人,有了它,再无人敢刁难李善德,他指挥各部门也会顺畅许多。

然而,杨国忠只给银牌,却不给正式文书,除了显示其跋扈、不按规矩行事之外,还暗藏算计:倘若李善德办砸了事,他只消收回银牌,便可与之彻底切割,不留任何文书痕迹,推得一干二净。

李善德得了银牌,又为苏谅求取“报效”的机会,但杨国忠并未同意,反而表示自己已有一法,既不必动用国库,甚至无需大盈库支出。李善德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招福寺见李善德得了杨国忠的银牌,立刻见风使舵,将他安排到禅房休息——这通常是达官贵人才能享用的待遇。

不仅如此,招福寺还取出一卷《吉祥经》,让李善德晚上持诵辟邪。然而等他打开经书一看,竟发现自己借贷的合同夹在其中。显然,招福寺打算用这392贯的“功德”、“福报”,来结交即将发迹的李善德。

凭权办差事,指挥各方步调一

四月二十四日,李善德一大早便来到了皇城。他借用上林署的官廨,召集了兵部驾部、职方两司,太仆寺典厩署、长安附近的各牧监,户部度支、仓部、金部,太府寺左藏署,司农寺上林署等六大部门的十几个衙署主事。

场面十分宏大,但这也让李善德感到荒谬,因为他按照规矩办事,却处处碰壁;现在凭着一块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牌子,却畅行无阻。

李善德向这些衙署分发了一系列格眼簿子,相当于现代的Excel表格,里面分类列项,将每个衙署的职责、物品列表、要求数量、地点和时限都写得清清楚楚。

其中,驾部负责调集骑使,并与沿途水陆驿站联络;职方司负责提供地图;典厩署负责协调全国牧监,就近调配马匹;户部各司则负责协调地方官府,调派徭役;左藏署负责拨运钱粮补给和马具装备;上林署负责调运冰块。

分工明确合理,李善德与各衙署进行了详细讨论,经过充分沟通,终于敲定了各处细节。

在此期间,鱼朝恩前来将转运之法的草稿送回。他依旧风度翩翩,仿佛之前意图抢功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次,李善德在规划好的路线上配置了大量骑使、驿马、快舟与桨手、纤夫,平均密度达到了惊人的每六十里一换。平地上甚至三十里一换,山路上则让手脚矫健的林邑奴隶负瓮取直前行,骑手提前在山口等候。至于花费,各衙署再无异议,都默默从自己的办公经费中先行垫付。

一切安排就绪,李善德要求各衙署务必在五月十九日前完成准备工作。他自己也没空休息,连家都没回,便再次骑马出城,直奔岭南而去。这次,李善德轻车熟路,仅用时十五天便抵达岭南,于五月九日再度赶到岭南。

这次到岭南,气候更加炎热,岭南经略府的态度也明显升温。赵辛民早早候在城外,安排了一辆奢华宽敞的牛车接驾,并告知何履光正设宴等待。李善德因差事紧急,婉拒了宴请。赵辛民也不恼怒,转而提出何履光在白云山下有一处别墅,欢迎李善德下榻。李善德依然拒绝,决定还是住在上次住的馆驿,以便办事。

赵辛民全程陪同李善德,为他选了一间上房,腾空了左右两间的客人,安排相关官吏前来听命,还送给他两串珍珠额链,殷勤备至。

这官僚一旦体贴起来,当真无微不至,甚至连林邑奴的事,赵辛民也主动提出,岭南全体官员将捐资为林邑奴立一块义烈碑。

赵辛民真是演戏的高手。事实上,林邑奴的死与岭南府脱不了干系,而李善德也曾是他们想要除掉的对象。然而,如今李善德手握杨国忠的银牌,岭南府立刻转变脸色,笑脸相迎,仿佛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李善德本想拒绝,但想到林邑奴悲惨的一生,最终还是答应了,并借用杜甫的两句诗文:“我始为奴仆,几时树功勋”作为碑文。

当然,李善德也不再是初到岭南时的官场新手。经过这么多事,他已吏道纯熟。他拿出一轴早准备好的谢状,核心意思是:多亏岭南经略府的全力支持,荔枝转运顺利,当表何帅首功。

这一番表演结束后,李善德终于可以办正事了。他将岭南的相关官吏召集在一起,详细交代任务,包括如何劈枝、护果、取竹、装瓮,以及路上如何取溪水降温等,务求细致周到。

同时,李善德特别提到,阿僮姑娘的果园从即日起列为皇庄,一应出产皆供应内廷。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反而给阿僮的果园带来了灾难。

就在这时,苏谅来访,另一个大麻烦也随之而来。

无奈伤朋友,官僚主义害死人

苏谅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报效”一事,而前文提到,李善德未能为苏谅争取到“报效”的机会。

其实李善德前两次试验已用通行符牒报答过苏谅,并不欠他什么。第三次试验只有一支队伍,花费最小。虽然李善德没能帮苏谅谋得“报效”,但以他现在的地位,只要好好解释,用其他方式补偿,两人本不至于闹翻。

然而,苏谅因错失良机,加上整个商团为“报效”做了大量准备却落空,损失惨重,难免气愤。他指责李善德不守信用,李善德也被激怒,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苏谅见状,愤而带走原本准备送给李善德的生辰礼物。

原来这天竟是李善德的生日,连他自己都忘了,而苏谅却记得,可见他并非完全为了利益,而是真心把李善德当朋友。

两人的矛盾更多是误会所致,但随着李善德地位上升,与苏谅之间有了隔阂,误会更难化解,最终导致关系破裂。

苏谅刚走,阿僮又来了。李善德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带答应给阿僮的长安名酒“兰桂芳”。阿僮虽不高兴,但并未生气,李善德只好用广州的酒招待他们。

就在李善德刚得罪了两位朋友之际,“猪队友”赵辛民又火上浇油。他听说李善德与苏谅闹翻,便自作聪明前去查处苏谅,说李善德给苏谅的通行符牒是假的。这样既替李善德“出气”,又消除了私卖符牒的隐患。赵辛民还劝李善德不要心软,要斩草除根,可见他惯于做这种狠辣之事。

苏谅听到风声,立即扬帆出海。他以为是李善德指使赵辛民所为,两人就此结仇。更糟糕的是,苏谅带走了所有双层瓮,这给荔枝转运增添了巨大变数。

赵辛民虽然闯了大祸,但脑子灵活。他提出用新鲜牛胃替代双层瓮的方法:也就是将牛胃塞入单层瓮,吹气膨大后用蜂蜡定型,再在坛壁与胃壁之间注水。这个方法虽未经验证,且需每三天更换一次牛胃,但在双层瓮缺失的情况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双层瓮的问题刚解决,阿僮的庄园又出状况。原来杨国忠临时将荔枝转运数量从十丛增至三十丛。官僚体制的惯性是层层加码以求稳妥,于是杨国忠要三十丛,到岭南就变成一百丛,到阿僮庄园就成了两百丛。

此前,李善德已将阿僮的庄园设为皇庄,现在无法用其他果园替代。按照转运方法,每运一丛就要砍一棵荔枝树,阿僮的果园就此毁于一旦。身处体制的李善德无可奈何,只能违背良心让官吏继续执行计划,彻底得罪了阿僮。

但李善德已无暇顾及这些,他必须立即出发检查沿途准备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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