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归朝那日，身后跟着一个孤女。

他扬言要纳孤女为妾，生死相依，至死不渝。

我笑了，「那就斩了吧。」

侍卫问我，「公主，斩谁？」

「两个一起，让他们做亡命鸳鸯。」

1

八月酷暑，看着眼前的一桌热菜，我冷着脸将筷子摔在地上。

伺候奉菜的宫人见状，齐刷刷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皇兄坐在我对面，宠溺地笑了笑，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都斩了吧。」

侍卫们一如往常将人带走，宫人们也同平时的那些一般，只敢低头跟着走，不敢求饶。

现在死，死的是一个人，求饶后死，死的是九族。

南萧皇宫的人，死不足惜。

很快，一桌新的饭菜便端了上来，这一次御膳房的人很识相地加了很多凉菜在内。

吃到一半，皇兄开了口，「棠儿，朕听闻，驸马要回来了。」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僵，随即笑道，「回来便回来，与我何干。」

皇兄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前些时日，京中盛传，驸马在北秦识得一位孤女，扬言要纳其为妾，生死相依，至死不渝。」

「是嘛。」我做样子回道。

其实这流言我早就听说了，只是没想到皇兄今日会提起。

皇兄放下筷子，讨好地看着我，「朕想说，若棠儿要杀，可否只杀宋辞一人。」

我疑惑地看向他。

皇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朕听闻，那孤女是北秦出了名的瘦马，美艳无双。」

我没说话，将最后一口菜送入嘴中，漱过口后，在皇兄期待的目光里随意说道，「那就赏给皇兄吧。」

2

三日后，驸马归朝，身后果然跟了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我坐在纯金制成的凤座上，看着二人缓缓靠近。

宋辞率先走至我面前，拱手行礼，那女子紧随其后，微微屈了屈身。

见我没说话，二人自顾自地起了身。

宋辞直言道，「公主，我要纳青梧为妾。」

他说着，看向一边的女子，眼里尽是浓情蜜意。

我忽然想起，新婚那晚，宋辞看我的目光也是这般。

宋辞入公主府前，本是白衣。

因着生得一副好皮囊被我多看了两眼，便大起胆子来总是在我面前晃悠。

给我做我的家乡菜，拉着我的手说要和我一生一世，要替阿娘照顾我一辈子。

我被迷了心窍，让他做了驸马，扶持着他走向高位。

如今他以为自己走得足够高了，以为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足够重要了，便暴露了真面目，在我面前求娶什么青梧，想要我依从于他。

真是可笑。

我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扫视过二人，「纳妾？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用这种下三滥的人往本宫头上扣屎盆子。」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宋辞的脸上满是诧异。

我冷笑，他居然真把自己当成我不可或缺之人了，他也配。

青梧听到我骂她，也是片刻间红了眼，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公主殿下，您贵为公主，什么都有了，妾一介孤女，只有宋郎一人，公主您宽仁大义，就成全了我们吧。」

「妾进门后，一定谨记自己的身份，若公主不喜，就只当妾是个奴婢，让妾做什么都成，妾只要能日日看着宋郎便知足了。」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当真像极了当初害死我阿娘的云妃。

她也学着那云妃的模样，想要用假贤良逼我就范。

可惜了，我又不是阿娘，我又不在乎什么名声。

我看向站在两边的大臣，他们此刻都低着头，恨不能将耳朵埋进脖颈。

倒是皇兄和宋辞，满眼的心疼。

皇兄见我看他，还会稍稍收敛一些，宋辞就不一样了，直勾勾地怒视着我。

怒呗，能把我怎么样呢，无能狂怒罢了。

我伸出手，轻轻捏住青梧的下巴，「奴婢？你可知本宫的奴婢都是什么出身？你这种东西，给本宫洗脚都不够资格。」

「本宫看你一眼都嫌脏。」我收回手，身边的婢女适时地递上手帕给我擦手。

青梧看出了我不好说话，转头又对着宋辞哭了起来，「宋郎，都是妾不好，妾不该跟着你来南萧，害得你与公主离心，妾自己还要受着莫大的羞辱。」

「妾明日就离开，走得远远的，此生不见，也再不受这屈辱。」

宋辞禁不住哭的梨花带雨的青梧，看向我的愤怒骤增。

「沈清棠，你够了，这世间谁家男儿没有三妻四妾，你贵为公主就可以罔顾礼法人伦吗？」

「是呀，我贵为公主，就是可以呀。」我坐回椅子上，黠笑着看向他。

宋辞被我噎住，不再与我理论。

他看看青梧，又看向我，鼓足了勇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拱手道，「公主，我是一定要与青梧在一起的，此生不渝，生死不弃，请公主成全。」

3

我笑了，向两边侍卫吩咐，「那就斩了吧。」

侍卫问道，「公主，斩谁？」

「两个一起，成全他们，让他们做亡命鸳鸯，让他们生死不弃。」

「是。」

侍卫应声，要将二人拖下去。

宋辞这时才发现事情脱离了他最开始的设想，满脸惊骇，「不，棠儿，不要。」

他跪着爬到我身边，「棠儿，我错了，你别杀我。都是青梧勾引我的，我不想的。」

一旁的青梧傻了眼，指着宋辞，「宋郎，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我勾引你，不是你说的，公主一介女流，却事事凌驾于你，你早就受够了吗？」

「公主，公主。」青梧也跪在我面前，扯着我的裙摆，「公主，妾……阿不，奴婢，奴婢罪该万死，请公主留奴婢一条性命吧。」

我皱着眉头，将她踢倒在地，「晦气的东西，也敢碰本宫。把这两个人拖下去斩了，耽误一刻，提头来见。」

「棠儿！」皇兄叫住了我，对我挤眉弄眼。

我想起三天前他和我说的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皇兄这是也要提头来见了？」

皇兄匆忙摆手，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啊不不不，棠儿你斩吧，尽管斩。」

这对狗男女终究是身首异处。

5

我冷哼一声，在整个南萧，最尊贵的从来不是皇帝。

而是我。

当今天下三分，北秦，南萧，西岐。

其中西岐最为强盛，兵强马壮，物产丰富，北秦其次，南萧只能居末位。

皇帝只是南萧的皇帝，可我却是两国的公主。

我的父亲是南萧先帝，母亲是已故明华皇后，更是西岐最受宠的长公主。

皇兄能稳坐帝位，靠的从来不是忠臣良将，而是我想不想。

我想让他做皇帝，西岐便百年护佑，保南萧不受战火摧残。

我若不想，舅舅百万西岐大军南下，南萧便不复存在。

4

「公主姐姐。」

我欲打道回府，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转身看去，是个约莫十岁的孩童。

男孩一袭麻衣，衣角处被泥水染脏，蓬头垢面，散乱的头发中包着一张俊美却稍显稚嫩的脸庞。

我对视上他清澈的眼睛，一刹那，风声止，万籁俱静。

我只觉心中似被什么击中，缓过神来，看向百官，「这是谁家的孩子，本宫今日心情好，你们领回去就是了。」

说罢，我转身要走。

那孩子却叫住了我，「公主，我是从西岐来的。」

西岐。

也是，这些公卿大臣之子怎会穿的如此寒酸。

我定在原地，回过头看着这个半大小子，「你自己？」

男孩没什么表情，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怕我，「是。」

「来做什么？」

「来找公主。」

「找本宫做什么？」

「听说公主倾国倾城，想看看公主长什么样子。」

哗，群臣跪了一地，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那孩子却还是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怕是只听说了我倾的容貌，没听说我的性格。

我轻笑出声，走到男孩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小崽子，上一个这么和本宫说话的人已经死了。」

男孩似乎是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撅了撅嘴道，「公主姐姐，我有名字的，我叫林赋。」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拖下去斩了吧。」

林赋眨巴眨巴眼睛，思考片刻后意识到我是要杀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公主姐姐要杀我吗？」

出于对项上人头的珍惜，侍卫的动作很快，眨眼功夫便将人拖出五步开外。

我看着林赋，终究不忍。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又是西岐人，何必呢。

我叫住了侍卫，「罢了，将他放了吧。」

林赋被放开后，一溜烟便冲到了我面前，「公主姐姐，你不杀我啦，那你可以带我走吗？」

我弯下腰，直视着他，「带你走？你的家人呢？」

林赋没答话，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终将一枚玉佩递到我眼前。

「公主姐姐，我没有家人，养我的阿叔和我说，我爹娘已经死了。」

「他说这是我爹娘留下的玉佩，我跑出来的时候一并偷出来了。」

我顿住，「你爹娘留给你的玉佩，为何要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