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捞尸人这个职业吗?
独自行走三界中,不惧鬼神不问前程。
黄河流域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尸体从上游冲到下游,为了让这些尸体能够入土为安,黄河捞尸人这一行业应运而生。
秦忠便是这片流域有名的捞尸人,媳妇早亡留下一子,村里人都说他是死人接触多了克了自家婆娘,他自个倒是命硬。
秦忠忙于生计,儿子秦勇自小没有娘亲管教在一次与人争斗后离家出走,再无音讯。
一晃眼,秦忠五十岁了,一辈子只干了捞尸一件事,也只会干这件事。
他每次捞尸后便在村头的酒馆打些二锅头,回家对着婆娘牌位自斟自饮,絮絮叨叨讲他们儿子小时候的趣事。
自个乐呵呵的笑,随后又乐呵呵的红了眼,裹着棉袄就着酒劲倒在身后的炕上。
这天秦忠照旧打了些酒哼着小曲步履蹒跚往家走,可刚到门口,他发现黑漆漆的屋子中有一个人影晃动。
这村里谁不知他家晦气,基本没有人来,屋里的钱也藏的紧,哪来的毛头小贼,怕是要走空了。
秦忠小心靠近,还是不小心踢到一石子。
那人听到动静回头,秦忠就着手中微弱的灯光看清了来人。
虽面容有些变化,可那就是他离家十年的儿子秦勇啊!
秦勇离家时十五岁还带着些许稚气,外面的日子定是辛苦,面上已带着些许风霜,看着竟是像三十来岁中年人。
父子团聚,秦忠热泪盈眶,秦勇对着母亲的牌位磕了几个响头,和父亲在屋里破旧的桌子边坐下。
两人就着二锅头,一碟花生米,秉烛夜谈,似是有说不完的话。
秦勇之所以十年没有回来是因为离家出走后,身上没有钱财打起了偷窃的主意。
谁知抓个正着,被捕入狱。
出来后做过苦力,折腾过小买卖,最后身无分文时想起了曾经的家。
秦忠百感交集,不管儿子做过什么,只要能平安回来,什么都好。
他倒了一杯酒给儿子,说道:“咱爷俩碰一个。”
“你不在的时候,只有这酒能让我舒服些。”
秦勇端起酒杯,和父亲一饮而尽。
辛辣的白酒从嘴里流到心里,两个大老爷们想哭又觉得丢人,秦忠哽咽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次平安回来是你母亲在天之灵保佑,以后啊就在家好好待着,我们把日子过起来,等存些钱再给你娶个媳妇,等我死后才有脸见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秦勇盯着父亲满是沟壑的脸,默不作声,心中五味杂陈。
秦忠还想说什么,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秦忠冲门外喊道:“今晚不接活,明天再来。”
“秦老头,实在是急,你把门打开。”
秦忠听出这是他的老主顾,衙里的张头,平日里哪有人失踪他总会让秦忠留意一下。
秦忠起身打开门,老张递过来碎银,急忙说道:“上游有人失踪,年纪五十,失踪时穿着黑色长褂,右脸边有颗黑色大痣,这几天你在河道内留意一下。”
“成!”
秦忠一口应了下来,刚好明日带儿子去熟悉下活计。
他已经老了,剩下的该交给儿子,由他挑起这个担了。
这年头,捞尸人的活过于晦气,已经没什么人干了,方圆几十里只有秦忠还在坚持。
如今儿子回来了,他也身无所长,万一自己死了,总要留下点什么让他维持生计。
秦忠拿起毛笔在一个本上记着什么,秦勇好奇,凑过去看了看,原来是死者信息。
秦忠一边写一边说道:“这些年我捞的人都记在上面了,在这只是几个字,在别处却是一个家。这命过了我手,总得留下点什么,不然我心里慌的很。”
秦勇对此不置一词,小时候别家的孩子都不和他玩,说他吃的是死人饭,长大后他知道父亲的辛苦,可内心深处仍对这事抵触。
他离家出走这些年都没回来,就想着能靠自己干点其他行当,可终究是一事无成。
次日一早,秦忠便让儿子扛上羊皮筏子,跟自己来到黄河岸边。
他们所在的河道有一条水坝,所有上游冲下来的杂物都会堵在这里,当然也包括尸体。
秦勇并不愿意,可自己也没有其他手艺和本事,只要硬着头皮上。
两人在河上划着筏,大部分的时间都盯着江面,偶尔绕着船边走走,很快,他们在一堆垃圾中看到了一条腿,秦忠用长钩钩住尸体,把手捞上来用绳子绑在船上,接着再将其拖回岸边,一个被秦忠唤作"浮尸地"的地方。
秦忠坐在离尸体不远地石头上点燃了旱烟,吸了一口又咳嗽几声,待咳嗽减缓后他哑着嗓子说道:“儿子,你去看看是不是老张说的那个人?”
秦勇还没去就干呕了两声,那味道实在恶心。
他鼓起勇气,将发胀的尸体翻了过来,只见其面部眼睛鼓起,舌头吐了出来,那颗大痣格外明显。
秦勇终于忍不住,连滚带爬去边上将早饭吐的干干净净。
秦忠无奈,让他去将老张叫来,自己守在这。
过了一个时辰,张头带着人赶了过来。
确认尸体是要找的人后,又递给秦忠一些银子,“秦老头,这是余下的报酬。”
秦忠没收,用旱烟杆指向秦勇说道:“我老了,以后我儿子会接手这门生意,有事找他说。”
秦勇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啥,又看着银子,终是接过了手。
回家后秦忠宰了只鸡,将鸡脖子对着盆接血,冲秦勇喊道:“过来洗洗,去去晦气。”
秦勇看着盆中鲜红的鸡血,犹豫片刻始终没有下得去手。
今天的事情给他造成的冲击可谓不一般,前二十几年只有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胆,今天的尸体让他难受到现在,味道仿佛现在还在鼻尖环绕。
现一眼见到红艳艳的鲜血,他就想到了尸体和死亡。
秦忠见他没过来,也没勉强,烧了些开水,将鸡处理了下,作为今天的午饭。
鸡汤的鲜味慢慢从锅里飘出,秦忠尝了口,觉得炖的差不多了,就冲房间发呆的秦勇吼了一嗓子,“吃饭喽。”
秦勇过来后,秦忠往他碗里夹了个大鸡腿,谁知秦勇一见这白花花的鸡肉,“呕”的一声又跑到院里吐了。
秦勇一晚上没睡,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第二天他将那些银子递给了父亲说:“我干不了这活。”
秦忠有些失望,只是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儿子慢慢朝屋里走去。
秦勇将钱还给父亲后心里好像松了一块大石,见天气正好,想到回来后还没有祭拜母亲,便打算去村尾魏木匠那买些纸钱。
秦勇转身离去后,屋里的秦忠撕心裂肺咳了起来,他用手捂住嘴将咳嗽声闷在了肚子里,手拿开时,手心赫然一摊鲜血触目惊心。
这厢,秦勇到了魏木匠家,魏木匠主要打些家居木活,也顺带打些棺材卖纸钱元宝。
进屋后,秦勇见屋里没人,便扯着嗓门喊道:“有人吗?”
“来了来了。”
一个女声响起,门帘掀起的那瞬间,秦勇呆住了。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曾与他私定终身的丁梅。
十年前两人本已情定终生,可最终他离家出走,偷窃入狱,如今再见早已物是人非,两人都愣住了。
千言万语无从开口,秦勇憋了半天,问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丁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他来这做什么?
秦勇说:“我想去祭拜我娘,来买些纸钱。”
丁梅转身给他拿了些,递给秦勇时,秦勇拉住她的手,“当年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告而别辜负了你。”
丁梅使劲将手抽出来,说道:“过去了就过去了。说那些话做啥?”
两人久久无言。
“你这婆娘,在这发什么呆?再偷懒,我打死你。”
一个男人怒气冲冲从丁梅身后走出将她推开,见到秦勇,又转身给了丁梅一巴掌,“看男人看傻了是吧。”
秦勇正要上前,丁梅却捂着脸眼泪汪汪地悄悄朝他摇了摇头.
秦勇明白了,他没有对丁梅说一句话,拿起纸钱转身离开。
他来到母亲的坟前,回想起曾经的过往,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他后悔当初的冲动,后悔这些年没给父亲尽孝,甚至后悔没能留住丁梅。
待秦勇回家时,天已经变黑。
家里没有灯火,秦勇觉得奇怪,屋里四处找父亲的踪迹。
最后在屋后的菜地里找到了昏迷的秦忠。
不知倒在这多久,衣服与土壤接触的部分已经潮湿,脸色发白,身体冰冷,秦勇喊了几声,秦忠毫无反应。
他火急火燎地抱起父亲往郎中那跑,村里的赤脚大夫摇头叹息,他又抱着人借了牛车往镇上赶。
镇上的大夫说,秦忠这是得了痨病,需要休养,养的好能多活几年,养不好怕是时日不多。
拿了些药,秦勇带着父亲回了家。
秦忠醒了后,问儿子;“我这是咋了?”
秦勇不忍心告诉父亲真相,说道:“大夫说你累到了,养养就好。”
想到治病要花费大量银钱,他问父亲:“咱家有多少银子?”
秦忠没问秦勇要拿银子干嘛,直接拿出床头隐蔽处的一个小匣子递给他,说:“这些年我存的钱都在这里了。”
十余年来秦忠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存着钱等儿子回来给他娶媳妇,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便宜的小酒,醉了想想媳妇,念念儿子。
如今儿子回来了,要是能再看到儿子娶媳妇,生个大胖孙子,死了也可以安心闭眼了。
秦勇看着手中匣子,心中觉得沉闷得无法透气,这是父亲劳累的一辈子,却救不了他的命。
是自己太没用,这些年没能照顾好父亲,如今一切都晚了。
父亲的病需要大量好药材,费用也是不菲,他眼下唯一可以赚钱的门路,就是继承父亲的手艺。
为了筹集费用,秦勇强忍着对尸体的恐惧,决定去做捞尸人。
秦勇将破旧的筏子修葺了一通,还在上面加了篷子,每日游荡在黄河之上,希望可以捞到更多的尸体,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
秦忠见儿子终于肯定下心来做这份工作,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这日,秦勇又划着筏子在河上漂荡,尸体没找到,却在岸边偶然遇到了洗衣服的丁梅。
丁梅见秦勇船越靠越近,赶忙收拾衣物往回走,谁知秦勇等不及船靠岸,跨步从上面跳了下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丁梅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后又扑在他的怀中。
眼泪不停的往下流,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放下秦勇,最好的年纪遇上的那个人怎么能忘记?
何况,现在的日子更是难捱,若不是当初的承诺支撑着她,她怕是早就跳到这黄河里死了一了百了。
久别重逢的喜悦,物是人非的伤感,全都化为最原始的冲动。
两人将十余来的思念全都发泄了出来,相拥着舍不得离开。
秦忠这边还想着早日为秦勇找个媳妇,托媒婆替他物色物色。
谁知,说了几个姑娘,秦勇闷不做声还尽做些惹人嫌的事,一个也没成。
秦忠气的恨不得敲开他脑袋看看,到底整天在想些什么?
他语重心长的对秦勇说:“成亲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和谁都一样。”
“我和你娘当年一面也没见,成亲后的日子也不赖,后来还有了你。”
“你和我说说,你想娶啥样的?”
秦勇一句不吭,倒头睡去。
他现在心里眼里满是丁梅,哪里还想其他女人。
秦勇和丁梅食了禁果后开始上瘾,私会越来越频繁,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日,被秦忠撞个正着。
他正巧有事想去找秦勇,谁知刚走到河边,就见儿子与丁梅走进了船篷子里。
秦忠心头一紧,他知道两人从前有段感情,可丁梅已经嫁人了啊,这两个糊涂的孩子!
今日是他撞见,明日便会被别人瞧见,都是一个村,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会闹出人命来。
秦忠靠着岸边一个隐蔽的石头处,那船晃啊晃啊,终于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秦勇将船划到岸边,送丁梅回了岸。
秦勇看着丁梅的背影发呆,秦忠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走到他身后狠狠的拍了几巴掌。
“看你干的糊涂事!”
“丁梅嫁人了,你知不知道啊?”
“你要女人咱娶个媳妇回家疼不行啊?你这干的什么事啊。”
“万一被人发现,你们怎么办?啊?怎么办?”
秦勇此刻完全听不进去,他一边躲着父亲的手,一边说:“丁梅会和离,我要娶她。”
秦忠痛心的说:“丁梅和离后你们爱干啥干啥,你们现在这样是偷情,会没命的。”
丁梅那边回家后,她丈夫魏大安正在家和村里的混混二狗喝酒。
见她出去时间越来越长,将桌子拍的噔噔响,“你这贱人,每日往外跑啥?偷汉子去了?”
丁梅身体反射性躲了躲,低声说道,“我去河边洗了衣服。”
魏大安又到:“再去给我炒两个下酒菜。”
丁梅应了声,往厨房走去。
二狗色眯眯的看着丁梅的背影,咪了一口酒,对魏大安说,“哥,你可真厉害,把媳妇治的服服帖帖。”
魏大安嘿嘿一笑,“女人嘛,就要打,打的越狠越听话。”
两人越聊越来劲,酒越喝越多。
过了会,魏大安站起身说道:“我先去放放水,兄弟你先喝着。”
说完摇摇晃晃去了茅房。
这时,丁梅端着刚炒好的菜过来,二狗见魏大安也不在,色从心起,一下子将人扑在怀里。
丁梅急的脸通红,又不敢大声呼救,魏大安见了这情景怕是会把她往死里打,怪她勾引男人。
二狗扒拉着丁梅的裙子,正急不可耐时,魏大安的脚步声传来。
再怎么样他也没胆在别人丈夫面前干这些事,急忙放手对进门的魏大安说道:“今个喝够了,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说完心虚地急匆匆离去,魏大安也没拦着。
他醉眼朦朦瞧不仔细两人有什么异样,此刻也是酒精上头,见着媳妇就在跟前,一把将人抱起丢到炕上。
丁梅情急一下,一脚将人踢开,踢开的瞬间她想一顿毒打怕是少不了了。
谁知抱着头,想象中的拳头等了半天没有落下,一会,地上传来了呼噜声。
她呼了一口气,今日算是过去了。
秦勇的出现,让她死寂的心开始跳动,她想要过曾经想过的那种日子。
如今的日子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秦勇也想着快些赚到钱,医治父亲的病,等丁梅和离后风风光光娶了她。
这日,一人找上门来。
他指名道姓要找秦忠,两人在房中不知说了什么事,秦忠的嗓门大了起来,“不行,干这事损阴德。”
随后,秦忠将门打开请那人离开。
来人一脸苦色说道:“我儿可怜,你碰见合适的就卖给我吧。”
秦忠没有搭话,将人送出了院。
秦勇好奇的问道:“爹,你咋这么生气?那人干啥来了?”
秦忠告诫般的对秦勇说:“我们这行有个禁忌,那就是年轻姑娘的尸体不能碰。”
“刚那人儿子刚死,他想要找个姑娘尸体配阴婚。”
“这可是损阴德的事,你千万不能沾。”
秦忠说完咳嗽几声,身体不济回了屋。
秦勇却追了出去,问那人,给多少钱?
听到报价后,秦勇动了心思,这可是一大笔钱,比捞十具尸体赚的钱都多。
于是他收了定金应了下来,没日没夜在黄河上转悠。
秦忠见儿子这两天格外勤奋,心下安慰不少,见儿子不上岸,便一日三餐做了饭送去。
这日走到河边,就见一堆人冲着河中间的秦勇叫嚷,来势汹汹。
他着急忙慌走过去,问道:“这是咋回事?”
其中一人向他看来,说:“你来的正巧,你儿子可是坏了你们这行的规矩啊!”
秦忠一看,这不正是那日来家中想要配阴婚的人吗?
在对方的讲述下,秦忠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秦勇私下应了此事,发现合适的尸体便通知了对方,谁知他带着钱来,秦勇竟坐地起价,涨的离谱。
秦忠语气平静地对河上的秦勇说道:“按他说的价给他!”
秦勇有些不愿,但见着父亲的脸色,还是将船划到了岸边。
对方怕耽误了儿子的亲事也没多加纠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便离开。
现在这处就只有这对父子。
“我说过,不要沾这事,你为什么不听?”
“爹,我就干这一回。”
“今是你先应了别人所以我答应了,可坏了规矩捞尸,再多的鸡血也洗不干净了。”
“爹,我不怕报应,现在就想赚了钱好好照顾你,娶了丁梅过日子。”
“儿啊,爹是不希望你为了赚钱走上邪路,人呐还是清清白白才能死的干净。”
其实那天在医馆,秦忠听见了大夫和秦勇的谈话,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可刚和儿子团聚,他还舍不得闭眼。
着急给儿子说媒,也是想能走的安心。
可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拖累。
秦勇不懂父亲的一番苦心,反而内心委屈不已,自己辛苦赚钱是为了啥?
每日在黄河上转悠,日间晒,夜间寒,胳膊腿都隐隐作痛,捡不到尸体没有收入心里发慌,看见尸体心里还是慌。
如今能给秦勇些许安慰的,只有丁梅了。
秦勇将压力化为情欲,经过多次约会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这天,还未上船,便迫不及待与丁梅搂在一起。
两人正你侬我侬时,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二狗见远处两人抱在一起,还道是哪里的野鸳鸯,走进一看,嫉妒得几乎发狂。
好啊,瞧瞧当初贞洁烈女那样,现在在别人怀里热情的像个妖精。
他哼一声,跑向了魏大安家。
没一会,魏大安和二狗叫着几个狐朋狗友跑来,将人抓个正着。
魏大安让几个兄弟将秦勇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打的秦勇口吐鲜血,随后陷入了昏迷。
魏大安则抓着丁梅的头发将人拖回了家。
天黑了,秦勇醒来后趔趔跄跄回了家。
秦忠见儿子满身是血回来正要问个究竟,结果见他不由分说拿着菜刀就要往外冲。
秦忠抱着秦勇的腰,大声说道:“别冲动。”
“出了啥事,你和爹说。”
秦勇挣扎道:“爹,你别拦我,再晚些怕是丁梅要没命了。”
秦忠听到丁梅的名字,再见儿子的惨样,知道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秦忠说:“你在家先处理伤口,我去打听打听。”
“你们本就是有错在先,闹到村长那也是你们该罚。”
“你先冷静下,我很快回来。”
说完,秦忠快步走了出去。
秦勇此刻也支撑不住,肋骨处疼的厉害,他咳了几声,吐出一口鲜血。
秦忠就着月色往魏大安家走,还未到门口,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打骂还有女人的惨叫声。
他知道此刻露面怕是火上浇油,于是转身离开,准备想别的办法。
屋里,魏大安正将火全都撒在丁梅身上,嘴里骂着各种恶毒的话,拳打脚踢后把人五花大绑关进了地窖。
干完这些事后仍然一肚子火,想要喝些酒消消气,于是转身来到了二狗家。
二狗此刻正躺在炕上回味白天的事,撞见的情景不停的回荡在他脑子里,让他精神百倍睡不着。
见魏大安来讨酒喝,欣然同意。
两人都是酒鬼,家里酒水现成,没一会就喝上了。
魏大安心情不好,酒醉的格外快,他大着舌头冲二狗说道:“那婆娘敢做这档子事,我非好好折磨她不可。”
“今个先揍一顿,如今被我关在地窖里,明天我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狗眼珠子转了转,又将魏大安的酒杯倒满,“哥,做的好。来,再喝一杯。”
说完举起酒杯和魏大安碰杯,魏大安一饮而尽,二狗则悄悄将酒倒在了地上。
酒过三巡魏大安两脚打架,往家的方向走,半路上实在降不住酒劲倒在了桥上。
谁知,第二天村里人在桥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出了命案,张头带着人过来,最后得出结论,魏大安是酒后失足跌落而死。
二狗得到这个消息,兴冲冲的往魏大安家跑。
如今没了阻碍,他心中想的事终于可以成了。
到了地窖,看着五花大绑的丁梅,他搓搓手,嘿嘿笑道:“今个你总算跑不了了。”
丁梅嘴巴被塞住,见二狗过来,奋力挣扎想要挣脱绳子,谁知二狗越来越兴奋,直接扑了上来。
丁梅绝望的流出眼泪,放弃了挣扎。
二狗臭烘烘的嘴巴拱向丁梅脖子,一边亲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魏大安死了,再也没有人打你骂你了。你就随了我,做我的女人。”
二狗本想是想安抚丁梅,让她乖乖的跟了他,没成想丁梅听到这消息后,癫狂大笑恍若疯态。
刺耳的笑声将二狗吓的不敢进行下一步,他大声喝道:“别笑了!”
丁梅仍狂笑不止,一边笑眼泪一边流,二狗捂住她的嘴,狠狠说道:“我让你别笑了。”
丁梅无声的笑着,二狗觉得败兴又有些怕了,莫不是成了疯子?
他又将丁梅的绳子捆紧了些,骂骂咧咧离去。
走半路,在桥上正巧碰见秦勇往这走来。
到嘴的肉没吃到二狗本就一肚子火,想到眼前这男人捷足先登更是冒火,见他现在惨样,想来也没什么力气,便一拳挥了过去。
秦勇得知魏大安死讯正担心丁梅的安全火急火燎往那赶,见二狗迎面走来多了个心眼,看他一拳挥来避身一躲,两人瞬间扭打在一块。
秦忠担心儿子安危,在身后跟着,见他同人打起来,操起路边的树枝也加入进去。
三人争斗中,二狗被树枝戳在眼睛,慌不择路一头从桥上栽了下去,步了魏大安后尘。
秦勇惊呆了,吓的腿软坐在地上。
秦忠朝四周望望,魏大安的尸身已被抬走,这地由于刚死了人,村里人都避讳现没人往这来,现下了无人烟。
于是他将树枝扔了下去,将秦勇拉起来,说:“我们走。”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者,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秦勇恍恍惚惚跟着父亲往前走,“爹,他死了.”
“是我们杀了他。”
“是我们..”
秦忠打断他,“不是我们,是我,是我杀了他。”
“爹..”秦勇无措的看着父亲,又听见父亲说道:“不光是他,连魏大安也是我杀的!”
秦勇震惊了,冒出一身冷汗,“爹,你真的杀了他...?”
秦忠点点头,“是我。如果他不死,早晚会找上门,我不能让你出事。”
“昨晚魏大安醉倒在桥上,四下无人我便将他推了下去,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不关你事!”
“儿子,那天大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如今这条老命能换你的安全也值了。”
秦勇听完一切,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嚎大哭,“爹,是儿子没用...”
“别哭了,这一切都是命!”秦忠拍拍他,拉着他走下桥,“趁着没人发现,将二狗丢到黄河去。”
秦勇眼眶通红跟着父亲,两人合力将人抬上了船,“扑通”一声,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忠静静看着水波一圈圈荡开,没想到捞了一辈子尸,如今却又往里扔了回去。
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孩子,你离开这吧,带着丁梅离开。”
“我老了,走不动了,想在这陪着你娘。”
原本想让父亲安享晚年,如今却让父亲背负了这一切,秦勇蹲下狠狠的锤着自己的脑袋,“我是个混蛋,我真是个混蛋。”
黄河上飘荡着秦勇喃喃自语,随着一阵风吹来,消失无踪。
秦勇随着父亲回了家,父亲给他收拾了衣物装上匣子里全部银子,递到他手里,说道:“去吧,再不走怕来不及了。带着丁梅走,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了些,你要好好照顾她。”
秦勇看着父亲不舍得离开,他知道这一走怕是永别。
父亲将包袱塞到他手里,扭过头去闷声说,“还看啥,别耽误时间,赶紧走。”
秦勇跪下磕了三声响头,离开了。
秦忠叹了口气,点燃了旱烟,在一阵烟雾缭绕中呆坐在床头回忆起往昔。
秦勇离开家后,疾步去往魏大安家,这一天没见到丁梅出现,不知道怎么样了,安不安全。
结果来到魏大安家,四处都寻不见丁梅的踪影。
秦勇急了,她能去哪?
此时一阵微弱的敲击声传来,秦勇顺着动静找到了地窖。
“救命....救....”
丁梅的声音!秦勇赶紧打开反锁的木门,丁梅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丁梅!”
“醒醒,你醒醒。”
丁梅听见秦勇的声音,心底燃起希望,她强撑着睁开眼睛,说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秦勇见她脸上青紫一片,身上伤痕累累,嘴里骂了一声“畜生”。
随后将人小心的抱起,说道:“是我害了你,如今魏大安死了,我带你走,这次绝不会让你一个人。”
秦勇带着丁梅去了镇上一间客栈,丁梅身体还很虚弱,行不得远路,等她身体养好两人计划离开。
这日秦勇又请来大夫给丁梅问诊,大夫诊脉后像是不确定一般,又重新搭脉诊了一遍,说道:“恭喜恭喜,夫人有喜了。”
秦勇与丁梅互望一眼,眼里迸发出惊喜,他们都清楚,孩子一定是秦勇的。
秦勇向大夫确认道:“大夫,我娘子真的怀孕了吗?”
大夫点点头,“之前日子浅,脉象不显..”
“不过夫人身子比较虚,需要好好修养身体,我开些安胎药,务必要按时服用。”
秦勇和丁梅两人连连点头。
待大夫走后,丁梅笑着对秦勇说:“我们去将爹接了一起走吧。”
丁梅已从秦勇口中知道了所有事情,她不知如何感激秦勇爹,唯有今后好好孝顺他替他养老送终。
秦勇正想等丁梅身体好转再回村将爹接来,他怎么也不会混账到让爹孤零零守在那承担一切。
如今丁梅开口正中下怀,他一口应了下来,抱着丁梅说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等我。”
秦勇激动的走在回村的路上,想着爹知道丁梅怀孕后高兴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扬。
可等到他走进自家院里时,眼前的一切让他傻了眼。
父亲抱着母亲的牌位静静地躺在棺材里,任由秦勇怎么呼唤,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那个记载尸体的小本上认下了所有的罪。
父爱如山,这是秦忠最后能为儿子做的事。
秦勇的回归或许本就是个错误,他完成了父亲的期盼回了家,三条人命却就此终结。
但他也带来了新的生命,丁梅也因此脱离苦海重获自由。
父亲的死化成了一股风,想要让儿子就此飞翔,却不知秦勇内心的自责永远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