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城外,和句容县交界的栖霞区,有一座五百年历史的龙潭古镇。
这座镇上的进士坊88号,是一家看起来其貌不扬、规模不大的工厂。
2008年的某一天,厂长李宝祥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对方好奇地表示,自己最近外面的市场上,看到有人在卖厂子里的东西,想通过李宝祥直接购买,在价格上能不能便宜些。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却让厂长却吓得魂飞魄散。
李宝祥撂下电话后,立马飞奔而出厂子大门,很快按照朋友提供的线索,在市场上买回了一包相关产品。
回到厂子后,他把东西拿起来反复观察、仔细分辨,竟然找不到任何假冒伪劣的破绽。
于是,李宝祥赶紧报警,而在大批警员的全力以赴下,一项国家的重要机密泄露案浮出水面……
在了解这起案子之前,我们首先要了解一下两样东西:金箔和乌金纸。
金箔这项技术起源于东晋时期,因为古人发现黄金良好的延展性和可塑性,故而将其反复捶打,制造出薄如蝉翼,厚度不过发丝一般的金箔。
那个时候,金箔还不像现在应用到了医疗和航天领域,当时还只是用于贵族器皿以及建筑佛像上的装饰。
但传统金箔在制造中有一些问题很难克服,例如捶打时极易破损,成品厚度不均等……
例如西安钟鼓楼金顶,就曾出现过这样的损坏。
在这种情况下,乌金纸应运而生。
乌金纸发明于明代,起源于浙江上虞,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便有记载。
这种纸中心的部分只是一张普通的黄纸,然后还要混入金、银、铜等混合物,经过上千道工序,最后变成一张如金箔般的纸片。
乌金纸具有既韧又薄,且平整均匀无斑块的特点,一经发明便在浙江省,乃至全国推广开来。
用两片乌金纸夹住金箔,再经过捶打后,出来的成品不但厚度一致,而且不易破损。
虽然仍像传统金箔制造一样,要经历两万多次反复捶打,但却解决了传统金箔千年来的弊端。
因此,“乌金纸”也被评为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
而前文提到的南京的龙潭古镇,制作金箔的历史已经超过1700年,其金箔产量占世界 60%,铜箔产量占世界 95%。
这座不算太大的古镇上,几乎家家户户都以生产、制造金箔为生,金箔厂更是遍地开花。
在这其中最顶尖的,便是位于进士坊88号的“南京金线金箔总厂”,其在1998年研制出了一种“新型乌金纸”,厚度为万分之一毫米,在全世界遥遥领先。
此后,南京金线金箔总厂生产出的金箔,在国际市场上无往而不利,成为了我国的民族企业之光同时,也赚取了不菲的利润。
在1999年时,总厂靠着出售金箔的年销售额总共只有五百万人民币。
而到了2001年,竟然达到了1亿人民币,不到两年的时间销售额翻了20倍,将市场上的同行远远甩在了身后。
也正因此,这种新型乌金纸的制造技术和配方,很快便被国家保密局列入了“首批国家科技秘密项目”。
但是,就是这样一项具有厚重历史底蕴,并且被严密坚守的技术,却在2008年时,直接被泄密了!
那天,厂长李宝祥报警以后,南京下关区检察院率先接案,由反渎职侵权局局长吴军带队亲自负责侦破。
起初,吴军认为市面上的这种乌金纸,只是一种传统工艺,并不能与“南京金线金箔总厂”的产品相媲美。
但等到他将市面上的乌金纸送检后才发现,这批“仿品”乌金纸和厂里生产的真品竟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工艺、成分上的差别。
这也就意味着,被列入国家级保密的新型乌金纸技术果然泄露了。
于是,国家保密局、国家科技部都分别派遣专员抵达南京协助破案,警方首先断定,这次肯定属于某个内部人员作案。
但不久后,警方又对这个观点产生了质疑。
因为技术的价值之高,总厂对于新型乌金纸的管理何其严格?每一包纸上都有独立的编号,无论是新纸还是废纸都绝不允许带离现场。
而且在生产的过程中,工厂采用的是独立流水线,每个工人只负责自己这部分的工序,没有人知道全部流程。
因此这就使得内部人员监守自盗的难度极高。
于是,警方就打算从外部寻找突破口,而且还真发现了新线索。
吴军局长带人在南京市场上开始了长期蹲点,仔细摸排流入市场的乌金纸来源,没过多久,便在一个小卖家的帮助下,查探到了生产乌金纸的工厂具体所在——
句容市宝华镇外镇铜山半山腰处的一座很小的加工厂,名叫“方圆博纸业”。
而且根据小贩提供的情报,供货商自称为“徐老板”,但他从未露过面。
随后,警方穿着便衣,来到了铜山的那处加工厂。
但是加工厂大门紧锁,而且有多个安保人员轮流把守。
警方谎称是商家,要找“徐老板”购买一批乌金纸。但这些保安却连大门都没让他们迈进一步。
显然,这里面一定“有鬼”!
虽然保安没让警方人员进到厂内,但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联系方式,让他们通过联系方式搭上“徐老板”。
而这个联系方式,也正好与小贩之前提供的一致。显然,这个联系方式对应的人,就是幕后的大boss。
于是,警方就立马制定了一套针对“徐老板”的抓捕计划,但不曾想,还是落空了。
警方根据联系方式,拨打了徐老板的电话,说需要订购一大批货。
电话那头,徐老板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订单,但约定要在南京市内进行交易,地点也由他来选定,然后临时通知。
可到了真正交货的时候,“徐老板”还如同绑匪一般,连续更换了多次接头地点,最后才将一包乌金纸放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点,交给了警员。
而徐老板本人根本没现身。第一次抓捕计划就这样落空了。
而当警方把这包纸拿去做完检测以后,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但是检测员的一句话,给警方提了个醒:
这种技术没有专业的设备,是根本造不出来了!
没有专业设备就造不出来?那么全国唯一拥有这种专业设备的,不就是“南京金线金箔总厂”吗?
显然,虽然厂内管理严苛,但是和厂外肯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由于存在“内鬼”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警方便开始着手排查金箔总厂的内部人员。
出于打草惊蛇的顾虑,他们行动堪称极其谨慎。
吴军和他的队伍甚至没有进入厂内,而是在隔壁的县里入住了一家隐蔽的旅馆,然后挨个来找厂里的可疑人员进行问话。他们在见到警方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然而在这样的一轮大筛查下,却有两个重要的人没有到场——金线金箔总厂第四、第五研究室的两位研究员陆某、黄某。
他们声称自己身体不适,请假回家养病了。
警方立马意识到不对,二人可能要跑路。
而就在此时,一直在铜山黑工厂盯梢的警员突然向吴军汇报:
陆某已经在黑工厂现身了。
2008年10月8日,在南京检察院的授权下,下关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句容检察院、句容公安的人马聚集一处,组成了一个多达三十余人的特别抓捕行动队,直接赶往了铜山的黑工厂。
吴军带着几个警察一马当先上了山,敲开工厂大门后,他们表示自己是例行公事,来检查登记外来人口的。
这个理由让对方无法拒绝,几人很快进入了工厂办公处,并在厂内搜捕到了乌金纸的证据,随后吴军向外围警力发出了上山的信号。
当所有行动人员风驰电掣地冲进黑工厂时,里面顿时乱作了一团,对方眼看警察人数太多,知道无法抵抗逃脱,有人就拼了命想要销毁证据,但却被警方人员狠狠地按倒在地。
经此一战后,主犯陆某被直接抓获,其他从犯也基本落网。但即便如此,另一位主犯黄某还是逃之夭夭了。
在陆某的口中,警方以及厂方才终于知道了,他们是如何在严防死守下,盗取机密配方的。
并且虽然黄某逃脱了,但警方却抓到了另一条“大鱼”。
陆某和黄某其实身份都非同一般,他们俩正是当初研发新型乌金纸的研究人员,可以说他们也为这项技术的诞生作出了不小的贡献。
原本这两位老功臣还颇为自豪,但随着时间来到2006年的时候,陆某和黄某岁数都大了,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虽然厂子给的退休金足够他们颐养天年,但是在二人眼中,这点钱哪够他们逍遥快活的?
而最早产生不良心思的,却是黄某的丈夫陶某,他也在厂里工作,不过只是个仓库管理员,正是他撺掇妻子打起了配方的主意。
可因为总厂管理太严,黄某本人也不了解全部的工艺配方和制作流程,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找一个同伙,于是她便盯上了陆某,很快将他拉下了水。
两人一拍即合之后,就利用下班和双休日的时间,搞起了这门“副业”。
他们虽然将各自所学结合到一起,并进行了不断的尝试,但因为缺少最核心的一种化学材料配方,实验总是失败。
心急的黄某最终从实验室中窃取了两瓶原料拿去化验,终于得到了完整的配方,然后又将那两瓶原料偷偷地放了回去。
在2007年,这三人终于通过不断的“努力”,制出了和总厂里一模一样的新型乌金纸。
而此时恰逢北京奥运会开办在即,正需要大批的金箔和乌金纸。
于是他们看准了这个发财的机会,在句容开办了一间小型加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国家保密级别的新型乌金纸,然后以高价对外出售,在短时间内便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自知早已犯法,所以行事格外小心谨慎。但纸包不住火,最终陆某和陶某还是被警方一举抓获,而陶某就是那个“徐老板”。
2009年,对该案的审判在南京下关区法院开庭,主犯陆某、陶某分别被判处了1年6个月、2年的有期徒刑,罪名是非法泄露国家机密罪。
之所以没有判得太重,也是因为看在他们曾经有功的份上。
而且乌金纸更新换代的时间大约是2年,等二人出狱后,新一批的乌金纸问世,他们的技术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还有一点就是,警方经过大规模排查,发现二人的工厂规模还没发展起来,生产出来的乌金纸也只够内销的,没有出口到国外,技术也没有泄露出去。
至于那位仍然在逃的黄某,也因难以忍受终日东躲西藏的生活,于当年年底自己投案了。
就这样,这起中国首起“国家级非遗泄密案”终于结束了,这件案子虽然只是几个员工一时心生贪念,但背后蕴藏的危险却是极大的。
如果没有及时制止,让配方流向全国乃至海外,将对我国的整个金箔行业产生巨大冲击。
届时,只有中国掌握的这项技术,也就不再是“唯一”了。
戏子拿的更多,别做科研人员,都是出力不讨好[得瑟][得瑟][得瑟][得瑟]
[汗]自己研究出来的,也是窃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