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珏珉|八一战旗血染红——父亲写的亲笔信,再现朝鲜战场生死情

大院文化 2024-08-23 22:20:45

文/ 周珏珉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7周年纪念日到来之际,作为一名父母都是军人的军二代,从小在军队大院听着军号、吃着军粮,经常搬个小板凳在部队操场上观看父辈们曾经的战争场面的电影、耳闻目染父辈们的战斗经历和英雄故事长大,对人民军队和火红军旗有着深厚的情感。并深刻理解“为什么战旗这样红,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深刻含义和精髓。

八月一日早晨,我的手机提醒发来一行文字“父亲生日”,(我父亲的生日是每年的农历八月初一),啊,父亲的生日和八一建军节是如此奇妙的“撞了色”。想念远在天堂的老父亲了。

于是我又拿出了装着父母遗物的“百宝箱”,用心抚触着这一件件珍宝:有父母亲的军装,领章帽徽,军用水壶、背包带和军功章,还有父母的许多书信和手稿等,就像父母仍在自己身边一样。在父母的书信中,有一封父亲30年前写给他的老战友的亲笔信,真实再现了抗美援朝战争时期,发生在朝鲜战场上的一段生死战友情。前些时一直想把它打印出来,但因有十页之长,而且父亲字迹有点潦草,我曾重新打印了一部分,但一直没有完成。于是趁着今天八一建军节,马上把父亲写给老战友的亲笔信重新打印出来,也算是对八一建军节和我的父亲最好的纪念,更是对火红军旗的崇高致敬!

我的父亲周世安,一名抗战老兵,曾参加了孟良崮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等重大著名战役。1950年11月1日随中国人民志愿军9兵团27军79师入朝参战,曾任27军79师卫生处医院材料干事、司药员,79师235团卫生队司药长等。

关于父亲与他的卫生队老队长赵奇的故事,我不止一次地听父亲说起,但由于我关注和探询父亲的战斗生平已经是在他九十高龄了,许多当时的人和事他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而这封写于三十年前的书信,父亲对当时每位战友的名字,牺牲烈士的名字都记得非常清楚,应该说也是那个年代那场战斗一段真实的历史记录吧。

谨以此篇献给伟大的人民军队和每一位曾经为祖国独立和人民的解放事业浴血奋战的中国军人!

父亲写给战友的亲笔信,再现朝鲜战场生死战友情

老队长、于健同志您好:来信早已收到,因入春以来许多杂务一直未得空及时回信,请原谅。但是尽管信回复很迟,你们的信和信中所说的许多事,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曾反复拜读过多次,而每拜读一次都会深深地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战友加兄姐”,这是多么贴切的称谓啊。这里既包含着铁与火的战友之间的友情,更包含着在那铁与火的岁月里相互关心爱护、情同手足的兄姐之情。来信提到的41年前在朝鲜的那次反击作战,在这次战斗中充分体现了在我们这个集体在危急关头上下之间、相互之间,为了战友的生命和安全,舍生忘死这种战友加兄姐的深厚情谊。说实在话,在这次战斗中,我之所以活了下来,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同志们的这种精神。

下面让我简单地回忆一下这段令人永生难忘记的历史:

当时,我们大队奉命到达战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不多时,美国鬼子的飞机便已飞临我们的上空。当时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因为飞机虽然听得清就在我们的头顶上, 但它的响声完全不是像一般常见的那样不时发出阵阵刺耳响声, 反而哼啊哼啊、温文尔雅,更没有或者机枪扫射或者炸弹爆炸等等让人警觉的声响,实在引不起大家对它的警惕。大家便误以为这只不过是并不是针对我们的敌机的一般飞行,根本没有把它当回事儿。

为了抓紧争取做好战前的展开工作,大家都在紧张地屋里屋外地忙碌着,另外,从天不亮就下大雾,由于重雾,能见度只有几公尺,十几步以外就什么也看不见,这就更使同志们误以为:敌人飞机之所以这样在上空慢条斯理地飞来飞去,是受到能见度的限制,不得不无可奈何地在上空打转转。但是,这完全是由于我们缺乏现代科学常识而造成的错误。而这种飞机,是美国鬼子用现代科学技术装备比来的侦察机。它的飞行是全天侯的,根本不受阴雨等自然条件的影响。然而,我们从错误判断出发,并在“争取大雾退去之前做好一切准备”的急切心理促使下,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内,结果便遭致了敌人对我们的无情攻击。不多时,敌人的远程大炮在敌侦察机的准确指引之下,开始了对我们的疯狂轰炸与攻击。

当时,我们大队的驻地,是在一个东西向的长约一两公里的山沟里。大队部设在山半腰的几间民房里,药房则在大队部右下侧的一间独立小屋里。当时,我和调剂员小于在房间内外忙于做各种准备工作,虽然也听到敌炮在不远处不时爆炸,但并未意识到这是敌人完全针对我们的。几经战斗洗礼的聪明机警的小于,是他先于我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和危险程度。

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大声对我说:"周干事,危险!赶快离开这所房子"!但我还仍毫不以然地说:"不要紧张,等一会,搞完了再说"。但小于一反常态地猛地冲上来,不容我分辨用全力把我推出了房间,向着在您信上提到的那个土豆洞飞跑过去。在我们两人离开不多时,在尚来到达目标地的一刹那,敌人的排炮便过来了,不偏不移正好落在了我们刚刚离开的那间小房子,山崩地裂一阵巨响之后,小房子不见了。看着已经发生的事情,对平时总爱自觉不自觉地看到他的某些缺点的小于,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心情油然而生。(注:当我看到父亲写到这一段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毛岸英烈士在朝鲜战场牺牲的场景。真的万分感谢调剂员小于的机智果断和奋力一推,否则,我的父亲可能也和十九万志愿军烈士一样青山埋忠骨,魂留异乡客了,那样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我了。)

我和小于来到土豆洞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挤得满满的了。我让小于用力挤了进去,我则只能在土豆洞口的一角坐了下来。这时,敌人作地毯式的排炮轰炸,从山上到山下、一排一排、反反复复地袭来, 炮弹的爆炸声和炮弹落地之前划破长空、山呼海啸般的嘶鸣声,一时间让人不得不想到自己和我们将要或着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时我是坐在面朝南背靠洞北侧的一隅, 安全系数较小。但是除了一面,其他三面都是死角。我心想,只要敌人的炮弹不落在洞口的正前方,是奈何我不得的。但是就在这时,敌人的一阵排炮落地,其中的一发炮弹正好落在洞口的正前方离洞口约有六、七米的地方,一声巨响一时把我震得头脑黑忽,但在抖掉或抹去身上脸上的尘土之后,发现自己被炮弹击伤了,而这块罪恶的炮弹皮,在划掉了我左腿膝盖下面的一片皮肉之后,径直向洞中飞去,击中了正侧卧在洞里的供给副主任刘奎同志的身上,使刘奎烈士把他的遗骨永远地留在了朝鲜的土地上。

(注:看父亲写的这一段,看得我心惊胆战的,父亲真是命大啊,几分钟之内两次遇险,竟都能死里逃生。可惜了供给副主任刘奎烈士,真的是飞来横祸啊,在洞口的我父亲没被炸死,而在洞内的刘主任却被美军万恶的炮弹片击中而牺牲,而且弹片是先击中了我父亲,再从他的身体里穿出后击中刘主任的,为这事父亲也曾内疚了一辈子。正如父亲在信的后面写到:在战场上,他们每一个人生与死的界限都简单到了只在“一步之遥,分秒之间”,但我们的英雄们为了胜利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万分的敬佩!)

经过敌人的这一阵狂轰滥炸,使大家认识到敌人这种飞机的严重威胁。(对敌人的这种飞机,后来战士们给它起了个绰号叫"小寡妇",是因为它不管飞到哪里,总是那样有气无力、哼啊哼啊地就像死了丈夫的寡妇,为哀叹自己的命运所发出的凄凄悲鸣。

由于敌人的狂轰滥炸,驻地周 围、前后左右弹坑累累,同志们随身携带的衣物因一时尚未安顿好,被炸得七零八落。您的曾铺用过的一条雨布,正好落上了一颗炮弹被炸得粉碎,甚至连一只曾挂在树上的行军水壶,也被炮弹皮穿通了一个大窟窿窿。看看远处本来在路边一排排桑树,经敌人炮袭之后, 除了仅剩下几根光秃秃的老干外,树头树枝被削得无影无踪。

然而"小寡妇"仍在哼哼,炮轰仍在进行,而大雾则已退得一干二净,对本来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侦察机,这时已清清楚楚地亮着身躯在头上转来转去,这对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增几分紧张感了。一时间,整个山谷就像是一座阴森森的恐怖的地狱,每一个人,生与死的界限简单到了一步之遥、分秒之间。然而面对敌人的嚣张,在场的全体同志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以大无畏的精神做着应该做的一切,同志们利用敌炮的间隙,乘"小寡如" 一个圈子尚未回头的短暂空隙,紧张而井然有序地抢救和安置伤员,组织人员转移阵地,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任务。这时,我被安置在大队部下面一个较大的防空洞里。如果说在这之前,我们的同志对敌人的攻击所做的主要是尽量减少伤亡,尽量不暴露自己的位置,以后的形势越来越紧迫,伤亡越来越多的时候,同志的表现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敌人炮火开始逐渐向山下延伸,不远处敌炮火阵阵巨响之后,姜军医突然从山下跑来大声呼喊:"队长,王医助(袁仁求抢救小组成员)在山下负伤了”!在我身旁的您, 听到这一声喊,在我尚未缓过神来的时候,已跳出了防空间,飞驰似的向山下奔去。这时大家看到您身上一件尚未来得及脱掉的白褂子随着您的身影在空中飞舞,不一会便掩没在敌炮火的烟雾中。您的这一举动感动和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为了争分夺秒抢救处在危急之中的战友的生命,您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以共产党人大无畏的气概面对敌人的疯狂气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明知道可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敌人正在狂轰滥炸的去处,硬是不顾死亡威胁,果断而奋勇地冲了过去,这种举动不能不说是惊天地而泣鬼神。现在每每想想到这些往事,总是感到无比的敬重!当然同时也不能不感到真的有点后怕。这一 点,就是在当时(这次反击战之后)当我俩人闲谈起时,您也曾这样对我说过!"战斗下来后向您爱人老于写信告诉她:这次战斗差一点就永远留骨在朝鲜异国他乡了"。

当我问起“当时您怎么连褂子也未脱更谈不上做任何防空伪装就跑下山,真是太危险了"时,您则说:“当然危险,但更危险的是正在负伤流血的同志,他的生命就决定在分秒之中……” 现在回想这些“战友加兄姐”的往事,这些在铁与火的洗礼中凝结起来的深厚友谊,将永远激励并影响着我们的子孙后代。

因为伤亡的不断增加,上级指示需在后面增设收容站。因为我已负伤,您让我也随队一起下去。我向您解释,"我是轻伤,不影响继续留在前线”!但您却说“反正收容站也需要人”,最后还是决定我到收容站去。

说真的,这一次,如果我不到收容站,继续留在前线,我是否仍能平安无事,这种可能性是极其微小的,因为后来的伤亡更惨重,其他不说,整个担架队差不多都伤亡了。本来这次战役我已有过两次危及生命的险情,"过一过二不过三", 在后来的严峻形势下,我能逃过第三次厄运,这将是天大的奇迹。对这一事实,在您决定我 后撤的当时,我的心里已十分清楚,工作需要只是一个方面,而更主要的是您是出于对我的安全考虑,对此,我和我的全家将会永远感激您的。

在收容站里,除已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外,受伤的同志陆续运送下来。其中也有我们的好友袁仁求同志,本来在第一天敌人的急袭中,他就差一点被打中,但后来还是负了重伤;另有的战友虽然来到了收容站,但因伤势过重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使我永远难忘的通讯员小张,当抬他的担架一来到时,我一看伤势很重, 便问他:"小张,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做些什么?" 他吃力地说:"周干事,我不行了,您要保重,我的妈妈……",再往下他却无力说下去了……我急忙组织人员后送抢救,但在往汽车上搬运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多么好的一个小同志啊,他牺牲的时候,才19岁,多么需要他继续留在我们中间。对最终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是坚不移的。不是这样,他就不会对武装到牙齿的敌人而面无惧色、视死如归,尽管他自己不幸牺牲了,相信被托咐"保重"的战友们会前赴后继,最终完成他的遗愿,争取战争的最后胜利。但对爸爸妈妈的永别,撕碎了他的心,妈妈再也听不儿子对她的亲切呼唤声,儿子再也不能竭尽对父母的孝敬之心,更担心妈妈会经受不住自己的孩子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噩耗……战友小张,他是带着无尽的牵挂离开我们的。

看到小张的离去,我不禁泪如泉涌。战争,多么残酷的战争,我们所经历过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有多少这样的好青年、好同志过早地献出了他们宝贵的年轻生命。我们之所以有今天,和他们所付出的代价,这种因果,这种简单明了的事实将永远激励着我们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也将教育我们的后代,今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艰难曲折都会笑脸相迎!

老队长、老于同志,由于回忆往事,不觉情绪有些激动,又写得老长,影响了您的精力和时间,一个老毛病,要不就不知从哪里说起而不想多说,要不就啰里啰嗦没个完。但总感到和老战友拉拉家常很痛快。写到这里了。祝春祺

战友加弟妹:世安、玲娣1993年3月28日

“战旗为什么那样红,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峥嵘岁月,铸就铁血军魂。

我们的先辈,为了祖国的独立和人民的幸福,他们舍生忘死,前赴后继。我们生活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浸染着烈士们的鲜血,定格的历史没有忘记他们,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也许,岁月能改变山河,也许,时间会冲淡记忆,但历史将不断证明,有一种精神永远不会失落,那就是崇高、忠诚和忘我牺牲的精神将超越时空,成为人类永恒的追求。

致敬,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致敬,舍身忘死的无数革命先烈!致敬,出生入死的我们的父辈们!

作者

周珏珉,女,中共党员,原任上海市妇女联合会执委、上海市妇联巾帼园总经理(上海市妇女儿童服务指导中心主任)

曾获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全国巾帼建功标兵、中国杰出创业女性、中国百名杰出女企业家、中国家庭服务行业优秀管理者、全国五好文明家庭,上海市劳动模范、上海市三八红旗手、上海市优秀创业女性、上海市五一巾帼奖、上海市志愿服务优秀组织者、上海市敬老孝亲模范儿女、上海市五好文明家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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