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功臣杨国跃经历过最重要的战斗有两次,一是1984年4月28日收复老山的战斗,二是同年7月12日的越军大反扑。
以下是著名军旅作家丁隆炎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对杨国跃的采访记录,没有吹捧,没有豪言壮语,更没有虚构。
杨国跃:
我1982年入伍,1983年临战训练当班长,我们班一个四川新兵跑了,后来找了回来,连长批评我无能,我就要求不当班长,自愿当了战士,连里怕我也跑了,派人看着我。
头一仗我打好了,立了三等功,九班长牺牲,连里还叫我去当九班长,我只好服从。防御战我们班守142高地,才5个人,连里又加强了一个重机班,也是5个人,由代理排长李海欣领着。在142守了几十天,后来又从边防团调了4个人来我们班,这就是后来的“15勇士”!
边防团的4个人来了就赶上“7.12”,有的人是死后才从名册上知道姓啥叫啥的。7月11日晚上级就有通报,叫不要睡觉。快天亮时,敌人真来了。这一战打得好,首先是情报立功。
半夜三点,雾像小雨,看不出去,但听到下面喘气和草动的声音,估计人很多。我们很害怕。包括排长在内,都没打过大的仗,都说来了就打,死了算,也没个周密方案。敌人来近了,黑乎乎的大片影子,在半坡趴下了,接着就是一阵炮,把我们阵地炸成一锅烟。炮一停,敌人呼啦冲到我们阵地前,被我们冲锋枪手榴弹撩到了一大片。正打得起劲,后面几十个敌人突进了我们堑壕,排长叫我带4个人去对付他们。我们一家伙干倒它十几个,其余的退下去了。但另一面又上来了一大群,幸好排长在这一面先安好了定向地雷,一按,炸得敌人鬼哭狼嚎。排长刚挺起身子,两发高射机枪击中了他的右胸,张庆龙忙跑去给他包扎,他推开小张,抓起冲锋枪朝敌人猛打,边打边喊:小张,别管我,快去消灭敌人!敌人还是疯狂地扑上来了,李海欣忍着剧痛向另一颗地雷压火点爬去,轰的一声巨响,敌人留下几具尸体,其余的连滚带爬退了下去。这时,我才得知排长负了重伤,连忙跑去。我解开他的衣扣一看,子弹进口不大,两处出口碗大,呼呼喷血,我给他包扎了,但血止不住。他背靠战壕坐定,对我说:九班长,我不行了,阵地交给你了,剩一个人也不能退……后来我去迎击又快拱上来的敌人,排长两手抠土,在阵地上爬了好长一截路,将第三颗地雷引爆。在这同时,敌人扔上来一块炸药在他近旁爆炸,他壮烈牺牲了!排长牺牲后,只有我来指挥了。当时我认定了,反正是回不去也活不成了,争取多干倒几个敌人再死,人到那时也就不怕了。我们仅有的一部指挥机炸坏了,重机枪炸飞了,战壕炸平了。我懂啥指挥?就是叫大家拉大距离,二三十米一个人,不管伤到哪,有一口气就打。说实在的,这也不叫指挥,叫拼命。
大家也是这心思!豁出来了!加上在这里守了几十天,挨炮的经验足足的,会听会躲,不不,后来耳朵听不见了,全凭感觉,一会跳一会滚一会翻跟头……敌人也傻,在那样的迷雾浓烟下一窝蜂的往上冲,找死不是吗?为了和连里联系上,我叫唐友国突出去。他刚离开阵地,乱石堆里跳起3个敌人,他打倒了俩,自己也中弹倒下了。他才17岁,新兵,我真不该叫他去。
周忠烈见小唐倒下,想把他救回来。他冲过去扫倒了几个敌人后,胸部中弹倒在弹坑里,敌人扑上来想抓住他,周忠烈拉响了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还有个刘家富,他负伤了不能动,子弹也打光了,他见五、六个越军已经进了堑壕,便把自己埋住了,等几个敌人到他跟前时,他拉响了手榴弹……打下敌人5次进攻后,我们15个人已有5人牺牲,9人负伤,5人是重伤。我也负伤,一发炮弹在我近旁3公尺处爆炸,我被炸昏,气浪剐掉了我的半边裤子,幸好我的腿只受着一点轻伤,肉皮火辣辣地疼。到现在我的一只耳朵听力减弱,还常流脓。到敌人第六次进攻时,我们10人撤进了坑道。
越军占领表面阵地后,起初不知道我们藏在坑道里,我军看到阵地上都是敌人后,以为我们都死了,就往这儿猛烈炮击。越军躲炮往坑道里退,被我们打得吱哇乱叫,这才猛醒过来,喊着:中国兵,不要打,我们也优待俘虏……话没喊完,被我们送上西天好几个。
我守在洞口,听见炮弹呼呼地来,虽然洞顶随时可能塌下来,但心情格外痛快。炮声刚停,就听到了激烈的枪声,估计是我们反击开始了!我,唯一没负伤的蒋志华,轻伤的张庆龙和夏锦忠一起冲出了坑道,接着是重伤员也冲了出来。我们顺着阵地转了一圈,到处是成堆的越军尸体,一个活的也没有。
过了一会,我们排七班和9连1排的同志们上来了。他们对我们喊:“浓松空依”我连忙回答:别打,是我们!……同志们紧紧把我们抱住,都哭了。我们哭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