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敌人赛跑

晨曦绘梦居 2024-12-16 09:07:29

那时候,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精神

徐敏|文

曾经,滇缅公路是中国抗战的生命线,是云南20万民工,其中多数是老人、妇女和孩子,靠着手工作业修筑的。有不少于3000人长眠于这条路上,平均每公里就有三位民工失去生命。

那是一段惨痛而悲壮的历史。

抗战爆发后,中国东南沿海口岸被日军彻底封锁,所有进出口贸易和国际援华物资,仅剩滇越铁路一条通道可以运输。为彻底断绝中国与外界的联系,迫使中国政府放弃抵抗,日机凭借空中优势,对滇越铁路云南段的路轨、桥梁、车站及城市实施了狂轰滥炸。

考虑到滇越铁路随时可能中断,1937年11月2日,国民政府指令龙云,由行政院拨款200万元,要他负责在一年内修通滇缅公路,不得延误!

这条公路起于昆明,止于缅甸腊戍,全长1146.1公里。公路与缅甸的中央铁路连接,直通缅甸的仰光港。这样,即便滇越铁路中断,日本也无法达到封锁中国的目的。

然而,要在云南这样的地方修建滇缅公路,谈何容易!

这条公路行经的地段,不少是陡峭的悬崖和坚硬的岩石,没有大型的机械设备,仅靠简陋的工具和人工作业,是难以想象的。而且,因作战需要,大量青年出滇抗战,参加修路的劳工大多只能来自老弱妇孺。加上环境恶劣,这条公路的修建可谓难上加难。

但滇缅公路,事关抗战前途,云南省政府不敢怠慢,省主席龙云当即采取紧急动员措施,通令滇缅公路沿途各县和少数民族地方机构,限12月份征调滇西各县农民义务修路,务必于一年内修筑完工。1937年12月,滇缅公路正式开工。陆军独立工兵团一部及拥有当时最高工程技术水准和施工技术力量的队伍,被紧急抽调前往云南,负责咽喉部位及重要路桥的修建。

随着紧急动员令的下达,滇缅公路沿线乡村立即行动起来。据一位当年参加修路的傣族民工回忆,他当时才12岁,他所在的弄转寨全部轮班去修芒黑至放马场路段,每班五人,每人修五天,然后换第二班。所有劳动工具、口粮、被子统统自带。他们第二天就背着行李,带着锅碗及锄头赶往头人指定的地段。路上尽是去修路的傣族民工,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像他这么大的小孩,好像去赶集一样,挑的挑、扛的扛,很热闹。

第一批去的民工,没有住房,需要自己动手割茅草搭建工棚。虽然带有口粮,但因为活路重,全靠肩挑人挖,饭量也大,大家不敢敞开吃,只能早上吃干饭,晚上喝稀饭。

生活的艰苦只是一个方面,缺医少药也是民工们面临的又一个严重问题。

滇缅公路的某些路段,比如芒市、遮放等地,要穿越原始森林,瘴气和疟疾便成为威胁民工的杀手。龙陵县是有名的烟瘴地区,疟疾频发,几乎天天有人病倒,甚至死亡。龙陵县长的两名随从秘书,一个叫杨树青,一个叫熊德明,就因感染疟疾病故。当时的修路工地是谈不上什么卫生条件的,有的工棚,既低矮又拥挤,睡觉都不好翻身。一般工地都缺少药品,条件好的工地,也只有红药水、碘酒之类的东西。生病后不能劳动的民工,就换回家去。这些换回去的民工,由于没有医药,得不到及时治疗,有些就死去了。即便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民工们仍然顽强劳作,没有人动摇逃亡。

有人说,当时的滇缅公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精神。所有人都洋溢着抵御侵略的斗志,这就是中国抗战时期的民心。

虽然,筑路民工来自不同民族,语言不通,但都能相处融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巴不得早日建成滇缅公路,打破日军的封锁。

曾经,美国道路专家断言:要在超过百分之八十都是崇山峻岭,还有澜沧江、怒江等湍急河流的地带,修筑公路,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完成。

然而,中国人仅仅用了9个月时间,就在1938年8月31日,提前三个月建成了滇缅公路。9月2日,云南日报发表社论,热情洋溢地宣告:“滇缅公路修完了!”这一消息迅速传向海外。美国总统罗斯福听说后深感怀疑,直到美国驻华大使詹森去了一趟滇缅公路回来,他才相信中国人创造了一个奇迹。

那几年,中国民众的爱国力量,简直可以用移山倒海来形容。为使美国空军可以远程轰炸日本,四川的民众也是出工出力,以令人炫目的英勇,修建了一个又一个机场。

1944年,刚升入初中第一学期的流沙河,就在老师的带领下,参加了广汉机场的修造。

这个机场是专门用来停放B—29重型轰炸机的,地点就在广汉三水关乡镇的场口,距流沙河读书的金堂县有15华里。

那年,流沙河还不满13岁,已经充满了抵抗侵略的爱国思想。和所有同学一样,听老师宣布说要轮流去修机场,都积极报名参加。

出发那天流沙河带了一床席子,一条很薄的铺盖。到了目的地后,他和同学们就住在三水关的一个庙子里。因为人多,不但大殿的地上睡满了人,还在大殿上放了很多方桌,桌子上也睡满了学生。

当时已经进入夏天,晚上有了蚊子,可大家没有蚊帐,也没有蚊香,只能用晒干的艾蒿点燃驱蚊。效果固然有,但也把人熏得老是咳嗽。

抗战时期,生活艰苦,学生的饭食和修机场的民工一样,吃的是一种非常粗糙的米,米的颜色都泛红了,煮出来的米汤有一股闷人的气味,而且米里面还有很多糠渣渣、稗子,都不选了,混在一起吃。

下饭的菜,是白萝卜切的丝丝,用盐腌过后,洒一点辣椒粉在上面,一桌八个人,只有一小碗,就坐在工地上,大家一起吃。

县长也在现场,也吃同样的糙米。全县的民工由他带队,他就是大队长,负责管理一县的民工。他下面是各个区的区长,区长就是中队长。中队长下面是小队长,小队长就是乡长,金堂县当年有四十多个乡,所有乡长全部到场,带领本乡的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埋头苦干修机场。学生们也是归口编排到民工队伍中。当时机场修建已进入尾期,正在赶修主跑道的最后一段,只要完工,整个机场就建好了。

笔者现在这样叙述的时候,显得好像很轻松,但实际的工作情况却异常艰苦。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只能用最原始的工具,肩挑背磨,挑沙子,挑黄泥土,挑石头。因为起降B-29重型轰炸机,也就是“空中堡垒”的跑道必须坚固,所以铺砌的石头要求如人头一样大。操作时,砌一层石头,灌一层黄泥浆,盖一层沙。夯实后,再砌一层石头,灌一层黄泥浆,盖一层沙,再夯实。如是三层,厚度超过一米,才能达标。

像流沙河这样的学生。因为没有工具,就只能安排砌石头。干这种活路,坐不能坐,站不能站,只能跪着。几天下来,裤子跪穿了洞,手指磨起了泡,仍然坚持干活,没有一个同学叫苦。

整整干了七天,轮到下一批学生接班,流沙河才和同学排着队伍回家。

一进门,家中的小狗就扑上来想要咬他,幸亏他及时叫了一声小狗的名字,小狗才认出眼前又黑又瘦的小孩,原来是分别了几天的小主人。

机场修好后的某天,流沙河与其他几个同学,在一个星期天,步行了十几华里,专门去了广汉机场。

虽然是军用机场,但一切都是敞开的,可以自由进出。几个人到了机场,就坐在滑翔圈的边上,没有任何人干涉他们。在他们眼前有很多运输机,有些正在降落,有些正在起飞。流沙河看见一架美国运输机降落后,尾部舱门敞开,伸出一个像桥一样的东西,然后十个轮子的大卡车,“一串,从飞机里面开了出来”。

当时,以成都为中心,新津、邛崃、彭山、广汉四地,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就建好了5个B-29轰炸机场、5个驱逐机场。接下来的战略轰炸计划,都将以成都为出发点展开。

1944年6月15日,68架B-29轰炸机腾空而起,从广汉机场起飞,朝日本奔袭而去。这次的轰炸目标,是九州岛的八幡钢铁厂,目的是摧毁日本的钢铁工业。

自从1937年发动侵华战争以来,总是日本的飞机如入无人之境,到处狂轰滥炸,现在,也轮到日本人品尝炸弹的滋味了。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此后10个多月的时间,美军的航空编队一次又一次从成都起飞,向日本本土投下了成千上万吨炸弹,和无数的燃烧弹。迫使日本850万市民逃往农村,工厂缺勤率高达49%,炼油厂生产率下降83%,飞机引擎生产率下降75%,电子装备工厂只有3成还能运转。日本境内600多家主要军事工厂,要么被炸毁、要么遭到严重破坏。不少于50万人死于轰炸。

在流沙河的记忆中,他还记得美军轰炸八幡那一天的情景。他回忆说:

那天,天还没亮,我还睡得蒙蒙胧胧的,就听到天空轰轰轰的,闹了一个早晨,不知道有多少飞机起飞了。一直到早晨我起来吃了早饭,吃完了要去上学了,天空才没有了声音。但那一次不知道就是去轰炸日本八幡的,后来才知道恰好就是那一天。

从广汉这里飞日本本土是多远,投了弹还要回来,回来已经下午了。我们学生放学,走到街上,恰好看见B-29回来了,我看见这些回来的飞机全部都散了,没有编队了,因为编不起队了,日本下面的高射炮火厉害得很。我看见有一架B-29翅膀上打了一个大洞,有方桌那样大一个洞,能透过它看到天空,他就这样飞回来了。

我亲眼看见的,还有一架飞得很矮了,从我们余家院子上空过去,离那个机场只有十几华里了,已经开始降落了。它四个螺旋桨有三个被打坏了不能动了,只有边上一个螺旋桨在动,它仍然飞回来了,我觉得好了不起。当时我还不知道,还有很多美国空军人员在八幡上空牺牲了,还有一些在回来的途中,落到太平洋里了。

这一切,连同修筑广汉机场的情景,最终形成相互联系的记忆,即便几十年后,也没有办法忘记。

后人会不会记得,流沙河不知道。他所能做的,就是把那段亲身经历记录下来,告诉后人,以传递一份他对这个世界的良知。

这篇讲话叫《我12岁时修过的机场,曾是抗战时轰炸日本的起点》。

参考资料:

《滇缅公路——各民族共同修筑的抗战生命线》

《二战时美国为何偏要以成都为起点,横跨半个中国去轰炸日本》

流沙河《我12岁时修过的机场,曾是抗战时轰炸日本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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