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我异样的少女心思后,宠了我十年的小皇叔,看我的目光只剩了厌恶。
甚至为了别的女子,亲手将我射落悬崖。
我九死一生回到王府,却听见他与旁人交谈。
“她生出这样恶心的念头,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该,何况是为了如兰挡灾,也不枉我养她十年。”
那天,我不哭不闹,转身回宫接下了和亲楚国圣旨。
再见时,皇叔千里奔赴楚国,红着眼跪地哀求,
“阿梨,我来接你回家。”
而我只是摸着孕肚,温婉一笑。
“皇叔说笑了,我的夫君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1
“阿梨,你真想好了要和亲楚国吗?”
皇上看着跪在殿前的我,蹙眉问道。
“你小皇叔如珠似宝养你十年,他知道吗?”
再次听到“小皇叔”这三个字,我忍住心底的疼痛与酸涩,努力扬起一个笑容道。
“爹娘一生所愿便是边疆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楚国新帝登基,愿以和亲共筑两国安定。”
“阿梨自当完成爹娘遗愿,也盼陛下成全阿梨。”
说完这话,我重重地在殿前磕头,迟迟不愿抬起。
许久,我听到一声叹息。
“半月之后楚国将会派来车驾接你成婚,好好跟你小皇叔告别吧。”
“其余诸事,朕会帮你处理好的。”
我叩谢圣恩后,慢慢退出了大殿。
门前等候我良久的侍女风铃急匆匆上前搀扶我,心疼地看着我。
“郡主,您重伤未愈,为何一定要这么匆忙来接这和亲圣旨?”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殿前,望着不远处行进的宫女道。
“那是小皇叔专门让尚衣局的人制给林如兰的大婚服饰吧。”
初雪忽至,我如魔怔般上前接起一片白雪,恍恍惚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冬日。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到风铃惊慌失措的呼喊。
……
十年前,爹娘战死的消息传入京城时,祖父很快派人来瓜分走了镇远将军府所有的钱财,唯独漏了我。
“那个克死父母的灾星,又有何脸面继续留存于世。”
他们将爹娘的死归罪在我身上,甚至将我塞进失控的马车中意图让我葬身悬崖。
恰好当时十七岁的禹王萧从舟路过,一剑斩杀了失控的马,劈开马车将我救了下来。
他解开捆住我的绳索,将自己的斗篷盖在穿着单薄的我身上,并且冲入宫中为我寻公道。
祖父一家被连夜驱赶出京城,而我则成了禹王府中的嘉安郡主,唤萧从舟为皇叔。
十年时间,皇叔萧从舟细心抚养我长大。
在我急病之时,四处闯荡为我寻求良医,在我不高兴时,燃满城烟火哄我开心。
可也是这么娇宠我的皇叔,在得知我心悦于他后,望着我的目光便只剩厌恶。
他开始处处冷待我,贬低我,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斥责我。
甚至当我跟林如兰被山匪劫持时,毫不犹豫弯弓搭箭将我与劫匪射落山崖。
我跌落悬崖侥幸存活,却还偏偏抱着一丝希望。
皇叔箭术出神入化,我既还活着那必定是萧从舟仍对我存着一丝心软。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步回到禹王府。
却听到往日最熟悉的声音,说出让我遍体生寒的话。
“她生出这样恶心的念头,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该。”
“何况是为了如兰挡灾,也不枉我养她十年。”
原来我与皇叔的十年,到底抵不过他遇上林如兰的那一瞬。
我想要离开禹王府,这京城之大,却早已没了我的家。
恰好听到家仆议论,林家两姐妹情深义重,林如兰为了让妹妹躲过与楚国的和亲,已求到了皇叔跟前,萧从舟正为此忧心不已。
我想就由我来代替和亲,成全皇叔与林如兰,当做偿还当初的救命之恩与十年抚养之情。
过往种种,彷如镜花水月,轻而易举便碎裂开来。
一滴清泪落下,我缓缓睁眼,正对上萧从舟不耐烦的目光。
“苏芷梨,你到底还要闹多久?”
2
风铃连忙将我搀扶着坐起来,萧从舟怒目圆睁地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如兰多担心你的安危?”
“结果你倒好,回来了一声不吭直接跑去宫中。”
“是不是又去找皇兄告状,说如兰欺辱你了?”
斥责与怀疑的目光刺得我浑身发疼,而林如兰恰好在此时闯了进来,抓着萧从舟的手娇声撒娇道。
“好了从舟,阿梨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我与你的亲事而已。”
“你别逼她了。”
似乎是被触动到了某些敏感的地方,萧从舟的眼神当即阴沉了下来。
“我的王妃,什么时候需要她来接受?”
“她若不乐意,大可滚出禹王府。”
“养她十年,如今还养出仇来了?”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捏住,疼得我脸色惨白,匆忙垂下头去,倔强开口。
“皇叔多虑了。”
“禹王府要有王妃了,我自然是替皇叔高兴的。”
“待大喜之日,我必定会备上厚礼。”
林如兰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又得意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们的婚事已经定了,就在半月之后。”
半月之后?
我不由得对皇上生出几分感激。
在接下和亲圣旨时,我便请求皇上三件事。
第一件事,和亲人选一事,暂且不要大肆宣扬。
第二件事,就是和亲之事一切从简,不必太过繁重。
最后一件,与楚国和亲这件事,我希望由我亲自告诉萧从舟。
皇上恐怕正是知晓我对皇叔的情谊,才特意将大婚之日与和亲之时,定在同一天。
这是对我的提醒,也是对我最后的宽容。
林如兰瞧了瞧我,又继续笑道。
“从舟是个粗人,不懂大婚的布置。”
“不若就由阿梨你来帮忙筹备吧。”
偌大的禹王府,即便萧从舟不懂这些,又何愁没有懂得人来做这些事情。
林如兰做这些,无非就是提醒我她才是未来的禹王妃。
我抬起头看向林如兰,拒绝道。
“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懂什么操持婚事,林小姐还是另找人帮忙把。”
“王府管事李叔做事稳妥,有他帮忙也更妥当。”
见林如兰面露失落,萧从舟当即不悦道。
“苏芷梨,如兰日后是你的皇婶,她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如兰既然让你帮忙,你乖乖听话就是了,少攀扯旁人。”
我刚想解释,林如兰又抓着我的手道。
“阿梨日后也是要嫁人的,就当做提前习惯好了。”
提起嫁人,萧从舟脸色更加难看,一甩袖子道。
“就这么定了。”
“苏芷梨,你若是再说那些有的没的,干脆滚出去好了!”
眼见萧从舟带着林如兰离开,风铃心疼地看着我道。
“小姐,为何不告诉禹王殿下您要和亲的事情呢?”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又忽然低头道。
“有林如兰在,皇叔哪里肯给我多说半个字的机会呢?”
“罢了,还有半月时间。”
……
因为萧从舟执意要我一起操办大婚事宜,因此我休息了没几日,便被林如兰叫着一起去采买大婚的东西。
从窗花到红绸,从菜品要布置,每一样林如兰都要来询问我的意见。
而每敲定一样,林如兰都会带着我兴冲冲地去给萧从舟看。
可不管是我觉得都可以,亦或者不错的东西,萧从舟总要阴沉着脸,不善地看着我。
我每次想要找机会跟萧从舟提起我和亲一事,又怎么会突然出现的林如兰打断。
眼看着离和亲之日越来越近,风铃都忍不住为我着急了起来。
“小姐,还有七日您就要出发了,告知王爷一事可不能再拖了。”
3
炉子里的木炭烧的正旺,我盯着看了许久,忽然问道。
“城北四月山上的梨花,是不是开了?”
四月山上多温泉,因此四月山上的梨花总在京城被白雪覆盖时盛放。
风铃仔细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道。
“算算日子,应该是开了才对。”
我执笔写下一封书信,将书信交给风铃道。
“把这个给皇叔吧,告诉他我明日在四月山上等他。”
“等我回来,咱们就准备入宫,直接去往楚国吧。”
风铃心疼地看着我,良久以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
四月山虽常年有白雪梨花的奇观,却山路险峻,极少有人会来。
我用力裹着斗篷,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走到了四月山上。
可没料到的是,往日梨花盛放的四月山,此时却只是浅浅冒着花骨朵,瞧着还有几分羸弱的样子。
望见我失落的神情,风铃连忙宽慰我道。
“许是今年风雪大了一些,没事的小姐,奴婢这就去帮您瞧瞧别处的梨花。”
风铃急匆匆离开不久,身后忽然传来了踩雪的脚步声。
我连忙回头看去,来人却不是皇叔。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看着林如兰,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如兰挑剔地看着我,讽刺道。
“这四月山虽然是从舟的地界,可我才是从舟未来的妻子。”
“而你呢,只不过就是一个即将和亲楚国的弃子而已。”
听到这话,我猛地抬起头。
“你怎么知道我要和亲楚国?”
“是谁告诉你的?”
似是被我的反应取悦到了,林如兰捂着嘴笑道。
“苏芷梨,你让皇上将你和亲的消息瞒的死死的。”
“你觉得我还能怎么知道?”
“当然是你想见之人,告诉我的。”
“从舟不想见你,自然就拜托我来见你了!”
听到这话,我踉跄一步,万万没料到皇叔竟厌我至此,连最后见我一面也不愿意。
压下心底的酸涩,我不想和她多说,转身就准备离开。
不料林如兰却突然上前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轻声笑道。
“急着走做什么?”
“苏芷梨,你难道就不好奇当初我们被山匪劫持的真相吗?”
我愣在原地,随后立刻抓住林如兰的手。
“你什么意思?”
当初我跟林如兰上山祈福,却突然遭遇山匪,萧从舟为救林如兰将我一箭射落山崖害我险些丧命。
后来我才知道,萧从舟竟认为是我得知他有意要与林如兰成婚,故意设计这一出想害死林如兰。
我一直在追查那批山匪,却始终没能找到踪迹,林如兰这话反而透出几分古怪。
“什么意思?”
林如兰抓着我的手,神情阴狠毒辣。
“还得多谢你呢。”
“原本从舟还没下定决心要娶我,若不是我故意设计这一出。”
“让他以为是你出于嫉妒要害我,他又怎么会这么急匆匆地入宫请旨赐婚?”
“你在山崖底下生死未卜,他却与我商量何种刺绣才更适合在我与他的嫁衣上。”
“苏芷梨,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我忽然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不等我反应过来,林如兰忽然掏出匕首抓着我的手猛地刺向她的右肩。
我瞪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大力猛地朝我踹了过来。
身体重重撞上梨树,我摔在脏污的雪中,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红白交织,疼痛不断侵袭着我的每一寸理智,我朝着赶来的萧从舟张开手。
林如兰靠在萧从舟怀中,用沾满鲜血的手指着我道。
“从舟,阿梨她……她要杀我……”